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秦琅還打算好好談一下鹽稅、市舶司關稅、工商稅、茶酒專稅等等,但看着封德彝等人恨不得撲上來把他給揍死,還是省了這口水了。
李世民見狀不好,也趕緊讓人端來了冰糖燉雪梨。
這玩意他吃過一次後,就覺得非常不錯,這大冬天的,殿中燒炭,雖然暖和可十分乾燥,梨能潤肺清心,而加了冰糖後,甘甜無比,冰糖比起霜糖來更甜。
皇帝賜梨,當然要給面子。
於是大家都退回本位,挽起的袖子也放下了,嘴也閉上了。
不過就兩個梨總有吃完的時候。
吃完了,口舌也沒那麼幹燥了,於是這些傢伙又個個摩拳擦掌要圍剿秦琅了。
秦琅沒有動那梨,說實話雖然冰糖是他弄出來的,但他不喜歡吃糖,其實以前他很喜歡吃糖,不過後來發現家族有糖尿病史,奶奶父親伯父姑姑表兄等一大羣人都爆發了糖尿病,於是他便也十分害怕,飲料不喝了,糖果不吃了,更別說糖了。
唐人喜歡吃糖,在他們眼裡,糖是好東西,甚至能有病治病,沒病保健。
秦琅看馬周也在猛吃,居然還問他,“你怎麼不吃,不吃給我吃!”
想起來歷史上馬周似乎就是得消渴症,所以死的很早,這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麼,三多一少,整天口渴尿還多。
“你以後不能吃糖了。”
“爲何?”
“你最近是不是常感覺口渴,尿多?”
馬周驚訝,“是啊,最近我吃的多飲的多尿的也多。”
秦琅仔細打量馬周,發現他最近真的瘦了好多,原還沒怎麼在意,總覺得馬周要得糖尿病也應當是在以後,沒想到現在就有症狀了。
“你這是消渴症的症狀,這種病不能吃糖,甜的水果也不能吃,粥也要少喝,最好是要戒酒,少熬夜,否則會很麻煩的。”
“有多麻煩?”
“如果控制不住,就會眼瞎,爛手爛腳,甚至爛腎。我沒有嚇你,這種病連治都沒的治,只能控制飲食,少食多餐多運動,禁甜食。”
“有這麼嚴重?”
“只會越來越嚴重的。”
馬周也有些被嚇倒,但他又跟秦琅相處很處,知道秦琅這副認真的樣子不是在騙人。他惆悵的放下碗,怔怔發呆。
年紀輕輕,剛得到皇帝賞識重用,還想要大展一翻拳腳,以報效君王,誰知道卻可能得了這樣的重病。
“你以後要多運動,最好是每天早晨起來跑步,夏天的時候每天游泳效果也好,控制住了,其實活個八九十歲也是沒問題的,就是得注意不要過勞!”
秦琅見皇帝也終於吃完了梨,頓時起來拍了拍屁股。
“臣請告退!”
這一下,倒是讓原本摩拳擦掌的衆人都愣住了。
李世民也愣住。
“去哪?”
“陛下,臣該說的都說了,這稅制改革是爲國爲民,爲大唐長治久安考慮的,對於臣來說又沒半點好處,甚至這樣一改,臣一年得多交一千多石糧,幾百匹絹,臣無私心,但臣看諸位宰相大臣們這副欲把臣撕爛分食的模樣,臣怕了,臣不過區區一個轉運司而已,今年不過十七,一人之力如何能抗滿朝宰輔們?”
“所以臣請告退,臣不管了,如何決策這是陛下與宰相們的職責與權力。”
說完,秦琅不等李世民結束髮愣,直接就把冠摘了下來,放在殿上,然後轉身便走了。
他這麼一弄,倒還真是驚到衆人了。
等李世民回守神來,秦琅已經走出了兩儀殿了。
“混賬!”
李世民大罵。
封德彝等人也有些無言。
還準備狠狠的反駁秦琅這個無知小子,結果他走了。
投降了,撤退了。
這蓄勢已久的反擊重拳,無處可擊了。
封德彝順勢就彈劾秦琅,目無天子云雲,一口氣就數落了秦琅十幾條大罪,恨不得現在就讓皇帝將他抓過來砍了。
王珪等也緊跟着彈劾。
可是原本怒氣衝衝的皇帝在聽了這些彈劾之後,卻慢慢平靜了下來了。
他們還在那些喋喋不休,李世民卻已經袖袍一甩,黑着臉站起來一腳踹翻御案後走了。
這下封德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秦琅說走就走,現在皇帝又來這一出?
