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束,秦琅敲擊木檻,魏昶走進來。
“把趙班頭也喊過來,一起喝兩杯。”秦琅笑道。
那位趙班頭聞喚,趕緊小跑着過來,“趙班頭不必拘禮,以後劉九就是自己人了,一起喝兩杯。”
趙班頭黑瘦精悍,平時被牢裡囚犯稱爲黑無常,可此時在秦琅這個國公之子的新縣尉面前,卻是唯唯諾諾,他也不知道劉九一個待決死囚憑什麼就成了自己人,不過他識趣的沒問。
點了點頭,然後向劉九揖手,“先前有慢待得罪之處,還望劉兄海涵。”
劉九卻正眼也沒瞧他一下,直接端起桌上的酪漿就大口喝了起來,他本是河東離石胡人,對於這種用牲畜奶製成的酪漿十分喜歡,一大碗酪漿幾口就喝完了。
一抹嘴,伸手又抓起了一個古樓子,大口一張就咬下好大一塊。這種古樓子是一種巨大的胡餅,裡面用羊肉一斤爲餡,還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烤,等烤到肉半熟的時候就食用,最受胡人喜歡。
長安很多胡人甚至是許多百姓都喜歡吃這種半熟的肉,這倒跟後世的西方很像了,不過秦琅倒不太喜歡。
“喝酒!”
秦琅舉杯。
魏昶、趙安和劉九都端起了面前酒杯,看着三人一飲而盡的樣子,秦琅覺得很有成就感,終於踏出第一步了。
“趙班頭,魏帥和劉九都在幫我做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你願意幫我嗎?”
魏昶在一邊道,“趙班頭可以相信。”
趙安趕緊拍着胸脯,“少府願意用我趙安,那是瞧的起我,只要少府一聲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辭。”
秦琅微微一笑,事前他早就仔細詢問過魏昶趙安這人是否可用,若是這人太過奸滑或是特有原則,秦琅打算是換個自己人過來,不過魏昶說趙安這人他熟,可用可信。
“好,那我就直言,我是在爲宏義宮那位做事,你來幫忙,那事成之後也虧不了你,我起碼保你一個流內品官。”
對於一個只能混跡在長安縣獄這種晦氣之地永無出頭之日的小班頭來說,流內品官的誘惑力是巨大無比的,而能夠與宏義宮那位扯上關係,更是求之不得的。
宏義宮是哪?那是當今秦王在搬出太極宮承乾殿之後居住的王宮。
他這等流外小吏,平時想見秦王一面都不可能。
秦琅繼續平靜的道,“趙班頭,近段時間頻頻出現異象,上天示兆,太白經天,位在秦分,秦王當有天下,這正是我等建功立業之機,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事情,今後你全力配和魏帥和劉九,我們一起搏他個功名富貴,封妻廕子。”
黑瘦的趙安聽的是心潮澎湃,激動萬分。
他意識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落到了自己頭上。
雖說這可能是參與謀反要掉腦袋的,可在這監牢裡這麼多年,很多事情早就已經看透了,他不怕死,只怕死都沒有半點機會,怕這輩子就這樣在這監獄裡碌碌庸庸一輩子,呆在天子腳下的人,每一個骨子裡都會有那麼一點不甘的野心。
“少府,長安監獄有一百獄卒守衛,只要少府一聲令下,我隨時可以拉着他們出動。”
秦琅知道這趙安話裡肯定有吹牛的地方,而且水份很大,長安獄卒雖然有不少人,但真正屬於那種正規常編的其實只有十來個節級小吏,更多的都是來自於長安縣下的良家子輪值服役,他們一兩個月就換一批,趙安根本不太可能完全調動這些人,尤其是造反這樣的事情。
他要拉趙安一起,關鍵還是看重他是守監獄的,秦琅真正看重想用的還是監獄裡的那些犯人,那些人是待罪之身,尤其是那些死囚,他們馬上就要被處決了,只要給他們一線生機,就算是造反他們也是敢捨命一拼的。
趙安需要做的,就是能給他提供點方便。
時間太緊迫了,只有三天了,若是有三個月,秦琅其實也不會這麼行險,一個不慎,若趙安舉報他,就完了。
好在聚集在這牢房裡的四人,都是心懷野心之人。
劉九想活命,魏昶和趙安都不甘於現狀。
大家一邊喝酒一邊大口吃着肉,秦琅簡明的把計劃說了一遍,都只是涉及到這三人的部份,並沒有全盤告訴他們。
“趙兄配合劉兄,幫助他組織囚犯。”
