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已過,可朔風依然呼嘯而來,絲毫看不到半點春意。
草木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唯有寒梅傲迎風雪。
季節彷彿凝固,不再轉動。
唯一的好消息是豐州商號已經開始往長安運送黑色的石炭,這些黑色的燃料讓長安的君臣和百姓們都讚歎不已。
現在長安最火爆的商號,莫過於豐州商號在城裡的炭場。河套露天開採的煤炭,通過黃河冰面上的冰犁運到了千里之外的靈州豐安軍碼頭,在那裡轉運上雪撬,再經原涇豳諸州運抵長安城外。
城外的煤場則將這些運來的煤經過粉碎、過篩,然後再和以黃泥攪拌,最後用模子做成蜂窩形狀,晾乾之後,便成了一個個便於燃燒也易於運輸的蜂窩煤。
這些蜂窩煤每天被黑色的四輪馬車日夜不停的運入長安城中的各個坊裡的煤場。
百姓可憑煤票付錢採購到定量的用量。
蜂窩煤的興起,也使的現在長安炭火爐子也跟着大賣。
秦琅騎馬走在長安街道上,能看到鉛雲低垂的天空下,四處瀰漫飄蕩的煙霧,長安十數萬家煮飯取暖燒水已經大量使用煤,煤煙嫋嫋,還帶着股子柴火沒有的刺鼻味道。
不過相對於這點異味,百姓們能享受到廉價的溫暖已經很滿足了。
持續的寒流,不斷的霜雪,早就讓長安的薪炭價格一路高漲,一般的百姓都已經用不起柴了,柴炭成了一筆極大的負擔,現在煤球的價格相比之下低廉許多,還不怎麼佔地方,又耐燒,因此這點異味根本算不得什麼。
秦琅尋思着,經此開端,只怕以後長安就離不開煤了。
等開春解凍之後,到時用船從河套運煤到靈州豐安,再用車馬運煤到長安,這條線路能否保證越來越大的煤炭需求呢?
幾輛運煤的四輪馬車從秦琅旁邊經過,秦琅看着那比普通兩輪馬車更大的車廂,不由的在想,是否要建一條軌道?
這種四輪馬車採用雙馬挽車,裝載量是過去普通兩輪馬車的數倍不止,說來也是奇怪,過去華夏並沒有成熟的四輪馬車,就算有,也只是極簡單的四輪馬車,相當於是兩輪車的加大版,它缺少真正四輪馬車的關鍵技術,就是轉向技術。
中國古代的四輪馬車,是典型的不能轉向的,想轉向只能生拉硬拽,非常效率低下,因此這種四輪馬車一般就在特定的場所用來裝載重物。
而真正的四輪馬車,其實是在前輪安裝了一個差速器。不過差速器的技術,現在西方也沒有,但是羅馬波斯等國用的是一個簡單的法子,他們的四輪車前兩個輪子裝在一個車架上,後兩個輪子裝在另一個車架上,後面的車架架在前面車架上,由一根立軸連接,實際上是兩個兩輪車的組合,用這種笨法子倒也解決了難題。
現在秦琅就是把這個技術弄了過來,搞出了新式四輪馬車。針對不同的需求,還設計製作了不同的四輪馬車。
比如可以裝載十幾個人的四輪大蓬車,可以裝載三千斤以上貨物的高輪重載車,還有舒適乘坐的四坐或六座四輪車。
這些四輪馬車普遍採取了前輪小後輪大的設計,以便於前輪轉向。
轉向問題解決後,四輪馬車的優勢便體現了出來,車身和載重不再由馬負擔部份,這樣馬只需要負責往前的拖拉力就行了,而不像兩輪車一樣,車架架在馬身上,馬實際上還要承擔一部份向下的壓力。
故此一般的四輪車,一匹馬就足夠了,而高載重大車,也只需要兩匹馬,而且馬也比較輕鬆。
甚至這些四輪大車比起兩輪車在野外跑起來還快速還輕鬆。
秦琅剛開始搞這四輪馬車的時候,老程他們還不願意搭夥,覺得這玩意沒搞頭,秦家自己搞起來後,效果驚人,如今訂單滿滿。
老程都捶足頓胸的後悔不已,尤其是他從秦家訂購了一輛豪華版的四輪敞篷車後,這種可以把車蓬打開和收起的新式馬車,坐起來居然還有減震效果,極爲舒適,就更別提多懊悔了。
運煤四輪馬車的車伕位置在前面,座位十分的高,這種重載車的車輪也採用的是高輪,更顯高大。
車伕遠遠的向相鄰道路上的秦琅行禮。
秦琅也笑着點了點頭。
他打量着那馬車,發現這輛馬車滿載着三千斤的煤球,結果兩匹突厥馬依然拉的很輕鬆,並不顯吃力。而馬車的車伕趕着車,也一樣輕鬆。
高車輪,高車廂,廂頂還蓋有蓬布可防雨,又可防止煤撒落弄髒街道。細看車輪,能看到木製車輪外加了一圈鐵條加固,畢竟是重載車。
他在想着,是否應當在長安城修一條鐵軌呢?如果採用鐵軌,那麼馬拉起來就更輕鬆,一匹馬就能拖運這重載車,甚至可能把車廂延長,如火車樣的數節車廂。
許多礦上,不就是採用這種方式嗎?
