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幾百上千的奴隸來到豐州。
他們脫卻了奴隸的鐐銬枷鎖,扔掉了破衣爛襖,沐浴更衣脫胎換骨。
再沒有了皮鞭,也沒有了棍棒,晚上睡覺也不用跟羊擠在一起取暖了,他們有了溫暖而乾淨的帳篷,晚上可以圍着炭火爐子取暖聊天。
雖然黑色的石炭燒起來味道有些不太好聞,可終究這橘色的火焰帶給了他們溫暖。
許多來到豐州的奴隸們,僅休息了一兩天,就都去面試做工去了,雖然秦琅巡視營地時,親自跟他們說過,可以多休養些時間,也告訴過他們,在爲他們聯繫家鄉的官府,尋找他們的親戚族人等。
但大家還是想早點做事,自己做工換取食物和工錢,讓他們覺得更有安全感,也覺得這樣能減輕些豐州都督府的負擔。
豐州的工坊又熱鬧起來了。
屠宰場、羊毛場、皮子場,大量原先的奴隸,如今都涌入進來,許多人還都是個中好手。
一頭頭牛羊被宰殺,分割。
剪毛、剝皮,拆骨、分肉。
另外在豐州南面,已經探明瞭數個露天煤炭,直接露天開採就行,挖出來的煤直接運來豐州。
既供給軍民取暖,也爲工坊提供了燃料。
秦琅讓人把屠宰的牛羊肉,進行燉煮,煮熟後再烘乾,然後打包運往南邊。這樣的熟肉能更好的保存,也減少了運輸量。
除了粗加工的方式,秦琅也有工坊進行一些精細加工,比如把牛羊肉加工成肉乾,或者用陶罐把肉做成肉罐頭。高溫煮熟的肉裝入陶罐頭,再密封起來,能夠保存很長時間。
另一方面,秦琅也還在生產肉鬆。把肉煮熟再做成肉鬆,更易保存也更好攜帶。
肉鬆也成爲現在豐州邊軍的標配乾糧,配上炒麪,易攜易食。
秦琅並沒有去壓榨這些可憐的南歸人,給出的工錢挺合理,忙碌一天,能得百錢工錢,還包食宿,提供工衣。
他們太可憐了,所以不會有誰去壓榨他們。
秦琅甚至給他們安排了不少業餘活動,如組織大家篝火晚會,唱唱歌跳跳舞,烤個肉什麼的,又或者憶苦思甜,講講爲奴的悲慘遭遇,又或者跟大家說說各自家鄉的一些趣聞人文什麼的。
還組織吏員給他們勉強寫家書等。
秦琅甚至還給搞了幾場集體相親會。
因爲南歸的許多人裡,也有不少可憐的婦人等,有些人在那邊被主人與其它奴隸婚配,運氣好點的,配個漢人,也算有些共同慰籍,運氣不好的,配個其它奴隸,說不定不但要遭受主人欺壓,還要被這奴隸丈夫欺負。
這次漢家兒女被贖回來,有些女子因爲嫁的是其它族奴隸,所以只能自己回來,甚至她們的子女都沒能回來。
也有一些沒嫁過人的。
或者有些一直被主人欺負的。
這些人淪落爲奴的日子裡,沒有幾個還能保持着乾淨的。
她們現在來到豐州,卻對未來很迷茫,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家人,也不知道家人肯不肯再接受她們,或者有些人早就家破人亡,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家了。
她們現在也在工坊裡做工,用忙碌來讓自己暫時躲開這些問題。
可是午夜夢迴,又有多少人在暗夜裡哭泣。
秦琅也知道這些問題,所以便乾脆辦起了集體相親會。
大家自願報名。
若是兩個看對眼了,便可由豐州都督府做媒證婚,秦琅甚至宣佈,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若是在這裡成婚後,可以選擇就地落戶。
等明年,秦琅還可以給他們授田分地。
還別說,真有不少人願意參加這個相親會。
大家都有相同的悲慘經歷,也更能理解對方,大家也不會介意對方的這段經歷,年紀差不多,人看的對眼,便能組成一個新家庭。
“到目前爲止,南歸豐州的漢家兒女一共有兩萬三千七百四十七人了。”李大亮拿着報表對秦琅驚歎着說道。
“怎麼這麼多,超出了我們之前的預估啊。”秦琅道。
“自從前幾批南歸人到了豐州後,他們享受的這待遇啊,傳揚開去後,那些漢家兒都動心了。”
之前有些突厥人並不願意放人回來。
現在這消息到處傳,而朝廷又是如此妥善安置,哪個還不動心,於是各地的漢家兒女紛紛想辦法南下。
甚至現在不僅是豐州鬱射設部裡的漢人奴隸,就連朔方樑師都、漠南頡利可汗處,還有狼山口外的突厥部,許多漢家奴都掀起了跑路狂潮。
而秦琅跟秦國盛秦大臣又達成了協議,要贖回所以漢家兒女,所以現在只要是在後套境內,漢家兒要來豐州,唐軍士兵都會積極支持的,那些突厥牧民們也不敢阻攔追擊。
其它部落的漢家兒,一逃進豐州邊軍的防區,那麼唐軍就會接應他們。
