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武。
靈州都督府內,身披羊皮袍子的突厥大鬍子商人向秦琅恭敬的拜行大禮。
“孩兒拜見大人!”
秦瓊坐在那裡,看着這個肥胖的突厥貴人,倒是被他這個大禮弄的有些意外了。
“這可當不得,鬱射設快起!”
做突厥商人打扮的傢伙,卻正是秦瓊北面佔據豐州的突厥鬱射設阿史那摸末。他率領本部一萬帳在河南遊牧,先前飽受叔父頡利可汗排擠,日子過的一般。
幾次被頡利逼着南侵,結果都被李道宗、李靖等揍的狼狽不堪,但自從秦瓊坐鎮靈武之後,鬱射設的春天來了。
他聰明的不再聽頡利的南侵,而是開始跟秦瓊做起了生意。
鬱射設阿史那摸末找到了生財之道,再也用不着犯險南下搶劫了,搶劫風險太高,一不小心就是偷雞不着蝕把米,但現在互市就不一樣了。
公平買賣,看上啥就買。
鬱射設賺了很多錢,定遠邊市上整天買買買。
只是頡利卻眼紅了。
加上近期摸末有些得意忘形,趁着各部衝突之際,暗中挑撥,然後搞奴隸貿易,販了許多戰敗部落的人到定遠去賣。
這讓頡利終於找到了藉口。
頡利派使者向摸末問罪。
摸末不理會頡利,於是頡利便派兵襲擊了摸末。
摸末雖說最近日子過的滋潤,可他的本部也就一萬帳,這在突厥算是較強的實力,但跟頡利這個大汗肯定比不了。
頡利的附離狼騎可是十分精銳,頡利甚至有一支甲騎具裝的重裝鐵騎兵。
摸末也沒料到這次頡利這麼不客氣,一時吃了大虧,被搶了許多牛羊,甚至好多奴隸、商品也被搶走了。
摸末很惱怒。
可他又打不過頡利。
現在頡利搶了摸末,更加囂張,派使者要求摸末到汗庭去請罪,還要他交出販賣奴隸等賺到的錢,另外他之前設立向各部商人徵的關稅,也要錢都上繳給頡利。
摸末哪能甘心啊。
恰好這個時候,秦瓊派人送了朝廷的旨意過去。
冊封他爲順國公,豐州都督、刺史。
摸末坐在他剛修好的豐州城裡思索了許久,最後一咬牙,既然你頡利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
之前摸末跟秦瓊關係不錯,主動喊秦瓊叔父,如今一狠心,便乾脆扮作突厥商人,帶着一隊人馬直接跑到靈武來了。
他事先倒也派人告訴了秦瓊要來。
阿史那摸末還是很有誠意的。
幾年前他爹處羅可汗打着爲楊政道復國的旗號南侵,結果被幹死了,大汗沒當多久,人一死,大家便擁着頡利繼位。摸末不服,他想繼承汗位,可父親在位時間短,威望不足,他只能憋屈的當了個社。
頡利搶了他的汗位,如今還要搶他的錢。
孃的,乾脆投唐算了。
若是早兩年,甚至是去年,摸末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念頭。
但在經歷了去年的渭水之盟後,摸末見識到了頡利的外強中乾,也看到了大唐新皇帝的厲害。而今年跟秦瓊做生意後,已經讓他的生活完全改變了,他現在處處模仿大唐貴族的生活,修城池,建豪宅,甚至養起了門客文士,供奉起了僧侶。
吃穿用度都是中原貴人們的標準。
這種日子可比以前整天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強多了。
人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再回儉可就難了。
再加上,頡利已經徹底撕破臉皮,他在突厥也無處容身了,只能投唐了。
摸末抱着秦瓊的大腿就喊大人,原本喊秦瓊叔父,現在直接喊爹了。
這爹叫的秦瓊有些尷尬。
但摸末咬死不肯改口,不認他就抱着腿不鬆。
無奈,勉強先應下,好不容易纔讓摸末起身坐好。
摸末提出一個請求,想沐浴洗漱,焚香更衣,以正式跪接大唐皇帝的賜封聖旨。
秦瓊樂的看見,於是半天功夫後,洗的身上白白,還噴上了香水的摸末,換上了大唐皇帝賜給的紫袍玉帶,甚至連他那索頭辮髮的髮型都給換了,居然也梳起髮髻,戴起樑冠來。
突厥鬱射設,於是搖身一變就成了大唐懷化大將軍、順國公、使持節,都督豐州諸軍事、豐州刺史。
爲了表示跟突厥劃清界線,摸末請求秦瓊給他賜個漢名。
秦瓊擺擺手,這傢伙也不太懂事了。
就算你要歸化,這賜名的權力也應當是歸於天子啊,秦瓊一個邊將國公,給你一個歸化的國公賜名,這可不太好。
身着紫袍玉帶的摸末,提出請求,希望秦瓊派兵去駐防豐州,他則表示想去長安一趟,拜見皇帝陛下。
秦瓊沒同意。
摸末想入京拜見天子,那也得先請示,得到批覆同意後才行。
摸末有些失望。
“頡利若聽聞我歸順大唐,只怕會發兵進犯,請爹爹出兵助我。”
秦瓊並不答應。
靈武雖然整兵備戰許久,然則今年霜雪爲災,天寒地凍,秦瓊可不願意這個時候集結兵馬,離開靈武,跑到更冷的北邊去替摸末守家。
“如今天寒地凍,大雪爲災,我看你不如先率部南下避寒取暖。”秦瓊說道。
摸末也捨不得放棄自己的地盤。“可只怕靈武沒這麼大地方安置,我有十萬部衆!”
