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迴響着賓客們的歡笑聲,一片熱鬧。
年輕美麗的舞姬在廳中翩翩起舞,樂女們在廳下彈奏着琵琶玉簫,空氣裡到處是那優美的弦律。
今日武安郡公請來了長安有名的女錄事,由章臺館的魚玄機來主持酒宴,自打長安女校書玉簫入翼國公府做妾,成爲秦琅禁臠之後,如今長安城裡,魚玄機便成了長安女伎第一人。
名聲大漲,貴族豪門的邀約也是應接不暇。
如今非是王公請不動魚玄機。
席上,酒香四溢,好酒者痛飲國公酒,也有不好酒者飲加蜜的波斯三勒漿,年老些的則飲高昌葡萄酒·····這些酒不但光亮透沏,尤其是貴,斗酒數千錢。
秦琅看到自家酒坊都停產這麼久了,薛萬徹家還有這麼多國公酒,也不由的感嘆這些王公貴族們確實了得,人家買酒都是一次買上許多,儲藏起來,根本不在乎價格。
他坐在薛府宴廳裡,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今天過來,也是因爲接到請帖而來。因爲薛萬徹尚丹陽長公主,因此他現在是丹陽駙馬都尉,秦琅是長樂公主的未婚夫,所以如今也是親戚。
薛萬徹新晉左衛將軍,故此他擺宴設席,邀請親朋好友,秦琅也接到了請帖,本不想來,畢竟跟丹陽長公主之前有過那麼趟子事,可薛萬徹邀請,若是不來,反倒有些說不清,於是還是過來了。
可來了之後,薛萬徹並沒有怎麼理會他,反倒對他很冷淡,甚至今天薛萬徹臉上居然還有幾道紅印子。
秦琅一眼就看出,那明顯就是被人抓過的痕跡,還是女人的指甲印,誰敢撓堂堂郡公?無疑,那只有丹陽長公主了。
他不由的想到京中如今流傳的一個笑話,說薛萬徹自從尚丹陽長公主之後,可卻還從沒有上到過長公主的牀,連同席吃飯聊天都不曾,每次長公主都是背對着他,根本不跟他說話,更別說同牀共枕了。
外頭傳言,說長公主嫌薛萬徹粗糙!
嫌他村氣,嫌他憨!
秦琅覺得其實丹陽有些誤會人家薛萬徹了,薛萬徹的父親那也是隋朝大將軍,他家還是河東薛氏家族,那也是有名的士族。薛萬徹兄弟八個,年輕的時候可是號稱薛家八虎。
當初隨羅藝降唐,那也是極得皇帝賞識的人物。
要說缺點,就是薛萬徹年紀稍大些,比長公主大了十多歲,而武將嘛,肯定粗糙一些,加之打仗時受過傷留過疤,因此看起來確實有些猙獰。
但秦琅覺得這沒什麼啊,還挺添男人魅力。
但長公主不這樣想,她嫌棄薛萬徹。
當初本來兄長把她許給秦琅時,她雖也覺得秦琅出身差了些,可後來也倒覺得還好,誰料到卻被秦琅拒婚,可謂是極大打擊。更大打擊是兄長說要讓秦琅接受,最後卻把長樂許給秦琅了,反把他許給了薛萬徹。
這事成了個心結。
她對薛萬徹更加百般不滿。
雖然眼下還是在災情期間,長安的糧食危機並沒過去,最嚴重的糧荒會是在年後青黃不接的時候,如今關中的百姓們主要靠的就是蝗蟲小米粥加野菜度日,可在王公貴族們的宴會上,卻是山珍海味擺滿餐桌。
烤駱駝、烤羊、烤鵝、烤雞、烤鴿子,甚至普通百姓們吃不到的牛肉,薛家的餐桌上也有。
朝廷禁百姓私宰耕牛,就算老病也要報官後賣給官府來宰殺,所得牛肉也是由官府處理,所謂處理,其實最後都是上了宮廷皇室或是王公貴族們的餐桌。
一桌子山珍海味,豬肉這種普通百姓過年過節可能才能吃一點開葷的肉菜,薛家宴席上甚至根本沒有,這些人瞧不起豬肉。
薛家的廚子還不錯,這些硬菜處理的還行。
熊掌燉的很美味,還加了蜂蜜。
烤的全羊也加了珍貴的胡椒等香料。
雞鴨鵝等做了數道菜,估計也是因爲如今長安雞鴨養的多的緣故。
獨肉不成菜。
“菠菜、洋蔥、萵苣、包菜······這麼多新鮮的蔬菜可是極難得呢,聽說現在滿長安,也只有翼國公您家的莊園裡纔有這些新菜,而且有價無市,一菜難求呢!”