不過仔細想想,秦琅打算暫時不在長安城裡搞這個,但可以先在煤礦上和碼頭、煤場等地先試用。
那些地方用處更大,效果更好。
長安的百姓還是比較開放的。
不論是黑色能燒的石炭,還是這新式的各式四輪馬車,都並沒有被視爲異端邪物,他們很輕鬆的就接受了這些新事務,就如同他們對於南蠻北胡們的接納一樣。
他們充滿自信,胸懷寬廣,包容一切。
長安城的胡人蠻子們多了,也帶來了許多新奇的事物,比如窄袖、翻領的胡服等。
甚至胡人們的奶茶等也一樣影響着長安的飲食傳統。
“這些石炭和四輪車還真是好東西!”
義子李存孝和李存義哥倆騎着匹青海馬跟在秦琅後面,他們也喜歡這些新鮮的事務,更因爲這些是義父帶來的而倍感自豪。
“到底好在哪呢?”秦琅笑問。
“讓生活方便了許多!”存孝道。
李存義則低頭思索了一會,“我覺得這種四輪馬車其實不僅能給生活帶來許多便利,而且若是用到軍事上,也有極大的作用。”
“說來聽聽!”
“義父常教導我們說,戰爭其實打的是後勤,後勤決定着戰爭的規模和結果,孩兒想,這種四輪馬車的載送輜重糧草器械的能力很強,尤其是對路的適應性很強,不說中原道路通暢,就算是在草原上,這種高輪四輪馬車也能保持高載重和高機動性的,這無疑能爲戰爭提供充足的後勤支援支持保障。”
秦琅瞧着這個自己當初從涇州帶回來的義兒,眼裡有幾分驚訝,這小子在長安一年多,真是完全大變樣了,當年那個小乞兒一樣的農夫子弟,現在已經能夠大方從容,甚至極有見識。
他所說的四輪馬車在軍事上的運用,尤其是其指出的能在草原戰爭中的重要作用,確實沒錯。
北伐草原,對於後勤這塊越發需要,而草原上動不動轉戰千里,高機動的作戰,會讓後勤供應更加艱難。
相比於兩輪車,四輪車在這種戰爭中確實效果更佳的。
“老二說的沒錯,事實上兵部現在正考察我們的四輪馬車項目,有意訂製用於軍需後勤的四輪馬車。”
存孝則問義父,“新年已過,義父真不再返回豐州了嗎?”
“嗯。”
“可是,可是都說明年大唐要北伐突厥,要滅掉頡利,如此良機,阿耶爲何要拱手讓人呢?”年輕人更渴望建功立業,雖然他才只是一個少年,可少年越發渴望快快成長,他們更幻想着能和義父一樣年紀輕輕就成爲公侯。
秦琅只是笑笑。
很多人都問過他這個問題,甚至都爲他遺憾可惜。
但是秦琅卻並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這天下的功績也不能他秦琅一人立,再說了,真要北伐,要幹頡利,這會是一場硬戰,他秦琅並不是一個出色的將軍,他其實沒打過什麼像樣的仗,甚至可以說根本沒經歷過真正的戰場。
所以他有這個自知之明,真要幹頡利要北伐,也應當是讓秦瓊或是李靖、李績、柴紹這些大將掛帥出馬。
戰爭兇險。
秦琅可不想自己領兵出征,結果導致大敗,甚至命喪塞北。
戰場是最容易翻盤的地方,秦琅還是願意留在後方算計算計軍需後勤啊,搞點策反勸降的事情。
打仗嘛,留給專業的人去做好了。
何況,他去歲一下子爲朝廷滅兩藩,收六州,這功績,那也是實打實的,誰也打殺不掉。
“你們還年輕,不要想着上戰場,那不是你們這個年紀該去想的事情,你們現在要做的只是努力的訓練自己,練好騎射本事,學習兵法戰陣,也多讀些聖賢書,當你們準備的足夠多足夠好的時候,終有一天,機會降臨,那個時候,你們才能抓的住。”
“存孝,你的理想是什麼?”
“孩兒想當大將軍!”
“存義,你呢?”
“孩子也想當大將軍!”
秦琅呵呵一笑,大唐尚武,兩個少年也真是大有國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