回到家裡,娃子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上學了。
阿里木和亞瑟要晚點,他們要等小狗。
然後依達和易卜拉欣居然還都同意了,這要落在中國家長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好,李君閣也想讓這兩娃看看收稻穀的全過程。
王美嫺和其餘幾個娃子又重新變回松鼠,這次是從樹屋裡往外掏各種零碎。
李君閣也懶得理會,由得他們折騰。
晚上領着娃子們去和村裡長輩們道別,一個假期這羣熊孩子可是從長輩們那裡趁了不少的好處,該感謝的還是得感謝。
王美嫺將採了一個假期的蘑菇幹翻出來,挑賣相好的裝了好多袋,作爲給各位長輩們還禮的禮物。
這一舉動大出李君閣意料之外,不由得大爲狐疑,這小妞的操作神出鬼沒,不可不防。
不過這次他真是誤會王美嫺了,就見王美嫺翻出脖子裡邊的一個青珉石項鍊說道:“這是石頭爺爺送我的,以前沒注意過價錢,這次回來一看好貴呀。”
“美嫺可以自己賺,可以自己去哄,不過字典裡從來沒有白拿兩個字,即使是人家自願的,我也不能白要。沒有經過我的設計安排就到手的東西,不好玩。”
李君閣感覺這思路還是存在問題,存在嚴重的問題,但是一時又找不到哪裡作爲突破口來說服教育,總不能讓美嫺思路沒有捋回正道上來之前,暫時別給長輩們送蘑菇吧?
腦闊痛啊……
算了也沒時間多想了,李君閣領着娃子們,開着電瓶車挨家挨戶給照顧過娃子們的家裡送蘑菇幹。
長輩們很開心,娃子們的行爲完全出乎他們意料,李君閣實話實說,這事情不是他攛掇的,完全是娃子們自發自願。
這下長輩們就更開心了,對娃子們一通好誇。
回體仁園的路上,王美嫺坐在副駕上,腳後跟杵在車底板上,腳尖搖啊搖的。
李君閣看着她的樣子,笑道:“美嫺,很開心?”
美嫺歪着頭想了想:“真的呢。我怎麼這麼開心?比採到大蘑菇時都開心。”
李君閣說道:“快樂可以來自很多方面,不一定能非得金錢來衡量。也不一定用金錢就能換得到。”
王美嫺還在思索。
李君閣看着前方路面,一邊駕駛一邊繼續說道:“爺爺奶奶們也不僅僅是喜歡你送他們的蘑菇,而是喜歡你們發自內心的這份感情。”
“同樣的,他們對你們的喜歡,也是發自內心的,你雖然還沒有注意到它,但是你明顯已經接收到了,這就是你開心的根源。”
王美嫺想了會:“好像真是二皮叔你說的這樣,不然我也找不到開心的理由了。”
李君閣笑道:“哎呀你可算是開竅了,美嫺你記住,能花錢買來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花錢都買不來的,那纔是最好的。比如石頭爺爺送你的吊墜,我就敢說外邊絕對買不到!”
王美嫺將吊墜拉出來開心地顯擺:“二皮叔你怎麼知道的?石頭爺爺說這是灑灑姐姐特意給我設計的,是一個穿着財神衣服的卡通女娃娃,你看她背後還拖着兩根辮子,石頭爺爺說滿世界就這一個!”
李君閣哈哈大笑:“這禮物好別緻,二皮叔也希望有一天,你能成爲滿世界獨一無二的女財神!”
……
渝州東風路小學,已經很晚了,張老師還在備課。
開學事務繁多,張老師又是班主任,因此就更加麻煩一些。
白天沒時間,只能晚上來。
多年的語文教學經驗,張老師其實不用備課都能張口就來。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套《瓊林別藻》,張老師卻不由得有些心虛。
明天要給孩子們講王安石的《詠梅》。
詩很簡單,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以前只是就詩教字,沒有想過要啓迪孩子們感受音韻之美,想着孩子們還小,不用引導他們深入。
看過瓊林別藻裡邊的講法,張老師似乎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司馬光七歲通《春秋》,怕就是通過這樣的授課方法吧?