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也二話不說的就起身走了。
封德彝等人在殿中面面相覷。
秦琅出了皇宮後,先回平康坊跟玉簫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帶上阿黃出了長安城,直奔三原。
李世民聽完百騎司統領李君羨的奏報後,只是回了個哦字,然後就沒有下言了。
皇帝獨自坐在御書房,閉目沉思,誰也不得打擾,一呆就是半天。
皇帝召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三位心腹密議許久,誰也不知道皇帝與他們談了什麼。
渭河北岸,咸陽。
秦琅看着渭北溼地,沿河岸是一望無際的溫地草澤,蘆葦叢生,水泊遍地,秋天的時候,這裡到處都是肥美的鴨子,是京師貴族們常來射獵的地方。
但是現在,這裡一片枯黃,滿是蕭瑟。
渭河上的冰還沒有解凍,溫地還是枯水期。
隨便一估摸着,這都是數萬畝地啊,一塊未開發的處女地。
北周隋朝時對這片地方其實有過些開發,但是隋末戰爭,把這裡又打回了原始狀態了。
因爲地勢低窪,又臨近渭河等幾條河,一旦汛期,水勢大漲,而南岸高,北岸,尤其是咸陽這段地勢低窪,於是水便都往這邊泛,一年要淹上數次。
“三郎,咱就這樣跑出來,沒事?”
秦琅笑了笑,皇帝並沒有派人來追,也沒來問罪,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他該說的都說了,繼續跟朝堂上諸公濺口水毫無意義,現在他一走,其實倒是以進爲退了,主動權掌握在皇帝手裡。
如何選擇也都是皇帝的事了。
他就是個馬前卒,一過河,再沉底,就沒什麼用了。
他衝完這一波,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阿黃撇撇嘴,“其實我覺得三郎你這次步子邁的太大了些,徵鹽稅就徵鹽稅嘛,好好的又要去改什麼租庸調,這是基本國制,哪能輕易改的了的。再說了,改那玩意做什麼呢,咱好好的那是不課戶,你這一改,咱家六萬多畝地,一年就要納一千多石糧,還要納幾百匹絹呢,年復一年的,這得出多少啊。”
秦琅一笑,是啊,連阿黃都這樣想,誰又願意支持他呢。
自己確實是有些閒的沒事幹,非要去捅這馬蜂窩。歷史上李世民沒有自己,沒有搞這勞什子改革,人家不也一樣英明偉大,照樣是天可汗嗎?
自己這吃飽了撐的,非要站到整個士族官僚集團的對立面去?
這是不怕死還是嫌命長?
“阿黃,你說的對,我是有些自不量力,有些過頭了。從今天起,咱們就不管這些了,年也過完了,咱們準備種樹養豬去!”
“不回長安了?”
“暫時不回了,反正我這次捅的窟窿很大,估計一時半會京城也平息不了,所以還是遠離爲好。”
“阿黃啊,你看這地不錯啊。”
“三郎不會又想買這地吧?”
“我們前些日子製糖不是賺了一筆嘛,大約三千來貫?”
“差不多吧,現在每日還有進賬,但原料緊缺,所以脫色提練的糖不多。”
三千多貫,這是白撿一樣,又沒費什麼本錢。
他看中了咸陽渭河北的這片溼地,想買下來。
“買這做什麼啊?這比三原那塊地差遠了,真是年年漲水的。”
“先買下來,然後慢慢改造嘛,挖溝修渠建魚塘,花點精力時間,還是能夠改造出一些田地來的。”
“只怕成本划不來哦。”
“怎麼可能划不來,土地是值錢的東西,越久越值錢,咱們一點點來,我計劃今年可以在這裡先修一些別墅,做爲避暑度假屋嘛,可用來出租給長安的士人商賈,咱們可以在這裡種點藕養些魚,到時泛舟採蓮,垂釣池邊不也挺好。”
阿黃無奈搖頭,“三郎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事出哩,不過若是三郎你那個稅改計劃實行了,以後買地可不划算啊。”
“或許對土地兼併有些抑制,但豪強士族該買還是會買的,你以爲出那點地稅和丁庸就會虧錢不成?有錢置地,始終還是最穩妥的收益的。”
秦琅直接到咸陽縣衙,找到縣令提出了想買那片沼地的事情。
“這片地方,有很大一塊屬於皇家獵場的。”
“那就買不是皇家獵場的部份。”
“還有一大塊屬於皇家的牧豬場。”
“再除去這塊,總還有些荒地吧?我又不白拿,給錢的,三百錢一畝如何?”
那位縣令一開始有些摸不着秦琅的意圖,見秦琅還真是要賣那澤地,倒是驚訝了。
一番細談,最終秦琅花了三千貫錢,買走了約一萬畝荒地,三百錢一畝的價格買這樣的沼地,咸陽縣是白賺了一大筆了。
簽訂正式契約,雙方都十分滿意。
秦琅收起契約,也沒繼續在三原停留,直接向北面的三原莊子去了。
至於這塊地,以後有空再來規劃吧,三千貫換成這麼大塊地,雖然現在一片荒蕪,蘆葦遍地,秦琅還是覺得很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