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鎮撫司。
一大早上,秦琅打着哈欠剛踏進衙門,便發現有司裡衆人等候多時了。
“大家早啊。”
“司丞,不早了,大家等你開早會呢。”主簿魏徵很不客氣的道。
秦琅有些不好意思,每天早上開個早會這是他這個上司親自制訂的,當時還制訂了不少鎮撫司規章制度,比如衙門裡坐班的這些人每天得早上點名登記,不許遲到,不許早退等等。
不料大家都很遵守,自己卻遲到了。
“昨晚出了個緊急任務,耽誤了點休息。”秦琅毫不臉紅的道。
這時另一位主簿馬週上前,“司丞,今天司裡調來三位新同僚。”
三個熟悉面孔上前來。
便宜老舅崔敦禮,差點當了他岳父的鄭玄禮,還有原來的上司許敬宗。
看着這三位長鬚飄飄過來,若不是他們身上的綠袍有點顯眼,秦琅還真以爲認錯人了。
許敬宗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下官拜見秦司丞!”
“許公這是何意?”
“殿上君前失儀,被御史彈劾,貶降爲鎮撫司長史。”許敬宗無奈道。
“鎮撫司有長史嗎?”秦琅意外,這許敬宗之前好歹是秦王府十八學士,政變前就已經放外長安縣令,穿上緋袍了,靖亂後,更是被拜爲檢校雍州治中從事,主持雍州二十餘縣政務,怎麼現在還貶到他鎮撫司來了。
“這事說來話長,以後許某便是司丞下屬了,還望司丞多關照一二。”許敬宗雖然站在秦琅這個昔日屬下面前有些難堪,但這也是個拿的起放的下的狠人,姿態擺的很低。
接着崔敦禮和鄭玄禮也上來見禮,兩個原本一個是中書通事舍人,一個是門下給事中,都是清要顯貴之職,但現在都被趕到鎮撫司來了,崔敦禮被授爲左司馬,鄭玄禮授爲右司馬。
鎮撫司本沒有長史和司馬,現在卻新授這三人此職,長史爲正六品上,左右司馬爲正六品下。
崔敦禮拜見秦琅的時候,面色僵硬難看。鄭玄禮則是一臉的諂媚笑容,好像一條賴皮狗一樣。
秦琅有些頭痛,他知道這三人是李世民塞進來的,肯定是摻沙子了。之前還說鎮撫司完全交給他來組建,讓他徵辟招募屬吏部下,可轉眼就送來了三個人。
一個個來頭都不小,許敬宗那是前朝侍郎之子,考中過秀才,做過州書佐,本朝也做了秦王府學士、長安縣令、檢校雍州治中等要職,還是士族子弟。
崔鄭兩個更不一般,都是五姓子,且都在三省中樞擔任過重要職務,家世學問都是頂級的,此時卻跑到他這小衙門來了。
“開個例行早會吧。”
秦琅對許敬宗還算客氣,畢竟這傢伙以前雖然有點奸滑,但對他還算是比較照顧的。可對崔鄭二人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也是冷臉相對。
原來大雄寶殿已經收拾了出來,改做了鎮撫司議事廳。
早有吏員給新來的三位上官准備了新的坐墊。
大家都脫了鞋子入廳,然後各位職位順序坐下。
廳裡也沒有椅子,直接跪坐在蒲團上。
“今天有新同僚到任,大家就都自我介紹一下吧。本官祖籍齊州歷城,姓名秦琅,表字懷良,鎮撫司司丞。”秦琅帶頭。
“杭州新城許敬宗,表字延族,高陽許氏,鎮撫司長史。”
“北方第一士族博陵崔氏,崔敦禮!鎮撫司左司馬。”
“山東士族領袖滎陽鄭氏,鄭玄禮!鎮撫司右司馬。”
崔鄭二人自我介紹時,都自稱本族是第一士族。
······
“好了,現在大家既然已經都自我介紹了,那以後就同衙共事,齊心協力。”
秦琅沒理會那兩人爭論家世名頭。
“諸位各自彙報一下負責的工作進展。老劉,你那行動隊招募到多少人了?老趙,你那邊監獄修建的怎麼樣了,看守的節級牢子,負責審訊的傢伙找到沒?老張你這後勤裝備處,我們需要的裝備報上去沒,有沒有批下來?”
“老魏,你這邊暗樁線人招募發展了多少,蛛網拉起多大來了?”
······
魏昶劉九等人一一做了簡單彙報,說明了進展。
“總體上來說還是不錯的,咱們鎮撫司的第一樁任務昨日已完成,太子殿下很滿意,特意賜下錢百貫、御酒十壇、米百石,一會馬主簿負責給大家分下去。”
“諸位,現在第二個任務來了·······”
早會結束。
秦琅把鄭玄禮和崔敦禮叫到了自己的公房。
他把一瓶酒放在了案上。
“這是太子殿下賜下的毒酒,你們拿着。”
這話一出,崔敦禮和鄭玄禮面色大變。
秦琅故意坐在那裡看他們惶恐半天,才道,“兩位誤會了,這毒酒給你們不是讓你們喝,而是帶給別人喝的。”
崔敦禮惱怒的瞪着秦琅,“司丞何不早說?”