“真想不到,有這麼多漢家兒女淪落北地!”李大亮感嘆着道。
秦琅則絲毫不驚訝,要知道,自大業十一年楊廣雁門被圍起,北方突厥就年年寇邊,每次都要擄掠走無數百姓。
更別說,隋末時,多少中原反王向突厥稱臣納貢。
就連當年李淵父子也一樣向突厥稱臣借兵,突厥人可以輕鬆的跑到太原、幽州,甚至是兵馬直抵長安或洛陽附近。
簡直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每次來都有多少無辜的百姓遭殃啊。
也就是楊堅在位的時候,真正建立起了北方邊境,開皇盛世,也是少有的北方胡虜不敢越過長城的時代。
楊堅當年對付突厥人,一靠權謀,大搞離強合弱之術,分化拉攏突厥人,搞的突厥人內鬥四起,諸汗爭霸,使的突厥人陷入內鬥之中,而隋朝扶持起代理人相爭,也爲大隋守北方門戶。
可惜楊廣這方面水平不行,這才使的當年楊堅養的看門犬,後繼者卻統一草原諸部,反過來威脅攻打隋朝。
“李公,中原統一,大唐興起,我北方邊境上的漢家兒悲慘的苦難終於要過去了。如今我們強大起來了,所以河套我們要收復,朔方我們要收復,甚至將來還要重新打通西域,草原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的歷史一去不復返了。”
“今天,有兩萬多漢家兒南歸豐州,他日,便還會有更多淪落在突厥人手裡,淪落在吐谷渾人手裡,淪落在高句麗人手裡的漢家兒們南歸家鄉!”
······
天一天比一天的冷。
雪一場下的比一場大。
頡利可汗想要出兵滅掉叛祖投唐的阿史那摸末,可終究是被這雪所阻。
東部的突利小可汗,北方的欲谷設,還有他的叔父那幾個老傢伙們,沒有人肯出兵。而鬱射設的弟弟拓設阿史那社爾,更是直接聲稱若不是頡利要對鬱射設不利,也不會把鬱射設逼的投唐。
這讓頡利很惱怒。
但是各個稱雄一方的設們都不肯支持出兵,那頡利也不敢輕舉妄動,不僅因爲大家不出兵的話,他能出動的兵不多,更重要的是他擔心他出兵的時候,會被其它人算計。
加之這雪災太過嚴重,牧民們哪有心思這個時候聽令集結打仗呢。
連汗庭的阿史那思摩、執思失力等許多貴族都勸他暫時不要出兵。
可敦義成公主則認爲,不能打無準備的仗。
頡利只能恨恨打消了出兵的計劃,轉而向秦琅派去的使者數落了唐人的許多不應之處。
程處默早就抵達了金河口,也在那裡順利的建起了一個小寨子。
附近頡利的部衆果然還是跑來這個新開的邊市交易了,今年的日子太難過,唐人願意收走他們的皮毛牲畜,換取所需要的鹽酒甚至是一些糧食,他們很高興。
至於頡利的禁令,大家也都陰奉陽違,因爲頡利又不會爲他們的雪災給予補償,纔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河南岸的勝州榆林城,也進駐了五百邊軍,殘破的城池經過了簡單的維修,雖然沒有百姓,但起碼有了軍隊。
那城牆上,又升起了大唐的紅旗。
一些原本藏在山裡的百姓,看到唐軍,看到唐騎,又偷偷的跑下來了。
等確認真是大唐軍隊回來了後,還看到了河北岸升起的振武軍軍旗後,他們相信大唐這次不會再放棄勝州了。
於是開始有百姓回到了勝州城。
程處默原本想過很多種未來的場景,其中有許多都是頡利會來拔他這根釘子,他會帶着戰士們如何反擊抵抗,血戰沙場,斬將奪旗·······
可惜沒有,只有茫茫白雪,只有北風嗚咽,只有那黃河凍結的冰面。
只有偷偷跑來交易的突厥人。
那些冒險過來的商隊,倒是大賺了一筆。
商隊們來來往往好幾趟了,每次都奉秦琅的命令,用商隊二成的駝馬爲程處默他們運來軍糧補給。
其實程處默不缺糧,畢竟這邊市一開,牛羊大羣大羣的趕來,便宜的很。
許多突厥人把凍死的牛羊肉也拿來賣,就更便宜了。
事實上,程處默他們天天吃肉,都吃的膩味了,振武軍現在最想吃的,其實就是一口青菜。
寂寞的讓人發瘋,要不是秦琅隔幾天來封信,每次都叮囑他不得亂來,程處默早就要按捺不住跑到頡利汗庭去罵兩嗓子了。
你不是能嗎,你怎麼當縮頭烏龜了,你倒是來啊。
咱們點齊兵馬,兵對兵,將對將,咱們好好幹一場啊。
摸了摸隆起的肚皮,程處默悲哀的發現,這都快要過年了,他居然還長胖了,長出了肚腩來了。
“不行,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了!”
程處默從暖炕上一躍而起,“我要去巡邏,親自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