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一代梟雄寧長真沒死在反叛朝廷的戰爭中。
武德八年的叛亂後,朝廷安撫了寧長真,還給他進位康國公,據說按世譜記載,武公生季亹,食採於寧,因以爲氏。又說,寧,衛康叔之後。
衛康叔是周文王第九子,武王同母弟,獲封畿內康國,故稱康叔,所以朝廷當初授寧長真康國公時,寧長真還真是十分高興。
對朝廷也就客氣了起來,特派人向長安再次進貢合浦大珠。
轉眼過去了三年了,連馮盎都沒有想到,本該平靜了的江湖會再起波瀾。馮盎不會去打聽什麼珠民暴亂,珠女下毒這些,不管表象如何,做爲一個老江湖,他都自有另一套判斷法則。
在他眼裡,寧長真絕對是死於朝廷之手。
朝廷忍了三年才動手,一擊必殺。
難道這纔是當今皇帝的真面目,狠辣無情,事後清算?
想及起,馮盎真是有些驚懼了。
他最怕的就是這種不按常理行事的人了,跟這種人打交道,會很頭疼,尤其是對方實力遠強於自己的時候,那就更恐怖了,這意味着無法預測對方的行事軌跡。
這倒有幾分類似於楊廣。
難道當今天子是又一個楊廣
聯想到武德八年時緊隨寧長真起兵的寧道明,在去年,也是被不知名的州人所殺一事,馮盎越發確定,看來朝廷對於叛亂的寧氏家族早就動了殺心。
先殺寧長真兄弟寧宣之子寧道明,接着又殺了寧長真,這下寧氏家族一心反叛者都被殺了,剩下的寧家人,反倒是之前反對叛亂的寧純實力既強,輩份也尊。
“耿公,請入長安!”
秦琅笑呵呵的請馮盎入城。
馮盎邁出一隻腳,卻又停了下來。
“不知道朝廷打算如何處置寧長真善後之事?”馮盎忍不住問,朝廷會不會藉機把寧家地盤給吞了?
當初寧道明死後,朝廷就下旨拆分了寧道明的越州爲越州、南合州和姜州。
“暫時還不清楚,這個得朝廷考慮後做決定,若是耿公關注,那我打聽到結果後告訴耿公!”
進入長安城,馮盎已經再沒半點心思去看這雄偉的城池,也沒心思看比當年大爲變樣之處。
秦琅一路把馮盎送到了耿國公府。
這是皇帝爲事先就爲馮盎敕建的府第,馮智玳也早就爲馮盎到來做足了準備,府裡僕婢一應俱全。
“我就不打擾耿國公休息了,耿公一路旅途奔波,請早點歇息吧!”
馮盎有些木訥的應答。
出了耿國公府,秦琅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承乾問,“欽州珠民暴亂,那豈不是又要生亂?”
“幾千珠民不滿寧氏的苛待,奮而暴動,情有可原,朝廷只要派一使者過去宣詔安撫,事情便可安定,不要擔心。”
承乾還是太年輕了,真以爲是一羣珠民生亂呢,不過他也沒跟他細說,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品,細細品,光別人教沒用。
“走,回宮覆命吧。”
徑直去了太極宮,兩儀殿裡,秦琅和承乾向皇帝覆命。
“馮盎接入城了?”
“嗯。”
皇帝問了幾句後,便揮手讓承乾回去讀書去了,單留下了秦琅。
“剛纔馮盎聽說了寧長真死訊後,什麼反應?”
“反應很大,原本一路上馮盎倒是風輕雲淡的,可在城門處聽到寧長真死訊後,卻是怔然失神了許久,此後一路悶悶不樂,彷彿失魂落魄了一樣,到了陛下敕建的耿國公府後,也還沒回過神來呢。”
李世民聽了十分滿意。
“哈哈哈,這個寧長真,還真以爲朝廷可欺,狗賊!”
“這次鎮撫司事情辦的漂亮!”秦琅讚道。
李世民讓秦琅坐,“這本來也是你當年還在鎮撫司時親自策劃的,你未離任時幹掉了寧道明,還沒來的及幹寧長真這老狗便離職了,張亮繼任後,可是大不如你,本來早就要完結的事情,愣是又拖了一年多,到現在才辦好。”
“寧長真畢竟嶺南梟雄,身邊向來防範極嚴的,這次行動終究還是很漂亮的,既除了寧長真,又把鍋甩到了珠民暴亂頭上,最後還是要寧家自己來擔責,誰讓他們向來苛待珠民嘛。”秦琅呵呵笑道。
整個計劃,確實是秦琅任鎮撫使時定下的。
當初寧長真等人不肯輸籍納稅,起兵叛亂,李淵雖然召馮盎等嶺南豪強出兵擊敗了他們,可朝廷並沒有餘力出兵嶺南,所以最終結果也還是派使者過去招撫。
李世民兵變繼位後,對於太上皇的這個處置結果是非常不滿的。
尤其是寧長真得封康國公後,並沒有怎麼老實,嶺南的俚僚做亂始終不得平息。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秦琅提出要來一個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必須得維持朝廷在嶺南的威信,否則這樣亂下去,朝廷便毫無威信可言,以後那些土王誰還聽朝廷的?