鄭玄禮也在那裡擦着額頭的冷汗。
“這是給二位的任務,希望你們能夠圓滿完成,不要出什麼差錯。”
秦琅一番說明,卻是讓二人去動手毒殺鉅鹿王承義。
“這事司丞何不交給其它人?”崔敦禮不願意。
鄭玄禮更是不想接,說起來鉅鹿王還算是他的外甥呢。
“剛纔你們也看到了,各位同僚都有任務在身,何況我們鎮撫司已經接到了第二樁任務,大家都沒有空當呢。再者說了,二位既然來到本司任事,這差事交下來,還要挑肥揀瘦嗎?還是說需要我向太子殿下報告,說你們不願意在鎮撫司做事?”
‘還有,這事差給你們,其實是幫你們,你們原是廢太子的人,現在親手了結了鉅鹿王,那麼這便算是你們的投名狀,今後新太子自然也就能真正放心信任你們了,你們不明白嗎?’
兩人本就是被李世民嫌惡貶降下來的,哪敢讓秦琅到太子面前去告狀。
現在秦琅又說這是投名狀,兩人倒是一愣。
“我只是覺得這種髒活,隨便交給個小吏就行了。”鄭玄禮討好的道,他還是不太願意髒手。
“這可是太子殿下親自關注的大事,所以我才特別交給你們二位的,可不要辜負了太子殿下和本司丞的重望啊。”
秦琅先讓崔敦禮出去,獨留下了鄭玄禮。
鄭玄禮單獨面對着秦琅有些尷尬,畢竟曾經秦琅兩次拒絕他女兒的親事,他也一度嫌惡秦琅,誰料到如今時移勢易,他倒需要仰秦家小兒的鼻息了。
“三郎,之前多有得罪,還望你海涵。”
“鄭司馬,我請你留下來,是另有他事,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可提的。”秦琅看着鄭玄禮,昔日依仗廢太子再加上鄭氏家世,不可一世,現在也跟落水狗一樣搖尾乞憐了。或許在一般的士人百姓面前,他們依然還是那副高不可攀的世族名門形像,可是秦琅卻清楚他們的底細,如今失去了太子這個依附後,正惶恐如喪家犬一般。
“鄭十三娘現在我府上。”秦琅緩緩道。
鄭玄禮先是怔住,然後居然還笑了起來。
“若是三郎不嫌棄小女,就讓她留在你那鋪牀疊被。”
“鄭司馬想差了,鄭十三娘並非我綁去的,你知道鉅鹿王本司丞是怎麼找到的嗎?是鄭十三娘帶到我府上的。”
鄭玄禮一頭霧水。
“看來那丫頭深明大義,知道大義滅親。”
“哈哈,恰相反,她是帶着鉅鹿王東躲西藏意外躲到我府上的。”秦琅有些不屑的望着鄭玄禮,這人世家名門子弟,可在這種時候表現的卻很軟弱。
“我今天告訴你這些,是想告訴你鄭十三娘暫時留在我府上,人很好不用擔心也不用去尋找,等過些天,我再送他回你府上。”
鄭玄禮唯唯諾諾。
雖然心頭有百般疑惑,可卻又不敢當面質詢。
“好了,鄭司馬去辦事吧,完事後告訴我一聲。”
秦琅揮揮手,把鄭玄禮打發了出去。
獨自坐在房裡,秦琅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錯。他也不知道爲何在李世民面前,會隱瞞聞喜郡主的消息,可是當時就是心中本意覺得應當如此。
他沒法救李承義,但李婉順只是個小女孩而已。
至於爲什麼要保護鄭十三娘,不把她交出去,可能只是一時的情緒吧,也說不出爲何。
獨自呆坐在辦公室裡也無心其它。
直到門被敲響。
崔敦禮和鄭玄禮進來複命,他們已經讓承義服下毒酒,人已經毒發,七竅流血而死。
“黃錄事參軍已經驗過了。”
崔敦禮遞上一張單子,上面果然有阿黃的簽字。
簡單一張紙,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秦琅心情有些沉重。
覺得這孩子死的有些無辜,有些可憐。
“好了,知道了。”
他瞧向二人,見兩人臉上居然沒有絲毫表情,鄭玄禮這個承義的堂舅也是毫無悲痛之色,這讓他很不高興。
“鄭司馬,崔司馬,有勞了。這是一封給謝叔方、薛萬徹等人的赦令,你們再辛苦一趟,去趟終南山裡,找到謝薛等人,向他們宣讀殿下赦令,讓他們立即下山。”
鄭崔二人面面相覷。
“司丞,我聽聞謝薛等領着敗兵現在終南山中佔山爲王,已經成爲賊匪,之前去勸降的都被綁了一個也沒見回來。”
“所以呢?”秦琅問。
“所以職下覺得謝薛等根本沒有接受招安之意。”
“你又不是謝薛等,又豈知謝薛之意?還是說你們怕了,不敢去?”
二人一臉爲難。
“這是本司丞的命令,請二位務必遵從,告訴二位一聲,鎮撫司可不是一般衙門,這是特別直屬於殿下的衙門,行的可是軍法軍令。不從軍令的後果,二位想必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