十萬部衆,明顯是帶有些吹牛成份的。
畢竟摸末當初從他爹處羅可汗那裡,也只繼承了一萬帳而已,這幾年還經常幹賠本買賣,也就今年才滋潤了一些。
······
秦瓊款待跑上門的乾兒子阿史那摸末在靈武好吃好喝,一邊派飛馬入朝奏報。
李世民這些天忙的焦頭爛額。
中秋節也過的是沒半點氣氛。
地裡莊稼凍死,只提提前收割,勉強得到些糧食。
京兆尹長孫無忌每天上報凍死的百姓人數,數量在不斷增加。
僅京兆地區,每天凍死上百人,而河東隴右河西河北等地,也一樣有許多百姓受災凍死。
戶部拔錢,內庫拔錢,朝廷全力救災,但災情依然嚴重。
這個時候,秦瓊突然奏報,說鬱射設接受了朝廷的冊封,跑到靈州來歸附了,這真是意外之喜了。
朝廷這個時候可是很擔心草原上受災嚴重的突厥人,南下搶劫入侵的。
“詔阿史那摸末入朝!”
高興的李世民趕緊派人給秦瓊宣旨。
“諸位愛卿,鬱射設率一萬帳十萬人馬歸附,你們說如何安置?”
魏徵不屑的嘲諷皇帝,“鬱射設說他有十萬人馬,朝廷就信嗎?他哪來的十萬人馬?再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算鬱射設來投,那也不過是因爲他跟頡利鬧翻,現在被頡利逼迫,這纔來投而已。”
李世民很討厭魏徵這樣破壞氣氛。
“不管如何,鬱射設來投,這都是好事,不戰而屈人之兵。”
長孫無忌見魏徵又要開噴,趕緊插嘴,“陛下,臣以爲可讓鬱射設率本部南下,安置在靈州。”
“不可,萬萬不可。”魏徵反對,“先前朝廷曾收復豐州,可後來鬱射設率部而來,朝廷退讓,讓突厥人佔了。現在又要把鬱射設部安置到靈州,那靈州究竟是朝廷的,還是變成突厥人的?”
朝堂上一時爭論不休。
有人主張讓秦瓊派兵北上,協防豐州,或者乾脆讓秦瓊進駐豐州,以御頡利。
但也有人認爲,現在情況下,不宜動兵。
九月,阿史那摸末入朝。
李世民派宰相郊迎入京,金殿上封懷化郡王,加左武衛大將軍,並將皇妹九江長公主賜婚給他,拜爲駙馬都尉。
長安賜毫宅一座。
直接封王,這讓摸末都是意外萬分,更別說還尚公主。
武德七年時,摸末隨着頡利、突利等入侵,那次雙方在河東、靈武大戰,最後突厥先勝後敗,雙方議和。
頡利派阿史那思摩入長安談判,最後雙方達成和議,李淵特賜封負責談判的思摩爲和順郡王。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封郡王了。
“臣請陛下賜漢族姓名。”
得封郡王的摸末,沒忘記要改個漢名字。
“朕聽說你此前拜秦瓊爲義父,可有此事?”
“回陛下,確有此事。”摸末倒也很老實。
“既然如此,那你便隨秦瓊姓秦,賜爾名字國忠。以後既要孝順你義父秦瓊,更要效忠大唐,爲國盡忠!”
摸末得了諸多賞賜,一出宮就跑到平康坊拜見秦琅。
見面就撲向秦琅,一把抱住。
“早在靈武就聽大人說起兄弟你的諸多事蹟,早就盼着見面了,終於得見了。我兄弟果然是長的英俊·········”
這傢伙一口氣說了起碼有上百個讚美詞。
“你誰啊?”
秦琅問。
“兄弟,我是秦國忠啊。”
“秦國忠是誰!”
半天后,秦琅終於甩開了這死胖子,他坐在一邊感覺牙疼。
這關係亂套了。
秦瓊怎麼收了鬱射設做義子?而李世民幹嘛給他賜名秦國忠?
最複雜的還在於,皇帝居然把皇妹賜紙給摸末,而他秦琅又尚皇女,那兩人一邊是義兄弟關係,一邊又是姑父和侄女婿關係?
不過想想歷史上,房玄齡的二兒子房遺愛娶了李世民的女兒高陽公主,三兒子房遺則卻又娶了李世民弟弟荊王元景的女兒,而自己女兒卻又嫁給了李世民的弟弟韓王李元嘉,倒也沒什麼了,這些貴族好像就喜歡這樣各論各的。
死胖子笑臉眯眯的送上一張禮單,上面滿滿一張單子的禮物,打頭就是名馬百匹,奴隸千人,後面還有各種牛羊等無數。
秦琅眼皮直抽抽,這老哥還真是出手大方啊。
“這個不能收。”
“兄弟瞧不起哥哥麼?”胖子漢話說的很溜。
“是真不能收。”
“咱們自家兄弟,難道送點禮還犯法?”胖子叫的震天響,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爲他跟秦琅是親兄弟呢。
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是咋想的,堂堂懷化郡王呢,怎麼還就讓他認秦瓊當乾爹了呢,啥意思?
“郡王何時返回豐州啊?”
“不回了,既然來了就不走了。”胖子摸着大肚皮道。
“啥?那你部衆?”
“我已經派人回去,讓他們聽從義父的統領調派,聽從朝廷的安置。”
秦琅呵呵一笑。
這個死胖子不簡單啊。
“真的任由朝廷安置?”
“那是自然的。”胖子胸脯拍的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