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手一抖,茶杯差點翻了。
他沒料到這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居然嘴裡也能說出這樣的粗話來。不過轉念一想,這種蠻荒之地,如此年輕美麗,能在這虎狼環伺的蠻寨立足,還要當個寨主,沒些本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是朵帶刺的玫瑰,人家本來如此,是他先入爲主,還真以爲對方就如外表一樣應當是個柔弱的人。
“老黃,莫要胡言亂語。”
阿黃摸摸鼻子,悻悻的道,“三郎,俺老黃說的也是大實話嘛,這阿儂夫人若是跟了三郎你,以後日子只會更好過,而且對她兒子也是好事啊。那小儂垌主做了三郎你的義子,那不但能穩坐門縣縣令之位,將來也不會有人再敢打他們主意啊。”
秦琅得承認阿黃說的話確實有些道理的,但前提是這位阿儂得願意,否則那就是強迫了,尤其是還會有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嫌疑,傳出去可不會好聽。
阿儂見秦琅並沒有生氣,反而還維護她,倒有點意外。她確實討厭別人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而且這些年來,有這種打算人很多。都打着什麼爲她們母子好的名義,想要既佔她身子又佔她寨子。
所以對於這種事情,她很敏感,一聽就會如貓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
“多謝衛國公寬恕!”阿儂屈身再次行禮。
秦琅搖了搖頭。
“我秦琅貪財好色,可卻從不強迫女子。關於阿黃剛說的話,夫人就當是個一時失禮無心冒犯,我替他向夫人陪罪。不過,”秦琅話音一轉,“金雞垌從此納入武安州這個事卻不是玩笑話。”
阿儂也搖頭。
“這寨子,這關隘,這土地,這山民垌丁,那都是我們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我們不願意被人劃來劃去,也不願意受別人的管束。”
“夫人可莫要把話說太滿,這片土地是你們世代生活所在沒錯,可早在千百年前,這裡土地的主人已經被中原王朝征服,向中原稱臣納貢。如今,朝廷要來調整,你們當遵從。”
“若是我們不願意呢?”阿儂問。
“我希望夫人不要誤解,我此來,並不是要與這裡的人爲敵,而是希望能夠和平共處,甚至是一起繁榮安定的,要讓這裡變的更好,讓這裡不再蠻荒落後,而是變得文明和富足。我承諾,會讓這裡,讓夫人和金雞垌的山民們,日子都會過的更好,而不是更糟!”
阿儂依然道,“我們自己可以讓自己過好。”
秦勇上前。
“三郎,不要跟她們廢話了,膽敢抗拒朝廷旨意,據關阻攔,加之先前又有參與販賣我大唐官吏子民爲奴,這就是逆反!讓我帶兵殺進寨去,滅了這羣蠻夷,讓她們跟黃家一個下場!”
銀面韋陀話不多,卻十分狠。
“準備戰鬥!”秦勇高呼。
秦家兵馬於是紛紛高聲呼喝,舉起了武器。
“不要!”阿儂高喊。
阿黃笑眯眯的道,“阿儂夫人,水口黃家可是前車之鑑,還有金龍垌的儂家也即將滅亡。金雞垌雖說佔了點險要,可我們既然能一夜就輕鬆滅掉五千餘口的水口寨,你們以爲自己又能頑抗多久呢?難道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落得個寨滅族亡才滿意?”
“我家三郎可是好話說了不少,莫要執迷不悟啊。”
阿儂反問。
“衛國公,你爲何非要苦苦相逼,爲難我一個女子?”
秦琅依然坐在那裡。
“夫人,識時務者方爲俊傑,莫要執迷不悟。歸附朝廷,這纔是順應潮流,切莫逆流而上啊,就憑你們這點人丁,你以爲能抗的過天命嗎?本相甚至都不需要出手,只需要一道命令,左溪十八蠻州刺史,都會爭相出兵前來,他們會很樂意聯手攻破你們的垌寨,瓜分你們的丁口、財富。”
阿黃在後面呵呵的笑道,“阿儂夫人何不好好想想後果?想想你那年幼的兒女,你莫非也想他們小小年紀就被砍掉腦袋,又或者是被髮賣爲奴,送去交州種甘蔗,又或是中原耕地?或是賣入長安權貴之家爲奴做婢?”
