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很熱鬧。
熱鬧的跟個憋了半年後剛開市的邊市一樣,幽州城裡新來了很多人,穿着鎧甲帶着弓刀,騎着馬匹橫衝直撞。
城外更是遍地營帳。
因爲王君廓的釣魚,也因爲王利涉的建議,李瑗的造反大業已經正式拉開了序幕,從幕後走到了臺前,光明正大的在幽州打出了清君側誅奸賊的勤王旗號。
爲了能夠讓自己更威風些,他甚至爲自己加了一個討逆大將軍的稱號,並在幽州城裡開府建牙,徵辟屬吏。他授王君廓爲左領大都督,授王詵爲右領大都督,任命王利涉爲長史。
李瑗春風得意,對前來附從的各路人馬,皆發給賞賜。幽州本是朝廷邊防重鎮,河北防禦突厥的前線,因此這裡存有許多糧草器械,此時李瑗直接開倉分發。
大將軍府下設立六軍,王君廓和王詵各領三軍,都是統領其舊部。然後李瑗聽從王利涉的進言,把蘇烈這些原來竇建德劉黑闥來投的舊部,統一劃入他的內三軍。
李瑗在大將軍府裡大設宴席,準備宴請諸路人馬將校,共襄盛事。
蘇烈因爲早有威名,加之這次又帶了五千精銳前來,在諸路人馬中都算是勢力強勁的一支,於是李瑗特加蘇烈大將軍府司馬之職,並讓他來統領內三軍。一下子就把他提到了造反軍的核心位置。
“今晚,幽州城裡城外的反賊頭目們都會聚集都督府宴飲。”蘇烈見過李瑗回來後,跟秦琅通報消息。
一邊,崔敦禮剛剛洗浴完,正抱着一桶飯胡吃海塞,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蘇烈有些鄙夷。
“三郎,今晚大都督府守衛很嚴,咱們就這二百人,難以成事。”
秦琅給崔敦禮先倒了杯茶,“崔司馬慢慢吃,別嚥着。”
“王君廓那邊打聽到什麼動靜沒?”
“王利涉倒是把許多王君廓的動靜情報都告訴我了,只不過並沒有什麼異動。”竇紅線答道。
秦琅搖頭。
“不,不可能。王君廓此人向來兇惡狡詐,李瑗謀反,看似挺熱鬧的,但稍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李瑗不可能成功,王君廓沒道理會跟他一起作死。我始終認爲,這是個陰謀。”
“陰謀?”
“王君廓在坑李瑗!他故意唆使李瑗造反。”
“可他們是親家,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呢?”那邊,崔敦禮把一桶飯吃完,忍不住插嘴。
秦琅敢說這話,是他對記憶的梳理後得出的結果,王君廓在武德朝是極厲害的猛將,也深得李淵信任,對他的賞識一點不比秦瓊差,甚至在秦瓊之上。
歷史上李世民繼位後,王君廓的封賞也遠在秦瓊之上,而他並沒有參與玄武門之變,他封賞的功績是平李瑗之反。
現在王君廓卻成了李瑗的左領大都督,毫無疑問,要麼歷史發生了變化,要麼就是王君廓一直在伺機幹掉李瑗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李瑗謀反,然後王君廓大義滅親,誅殺李瑗平定叛亂呢?”秦琅問。
“王君廓居然如此無恥?”
“觀其一向行爲,這並不奇怪。”
竇紅線直言道,“管他是不是在坑李瑗,我們就當他也是真造反,李瑗不是已經授他爲左領大都督了嗎,那就說明他也已經參與謀逆了,咱們搶先下手,把他們一起誅殺!”
“可這樣做,那我豈不是和王君廓一樣的小人?”秦琅反問。
如果秦琅這樣做,那就是故意謀殺。
雖然不論朝堂還是軍伍中,權力鬥爭激烈的時候,各種手段齊出,這比更加沒底限。
但這樣做會留下把柄,將來就是個隱患。
“給我盯住王君廓!”
“你猶豫什麼,一起殺了就是!”竇紅線看着十分親切的鄰家嫂子樣,但口中說出的話卻很驚人。
·······
有王利涉這個二五仔的幫助,竇紅線他們很快就發覺了王君廓的異動。
“王君廓一直在暗裡調動兵馬,他要對王詵動手了,而且我估計他殺了王詵下一個就是要對我們這些人下手。”蘇烈回來稟報。
“確定?”
“雖然他行事隱密,可只要仔細分析就不會錯的。”蘇烈答道,他畢竟是軍伍十幾年的老將。
通過仔細的分析後,已經能猜測到王君廓的行動計劃了,先趁機突襲王詵府第誅殺王詵,然後再殺了李瑗,連同蘇烈這些竇建德舊部一起殺了。
“行動就在今夜夜宴之前!”