可當時情況,朝廷第一大敵還是北方突厥人,另外還有樑師都、苑君璋、楊政道這些人呢,哪有空真發兵嶺南。
因此秦琅提出搞斬首刺殺行動。
目標直接選定了上次叛亂的領頭羊寧長真寧道明叔侄倆。
刺殺寧道明的計劃倒是很順利,這人年輕,又囂張,喜歡打獵。所以秦琅經過一番策劃後,鎮撫司派出了得力人馬,潛入嶺南越州,在一次寧道明入山打獵的時候,讓刺客扮作是山裡的僚蠻,假裝仇殺,射殺了寧道明。
這次刺客很成功,鎮撫司的僞裝也不錯,事後寧家雖然有所懷疑,可並沒有找到什麼破綻,這事就這麼結了。
“陛下,剛纔馮盎問起說不知道朝廷會如何處理寧長真善後之事。”
李世民望向秦琅,他對寧長真那是恨之入骨,最討厭這種喜歡背後捅刀子的蠻夷。
真刀真槍李世民不怕任何人,可當時趁大唐北方面對突厥威脅的時候,嶺南的寧氏卻在背後捅刀子,這事誰都惱火。
“朕恨不得數陳寧氏大罪,然後株連他九族。”
李世民恨恨的道,“可朕也知道,這不現實,朝廷也還得顧忌嶺南的那些人。”
秦琅點頭。
“寧長真既然死了,死在了珠民暴亂之中,雖說事出有因,可畢竟也是朝廷國公,地方刺史,所以臣以爲,還是當下旨安撫,尤其是寧長真的爵位,可令寧長真之子寧琚承襲,另外欽州刺史之職,也可由他接任。”
“會不會對寧家太好了點?”李世民反問,好不容易幹掉了寧長真,朝廷就這樣?
“陛下,寧長真之子寧琚,臣之前爲鎮撫使時調查過他,一個紈絝子弟,並沒有什麼能力,寧家早年倒還是出了不少猛人,甯猛力、寧長真寧宣寧贙父子都很了得,能征善戰,但到了寧琚這一代,已經大不如前了,寧純就不說了,吃裡爬外,當初只因爲寧長真在其父死後,沒有把合浦郡太守的位置交給他,而是交給了另外一個侄子寧道明,寧純就怨恨在心,等寧家反叛起兵之時,居然起兵阻攔,主動爲朝廷討伐。”
雖說寧純是親唐的,可對於寧純這種吃裡爬外的行爲,其實誰都不喜歡,畢竟寧純又不是什麼真正的大仁大義,他不過是因爲私慾得不到滿足,而跟家族生怨背叛而已。
“家氏年輕一代裡,之前寧道明是比較驍勇彪悍的,可他太輕狂囂張,他死後,寧家就真後繼無人了,寧純不行,寧琚更不行。”
“那也不能就這樣讓寧琚襲爵襲職,得藉此機會再削寧氏之勢。”
秦琅想了想,“那臣建議可把寧氏的地盤調整一下,裁併州縣,以原甯越郡南面爲欽州,原合浦郡南面爲廉州,兩州北面之地分割出來,分設爲橫州和容州。至於寧氏原欽州西面大山以西之地,隋時原鬱林郡的地盤,也全都分出,劃入邕州管轄。”
當年寧氏的地盤很大,現在秦琅揮起刀來很狠。
雷州半島早就被馮家拿去改爲雷州了,所以不可能再還給寧家。
而原來欽州十萬大山以西的鬱林郡內那大片地盤,現在也划走。
就是甯越、合浦兩郡北面,也劃出不少到其它州。
最後只留了四個州,欽、廉、橫、容四州。
“寧琚襲康國公爵位,授欽州刺史,寧純則授廉州刺史,至於橫容二州,則由朝廷另派官員出任刺史等職。”
廉州也就是原合浦郡一部份,這裡當年本來就是寧純的父親擔任太守,甚至是他父親辛苦開拓的,現在讓寧純回來任廉州刺史,自然是要以寧制寧。
欽州以西,邕州以南,那裡羣山起伏,連綿不絕,也是俚僚人佔據的大本營。
皇帝思索着,沉吟着。
“好,就讓那個幸運的傢伙襲封康國公爵位,授欽州刺史。授封寧純合浦侯,廉州刺史!”
“不知道當馮盎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李世民撫着手裡的茶杯。
秦琅笑道,“只怕馮盎今天會睡不着了。”
“只要他心向朝廷,忠心於朕,自然不用擔憂。”李世民道,“一會朕讓人過去賞他些東西,安撫安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