秦琅直接給了趙安十把金刀子,足足五十兩黃金,價值一千貫。其中兩把給趙安個人,另外八把,讓他用來拉攏手底下的節級獄卒們,他相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關鍵時候撒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也還是能夠有不小作用的。
之前他還給魏昶十把金子,也是讓他拿去拉攏手底下的長安不良人。
最後,秦琅又給了劉九十把金刀子,“你雖然在監獄裡很有威望,可我們做的事情是大事,不能光靠威壓,還得利誘,這些金子分下去。”
李世民給了秦琅先後兩次共八百兩黃金,秦琅花起來可是十分豪爽,關鍵時候,錢能解決的問題,就沒必要猶豫。
劉九又吃完了一盤切膾(生魚片),看了眼桌上的黃金,然後道,“把長安監獄裡的囚犯組織起來,問題不大,那些死囚是沒有問題的,其它的犯人給點甜頭再威逼一下,動手時裹挾起來就行了,關鍵問題是,武器怎麼解決?沒有武器,赤手空拳的,我們就算能湊出幾百上千人,可一出監門,這街上左右候衛的武候,可是全副武裝的,各處城門處,還有左右驍衛府的兵。”
秦琅點點頭。
長安做爲大唐帝都,宿衛的軍隊衆多,其中分成了四大系統,分別是宿衛宮城之北的北衙天子元從禁軍,總數三萬。宿衛於皇城以南和諸城門外的南衙十二衛府兵。
其中南衙兵又分爲番上宿衛外府兵和十二衛下三衛內府兵,番上外府兵大約三萬,三衛內府兵約兩萬。
另外還有東宮的東宮六率府兵和東宮三衛內府兵。
這些軍隊各有職責。
比如南衙十六衛府,左右府和左右監門衛便只負責侍衛和宮門。
左右衛府宿衛宮禁,左右驍衛分兵守諸門。
同時左右衛府和左右驍衛府、左右武衛還在皇城四面、宮城內外分知助輔。
而左右候衛,則負責宮中、京城巡警。
左右威衛,守皇城西面,左右領軍衛守皇城東面,
內府三衛侍衛宮禁,值守諸門。
天子禁軍駐守宮北。
東宮兵守衛東宮。
各支軍隊職責分明。
長安監獄雖然緊挨着朱雀大街,可按計劃要在兵變之日趕到玄武門去,這一路上就得經過武候們巡警的朱雀大街、芳林門大街,還要面對着分守皇城南的左右武衛,分守城門的左右驍衛,把守宮門的左右監門衛和內府三衛等,就算出了芳林門,則城北內苑裡還有天子元從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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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是關門重重。
魏昶道,“我們不良人手裡有一些武器。”
劉九冷哼一聲,“你們不良人能有什麼武器,不就是一些鐵尺、鐵鏈,再加幾把橫刀而已,連把弩都沒有,更別說甲。”
不良人做爲京城治安的重要維護力量,在武器裝備這塊確實沒什麼可說道的,畢竟他們的職責是維持治安,又不是對陣打仗,所以長矛、大盾、弓弩、鎧甲、戰馬這些當然是沒有的。
“我們監獄倒是有些弓,是防止犯人越獄的。”趙安道。
秦琅點了點頭,“鎧甲、戰馬這些是不要想了,就算是大盾、長矛、勁弩也不可能的,天子腳下,這些東西管控極嚴。不過長安縣衙裡也有甲仗庫,儲藏有一些長槍、弓箭、盾牌,只是看守比較嚴格,我會想辦法儘快給你們弄來裝備的,魏帥和趙班頭你們也都想點辦法,實在不行,那削點長木樁,弄點大鍋蓋也是可以的,說到底我們並不是要跟禁軍正對面打仗,我們只是一支奇兵!”
武德六年,太子給手下楊文幹偷運一批鎧甲過去,雖然十分隱秘,可一樣還是被告發了,那次弄的太子差點就被廢掉了,所以說鎧甲這塊那是輕易碰不得的,也很難弄的到,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上面的注意。
劉九拿起一隻燒雞一邊啃着,一邊道,“我倒是有個想法,既然我們是奇兵,那我們不如做點其它的,比如順渠下毒,連坊縱火、乘夜殺良、散播謠言·····甚至如東西二市這樣熱鬧之地,只要弄些銅錢到處撒,一樣能迅速製造起大混亂。”
他說的輕鬆隨意。
可秦琅卻越聽越皺眉。
長安城數十萬百姓,一百零八坊東西二市,內外三城,真要是四處縱火,後果不堪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