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興起了一股馬球熱。
豪門勳戚家家都在張羅着建立自己的馬球隊,甚至連東西兩行的一些財力雄厚的大行,也在籌建馬球隊。
馬球風行。
秦琅趁勢讓馬球聯盟推出了馬球賽報,第一期頭刊專門講了馬球的歷史由來,馬球規則,以及聯賽的賽制,還介紹了最近風頭滿長安的那兩支球隊。
做爲總編,秦琅在裡面夾了不少私貨,最大的一筆私貨,就是他藉着這股勢頭風潮,讓馬球聯盟制訂了馬球的規則,以及許多標準。
比如一個比賽用的馬球應當有哪些標準,用什麼材料什麼尺寸,馬球杆又得是什麼尺寸規格,馬球衣應當如何款式,號碼如何標示等等。
趁機立標準,實際就是要把持話語權,甚至宣佈以後比賽只能用聯盟認證的用具,馬球、球杖、球衣、賽馬等等,通通都要經由聯盟認證。
其後果就是聯盟趁勢推出自己工坊生產的球衣、球杖、馬球,並推出了賽馬買賣業務等。
賽馬報採取的是冊頁模式,如此時許多經書一樣,也跟奏摺是一個樣式的,一大張紙,摺疊成冊,展開就是長長的一頁面。一期的內容其實也不多,萬字以內。
現在採用的還是編輯選稿寫稿,主編審稿,然後找人抄寫。
另外上場程家和尉遲家的比賽結果則用一張單獨的紙抄寫夾在裡面。
頭版馬報看起來很簡單,甚至是簡陋,可秦琅卻是野心不小在裡面,第一期抄寫了一千份,部份送給了那些貴賓客戶們,另外一部份分送各衙,剩下的一些也都是在平康坊和東西兩市的酒樓茶肆裡贈送。
秦琅沒賣錢,雖然成本不低,一張馬報用的紙筆墨和抄寫費用,就要千文。一千份白送就得一千貫錢,但秦琅看中的還是推廣後的效應,只要推廣出去後,然後再在上面招商打廣告,這錢就能收回來。
如果收費,肯出錢的人不會太多,這就會讓這馬報銷量太低而沒有什麼影響力。
馬周有些奇怪最近秦琅有些不務正業,過份投入精力到這個馬球之中。
“三郎是否有些太不務正業了?你現在可是宰相,又兼轉運使啊?”
秦琅看着自己的馬報,在琢磨着下一版如何改正一些小缺點,聞言只是笑笑,“轉運司有你們,現在不是運轉良好嘛。”
秦琅雖年輕,可其實有時候卻看的透徹。皇帝當初授他爲宰相,是因爲改革不太順利,皇帝需要讓朝野上下看到他改革的決心,所以纔會連續把數個反對的宰相踢出中樞,然後強行讓他出任宰相。
但是他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些,雖然說長孫無忌也才二十來歲就當首相了,房玄齡杜如晦也都三四十歲而已,可再怎麼說特殊時期,特殊待遇,但終究也不可能過於突出。
所以他清楚的把自己當宰相定性爲過渡。
如今改革上了正軌,一切順利了,秦琅便也覺得自己這個宰相應當退位讓賢了。
其實,他已經連上了三道辭相奏摺了,只是李世民一直壓着沒有公開回復而已。
但僅從李世民僅僅只是留中不發這個處置結果來看,就能看出來其實李世民是大有深意的,秦琅的猜測是正確的。
現在李世民之所以沒有直接同意他辭相,估計一來是覺得還太早,二來可能也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同意他辭相。
科舉考試結束了,秦琅知貢舉的頭銜自然也就免去了。
現在他頭上有好幾個官職差遣,分別是門下省散騎常侍,翰林院學士承旨,政事堂同中書門下平章國計,轉運使。
十七歲的宰相,確實年輕了點。
雖然說歷史上,特殊時期這種火箭式升遷,或任宰相的其實很多,但這種不是常態。唐朝時有人被稱爲四時宰相,因爲他一年之內,從九品青袍升到七品綠袍,又從七品綠袍升到五品緋袍,然後又升到了三品紫袍拜宰相。
漢代時也有九十三天從白身到三公的。
“轉運司今後可能要交給戴胄來領導了。”
馬週一愣,“那你呢?”
秦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只是衝鋒的卒子,跳蕩陷陣,一波結束就完事了。”
“難道又有人要彈劾你?”