“果然還真是宴無好宴了。”秦琅考慮了許久,“既然王君廓早就已經謀劃許久,那說明他只是要坑李瑗並不是要反,算了。我現在給王君廓寫一封信過去,說明身份,今晚咱們一起平定叛亂!”
秦琅最終做出這個決定。
一來王君廓確實沒打算造反只是在坑人,二來王君廓早就謀劃好了,箭在弦上,他實力強勁兵馬衆多,秦琅等人才二百人,就算想把王君廓一起幹了,也沒這實力。
不管怎麼說,現在王君廓都是堂堂左領軍大將軍、彭國公,若沒有他造反的真憑實據,擅自誅殺這等級別的大將,事後朝廷追查,秦琅也無法交待的。
至於沒選擇隔岸觀火,則是擔心王君廓出手後誤傷了自己的人馬。
·······
王君廓正在披甲。
夜宴在即,他卻在披甲配劍。
一隊隊親軍也在披甲。
一名親兵把一封信呈上。
王君廓疑惑的接過打開,看了幾眼後,已經目露精光。
“阿爺?”
“想不到居然有人來搶功勞了,老子辛苦種樹,別人卻來摘桃子。”
“誰?”
王君廓把信遞給兒子,“秦瓊那個婢生庶子。”
“秦三兒?他來幽州了?”
王君廓眼睛眯起。
這種時候,身爲鎮撫司丞的秦琅來到了幽州,還是秘密前來的,無疑就透露着很多信息。
之前崔敦禮已經來幽州宣過旨了。
思來想去,他覺得秦琅就是來搶功摘桃子的。
他辛苦的唆使李瑗造反,這果子催的熟熟的,秦琅直接就伸手了。信裡倒說的好聽,共同平亂。
“憑什麼?”王永安問。
是啊,憑什麼?就憑他是秦叔寶的兒子,憑他尚了長樂郡主?
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崽子,也要跟他平起平坐?
老子十幾年征戰,纔打下這份功勳,得了這爵位官職,真正百戰得上柱國,當年還是帶着幾萬人馬投的唐,纔有上柱國之勳。可他秦三兒,就因爲抱了新太子的大腿,就授上柱國?
現在王君廓不僅惱秦琅來搶功,他還擔憂起來,秦琅什麼時候潛入的幽州,他是不是還知道更多?
他知不知道李瑗謀反是自己唆使呢?
如果這事泄露出去,那他最終不但無功,還將是死罪。
一念及此,王君廓不由的露出了兇惡的目光。
“阿爺?”
“去告訴弟兄們,更改目標,兵分兩路,除一路按既定計劃去誅王詵外,分出一部人馬來隨我去殺秦琅!”
王永安大驚。
“阿爺?”
“一不做二不休。”王君廓奪過兒子手裡的信,將信放在火上燒成燼,“我們去誅殺竇建德餘孽蘇烈、竇紅線,我們也不知道堂堂翼國公居然混在餘孽之中啊。”
殺了秦琅,就沒有人跟自己搶功了,也不用再擔心自己的謀反泄露。
夜幕尚未降臨,西邊尚餘一線日光。
王君廓府中數百甲士涌出,兵分兩路。
一路直接殺向北燕州刺史王詵府第,一路由王君廓親自帶隊直奔向城東蘇烈落腳的大宅。
秦琅在等王君廓的回覆,可左等右等不來。
最終等來的是林三急報說王君廓府中殺出兩隊甲士,一路向城北王詵府,一路向城東自己這來。
“多少甲士?”
“起碼五百,王君廓親自帶隊,我看到他披甲持刀騎馬帶隊。”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看來,王君廓想把我也給殺了。”秦琅得出結論。
魏徵震驚。
“不可能,你既然已經向他送信,表明了身份,王君廓豈敢?除非他真的是已經鐵了心跟李瑗謀反了!”
正常人確實不可能這樣做,可王君廓就這樣做了。
秦琅不認爲王君廓真跟李瑗反了,他認定王君廓只是想把他殺了而已,至於爲什麼,是不想跟他分功,還是怕他知道了什麼,他還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王君廓這種無賴狠人,真的是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他能唆使親家公造反,自然也不會介意誤殺一個秦懷良。
“怎麼辦?”魏徵問,這個書生也有點慌了,誰能料到王君廓如此不按情理出手呢。
秦琅卻只是微微一笑。
“這有何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告訴弟兄們,準備幹活了。今日,誰敢闖進這宅子,但殺無赦!”
這宅子裡有二百人馬,有洺州府兵,也有蘇烈、竇紅線舊部,更有秦琅鎮撫司的人馬,還有秦家的家兵部曲。
真要拼命,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