魚玄機舉着酒杯來到秦琅面前,巧笑倩兮。
“我倒是覺得薛家的水果挺豐盛的,這季節,能弄來這麼些新鮮水果可不僅是有錢能辦到的。”秦琅看着面前那新鮮的橘子。
“玉簫姐姐還好麼,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聽說現在懷有身孕。”
“你若想見她,有空可以去我府上走走,相信她也很願意你這個姐妹去做客的。”
魚玄機伸出玉手,爲秦琅剝了個橘子,“我們這樣的人身份卑賤,可不敢隨便亂登王公之門。”她說的是實情,再怎麼受追捧有名,可依然只是卑賤的伎女,那些王公豪門是極鄙視她們,更不會允許她們輕易接觸自家後院女眷的。
玉簫以前是跟她一樣身份的,如今運氣好找到了秦琅這樣的貴族,魚玄機也並不想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怕影響到她。
“你知道我這人並不太在意這些的。”
“那好,等過幾天,我便去府上拜訪玉簫姐姐!”魚玄機很高興。
看舞聽歌,唱酒聊天,貴族的酒宴有些無聊。
尤其是今天他的旁邊並沒有什麼相熟之人,其它人似乎有意在冷落秦琅,這讓他有些尷尬。
坐了會,秦琅起身去如廁方便。
方便後出來,本想直接告辭回家,結果遇到一個薛府下人。
“我家阿郎請翼國公過去有事相商,請隨奴來。”
秦琅整理了下衣衫,“有勞引路!”
那名僕人引着秦琅在薛府轉來轉去,秦琅有些疑惑,怎麼好像轉到後院來了。
結果那僕人主動道,“奴家阿郎有要事與翼國公相商,不欲廣爲人知!”
僕人將他引到一處廂房前,“翼國公請進便是。”
秦琅推開房門,裡面很安靜,門內還有一排屏風展開。
繞過屏風,裡面一張臥榻,懸着紗綾,橫在面前。
看到那緋色的帷幄,秦琅感覺不太對勁,薛萬徹怎麼引他在這樣的地方談事?
而此時聞聽到他腳步聲過來,緋色帷幄之中,傳出一聲輕呼。
“秦三郎,你終於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秦琅心頭一驚,放眼望去,卻見那牀榻帷幄之中,五彩榻席之上,一位年輕女子,朦朦朧朧之中,身着輕衫,秀皮垂披,正側臥其上。
“長公主?”
秦琅認出這臥榻之上的女子卻正是丹陽長公主,不由的驚呼出聲。
榻上的丹陽見秦琅吃驚的樣子,卻是不慌不忙,眼神裡甚至是得意之色。
“意外嗎?過來坐!”
長公主笑道。
秦琅猛的醒悟過來了,自己着了道了。
什麼薛萬徹請他談事,看來不過是丹陽派人假借薛萬徹的名義騙他來此,估計今天他受邀來薛府做客,丹陽便趁機謀劃了此事。
“爲何?”
秦琅站在那裡問。
帷幄裡的丹陽坐起身,輕輕撩了一下滿頭秀髮。
“爲何?我還一直想問爲何,你爲何寧可娶四歲的長樂,也非要拒我的婚?”
秦琅叉手躬身,“殿下,此非是議事之時,也非談話之地,且容我先行告退!”
“你敢!”
丹陽一把扯開帷帳,然後只聽嘶拉一聲,長公主把自己的小衫給扯破了,“秦三郎,你現在敢後退一步,我就大聲喊非禮,到時憑你百口也莫辯!”
秦琅看到長公主露出的大片雪白,趕緊低頭,今天還真是碰上了個鐵憨憨了,孃的。
“公主何必如此?”
“你先回答我剛纔的問題!”
“其實我當初拒絕長公主,並非其它,只是因爲還沒想過要成親之事。”
“騙人,那你爲何卻又接下長樂的賜婚?”
“其實我也沒接長樂的賜婚,我是被陛下騙了,陛下說是假訂婚·······”
可這番話明顯長公主並不相信,她冷笑幾聲,嘶拉一聲把一條衣袖乾脆撕了下來,“編,你繼續編,若是再編這種拙劣的謊言,我可就真喊了!”
“我真沒有欺騙長公主,是我也被陛下騙了,可如今已是騎馬難下,進退不得。”
“長公主,此處真不是說話的地方,也不是說話的時間,還請讓我先離開,有什麼事情,我們下次再談可否?”
真要讓人發現,他秦琅真是長一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你先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我纔會讓你走,否則,今天就要讓長安滿城風雨!”公主眼裡露出一抹狠色。
秦琅真是怕了,“長公主請說!”
“你秦三郎現在是陛下面前寵臣,管着鎮撫司,我要你去查薛萬徹?”
“查薛駙馬?薛駙馬有什麼事?”
“我不管他有事沒事,我要跟他離婚,你給我找他出他的問題來,找不到就栽髒給他,我需要個離婚的理由!”
聽着這些話,秦琅不由的感覺頭皮發麻,這女人瘋起來還真可怕。
都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丹陽明顯根本沒把薛萬徹當丈夫,只想着如何甩了他。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