嗯,明天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單講《詠梅》了,還得找找別的資料充實一下教學內容。
這時候一句詩從腦海中跳了出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原詩是怎樣來着?張老師自己都已經記不全了。
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哦,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這個好,這個和王安石的《詠梅》正好形成對比,因爲季節的變化,梅花和雪給詩人的印象各不相同。
同樣是詠梅,王安石那首應該是隆冬季節,大雪完全壓住了梅花,加上改革在政治上被孤立,因此他纔會這樣寫,是一種孤高不屈的意味。
而盧梅坡的《雪梅》,則應是初春雪花半化之時,心態也平和,因此筆下兩者勢均力敵。
對了這裡可以提醒孩子們日常觀察要仔細,再認真品味一下兩首詩裡梅雪的細微差別。
還有還有,古詩中常把梅,雪齊詠,以比喻高潔的人品,不畏嚴寒的傲骨,這個孩子們也應該可以理解的。
哈,這裡應該還可以插一個小故事進去,哎呀只記得和蘇東坡有關係,再查查……
啊,查到了,在宋代曾經有人用林和靖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去問蘇東坡,爲什麼這兩句詩只能形容梅花,不能形容桃花和杏花?蘇東坡不禁莞爾:“用於桃杏誠亦可,惟恐桃杏不敢當耳!”。
這個故事怎麼纔講得好呢?對呀,孩子們早學過“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啊。
杏花,桃花,從這兩首詩裡就可以看出來,代表的是春天的熱鬧,熱情,不甘寂寞。
而林和靖的詩裡充滿了清幽孤冷的氣息,因此這首詩只可能是寫梅花,所以蘇東坡纔會開玩笑說桃花杏花“不敢當”。
嗯,這下還複習鞏固了一下老詩,孩子們也領會到了老詩的詩意,不錯不錯。
一堂課備得張老師眉飛色舞,看着自己不知不覺寫的滿滿當當的備課本,自己對明天的課程相當期待。
一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過了,張老師合上備課本,閉上眼睛在心裡快速過了一遍明天的課程內容,睜開眼睛,拿手輕輕撫摸着《瓊林別藻》的封皮:“寶貝啊……原來是境界層次上的不同……”
……
李君閣也在祠堂,今天送完了娃子們,白飛飛便鬧着要領悟李家溝的妖精文化,非得來二賢廟看看,順便研究下老團魚和白鯢的神性。
還神性,神經病差不多!
李君閣也懶得管他,丟他在廣場上玩,自己則牽着阿里木和亞瑟進祠堂,拜會四爺爺,老伯和老嬸。
第一套《瓊林別藻》已經三版了,孩子們的興趣咋樣先不說,老師和家長中已經傳瘋了。
據說只要認真看了這套神書,孩子們的語文成績就會突飛猛漲,高中古文部分那幾十分就是三個指頭抓田螺——十拿九穩。然後作文分數還得往上漲一大截。
四爺爺正在發脾氣,把書往桌上一拍:“這都鬧的什麼鬼?!”
李君閣趕緊將倆娃子塞進四爺爺懷裡,有這倆關門得意弟子在,四爺爺天大的氣都得消掉。
然後才問老伯:“這是咋的了?”
老伯苦笑道:“家長們的反應啊,還是功利心太重。”
李君閣說道:“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拿李家溝來說,讓芸秋和小剛跟着三高叔學學手藝,可費了我老大的勁了,就這樣玉蓮嫂子還時不時對我翻白眼。”
“在她心裡感覺我這是認定了芸秋沒出息似的,我上哪兒說理去?我這是沒時間,有時間我還想學呢!”
老伯不由得哈哈大笑:“都怪三高這大師太低調,李家溝第一個非遺傳承人呢,入選比篾匠還早,可大家夥兒還是隻當他是一個油廚班頭,這架子沒端起來。”
李君閣笑道:“開飯店的還端架子,還想不想生意好了?算了不說這些個,四爺爺這倆小子我就先交給您了,等我忙過這一陣子再說。”
四爺爺笑道:“嗯,倆小子的楷法差不多掌握了,接下來該變化大字小字,在我手裡箍上一個月,基本能成型,那就正好。你去忙收稻子的事兒吧,今年種植面積擴到了三倍,有你忙的。”
李君閣說道:“好在擴的都是平田,要是還是梯田,那是真忙不過來了。”
老伯說道:“還有學校的事情,現在算是已經建好了,各設施都已經到位,馬上就該老師來面試了,可能還要來幾節試聽課。”
老嬸也在一邊點頭:“還有一些課程,比如美術,音樂什麼的,我們就不用請外面的老師了,從村裡隨便找人,每週兩節課都安排得妥當。”
老伯說道:“這麼多非遺項目,兩節課怕不行,我覺得四節差不多。”
李君閣趕緊制止:“兩節也好,四節也好,你們商量着來就行,我是完全聽你們的。還有試聽課的事情很簡單,娃子們週末不是都要回來嗎?就用週末給他們開課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