“彈劾我的人一直在,而且很多啊。只不過這次不是有人要彈劾我,只是我要激流勇退而已。”
“爲何?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終究只有十七歲啊,這年紀,打打馬球射獵郊遊,這才應當是我這樣勳戚子弟的生活啊。”
“可你的才幹是皇帝宰相們都認可的。”
“那又如何?我才十七。”
不管馬周如何勸,秦琅絲毫不留戀眼下的宰相之位,畢竟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很清楚,他就是個過渡性的宰相,是改革的象徵物,如今改革一切順利,他自然得讓位。
別說是他,就算是長孫無忌,這首相也當不了一年,就得退位讓賢。
午後。
兩儀殿,廷議。
皇帝御臨,準備開始議事。
秦琅站了起來。
他遞上了辭呈,然後當殿請求辭職。
這一下倒是讓所有人都很意外。
李世民沉吟片刻,搖頭。
“你宣麻拜相還不到三月,這豈不是兒戲?”
皇帝不許。
秦琅退下。
過了幾天,秦琅在朔望大朝會上請辭。
“臣拜相三月,深感威望能力不夠,請辭。”
這次秦琅任相已經剛好三個月了。
皇帝依然不許。
然後又過了段時間,秦琅再次請辭。
“朕拜你爲相,以你兼任轉運使,主持改革之事,表現良好,功績突出,何屢屢請辭?”
“陛下,臣才十七。”
李世民望向殿中的衆臣們,“大家來議一議,朕該不該接受秦琅的辭呈!”
話音剛落,魏徵第一個出列。
“臣認爲秦琅有自知之明,陛下當同意其辭職。”
魏徵的理由也是秦琅太年輕,一步登天,這種例子是惡例。
緊接着,不少大臣跟着發言,都認爲秦琅太過年輕云云。
李世民打斷了衆臣的議論,“此事容朕三思,稍後再議。”
朝會結束,秦琅走出金殿,魏徵居然向他走來。
二人關係本來不錯,當初秦琅還向皇帝力保魏徵性命呢,後來也有了私交,只是後來魏徵噴起秦琅來卻毫不留情,甚至曾說過請誅秦琅的話語,所以此後兩人也就沒了私交往來。
“三郎留步!”
“魏公何事?”
魏徵對秦琅拱手,居然稱讚秦琅有古賢之風,還說要對以前攻擊秦琅的話向秦琅道歉。
“道歉就不用着了,咱們都是各盡其職而已,魏公你是諫臣,彈劾我也是本職,就如我以前做鎮撫使時,也一樣安排人監督你一樣,我知道魏公你跟妻子在被窩裡罵皇帝的事,我不也一樣沒替你包庇,照樣如實奏報了陛下嘛。”
魏徵臉一下子全黑了。
“你莫胡說。”
“魏公記性不太好啊,你某年某月某日,在臥室中與妻子裴氏私議陛下何事,又某年某月某日,魏公幸了府中侍女小蓮········”
“不要說了。”
魏徵老臉通紅,這點陰私之事居然全被秦琅掌握着,他是既驚且羞,感覺跟光着身子在秦琅面前一樣。
“魏公啊,還是那句話,咱們都是各司其職,都是爲君盡責,所以呢,互相理解吧。”
“能不能把安插在我府裡的暗樁調走。”
“我現在不是鎮撫使啊,那些事我管不着了。”
魏徵氣的跺腳,一想到自己跟妻子夫妻敦倫之時的私密之語,鎮撫司都能掌握,不由的後背發涼。
看着魏徵那樣,秦琅有些小得意的笑着走了,留下他一人在風中凌亂。
走出宮門,阿黃牽着豹子頭過來。
“大白天的又喝多了?”秦琅問。
“這畜生,犯酒癮了,不喝兩口就發脾氣咬人,沒法子,只好讓他喝了二兩。”阿黃無奈。
秦琅也只能拍了拍豹子頭,這傢伙興奮的在那裡打着響鼻。
“走吧。”
上馬,豹子頭在一衆千牛衛的環繞下,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秦琅在馬上一搖三晃。
“三郎,辭呈又沒過?”
“嗯。”秦琅心不在焉,他知道皇帝其實只是讓他過渡,可不明白,爲何現在時機成熟了,皇帝卻還幾次不過,這是在搞什麼?
他有些看不懂皇帝了。
這段時間,他已經盡力當了甩手掌櫃,轉運司那邊基本上沒有再怎麼管,都交給了馬周和戴胄。
翰林院那邊其實也更多是掛個名而已了,也很少在那邊待詔。
也就是秘密的火器監那塊,他偶爾會去指導一下業務而已。
皇帝還在等什麼呢?
豹子頭突然一聲嘶鳴,人立而起,走神的秦琅差點被掀了下去。
“放肆,何人敢衝撞宰相?”
一名千牛衛的軍官高聲喝斥,秦琅擡頭望去,只見長街對面,居然數騎擋住了去路。
爲首一人,卻是霍公國柴紹的次子,千牛備身柴令武。
“我這畜生被個賤人驚嚇,一時失控,衝撞了秦三郎,還望原諒則個。”
柴令武跳下馬,對着這邊很隨意的道,然後就轉過身去拿鞭子拼命的抽打坐騎。
秦琅微微皺眉。
“擅闖宰相儀仗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