阿儂臉上盡是痛苦之色。
秦琅的實力過於強大,她想保全寨子,可秦琅步步緊逼,根本不給他半點機會。
“夫人,不要再抗拒了,我可以向你承諾,若是你們歸附,你們依然能夠很自由,鎮南關移交給我,但金雞和青牛寨我不會動。以後這裡行大唐律法,徵收兩稅,但實際上你們的負擔不會有什麼增加,相反,我還會給你們提供安全保護,今後這裡的商路會加強,會更繁榮,處於這條路上的你們,今後的日子肯定也會更好。”
“何況,我依然會給你兒子請封門縣縣令之職的。”
“恕我不能答應,我身後的族人也不會答應的,告辭!”
阿儂留下黃金等禮物,後退。
秦用要攔截她們,秦琅擺手。
阿儂等一路退回關前隘寨內,寨門重新關上,不少垌丁持着弓箭站在寨牆上,把弓箭對準了寨外。
“現在怎麼辦?”秦勇問。
“這位阿儂夫人很有個性啊。”秦琅摸着下巴的鬍子笑道。“天色不早了,先就地安營紮寨,生火做飯吧,一路行軍,大家也累了。”
·······
關前北寨。
阿儂與一衆長老們再次聚集議事。
“姓秦的已經在寨前安營紮寨了,好狂妄,就挨着我們寨子紮營。”
儂忠道,“等天黑,老子點齊人馬殺出寨去,把這姓秦的生擒活捉了回來,看他怎麼張狂。”
阿儂冷着臉,“衛國公敢這樣下營,那是他有這樣的自信和本錢,你若敢出寨,只怕有去無回。”
“嫂子爲何要這般輕視自家兄弟,卻處處吹捧那姓秦的?還一口一個衛國公,莫非嫂嫂剛纔在外面,已經瞧上那姓秦的了?嫂嫂才守寡三年,莫非已經是耐不住寂寞了?若真是如此,那不如讓兄弟我代替我那酒鬼大哥來安慰嫂子如何?”
“混賬!”
阿儂喝罵。
叔嫂吵做一團,會也開不下去了。
儂忠憤恨而去,還揚言若是阿儂敢有半點非份之想,他一定要他好看等等。
夜黑,天涼。
寨外,篝火點點,秦家在烤肉煮飯,飯菜飄香,歡聲笑語一片,似乎毫無戒備。
儂忠點了八百人,準備出寨劫營。
夜半之時,來到寨門前,結果阿儂卻身披藤甲,背弓執槍,坐鎮關門。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寨!”
儂忠不屑。
“你難道沒看到外面那北虜是如何的驕敵狂妄?現在正是襲營的好時機。”
可阿儂不許。
“那定是秦琅的計謀,故意誘你出去,然後伏擊爾等。”
“放屁,別把姓秦的捧的太高,他不過是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我打聽過了,他只是有個做三公的大將軍老爹,而且是皇帝的大女婿,這才能來嶺南耀武揚威,你以爲他真有什麼本事?”
“讓開!”
阿儂不許。
“再不讓開,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敢!”
“你真當我不敢?金雞垌是我儂家的,你不過是個外人而已!”
儂忠說到後來,乾脆手一揮,於是手底下的八百人執弓提槍便往前衝,阿儂咬牙,“誰敢衝寨,殺!”
“都給我上,誰敢攔着,就一併殺了。”
阿儂不許,儂忠非要。
叔嫂兩人都不相讓,到了最後儂忠乾脆發狠率先動手,鐵了心趁今天這機會,要把這個女人拿下。
等將她扔到牀上辦了,看她以後還如何敢壓着他。
寨前一片大亂。
誰也料不到,大敵當前,寨中居然先亂了起來了。
夜色之下。
馮山冼海帶着一都嶺南籍的親軍,在扶三兒子等的引導下,攜帶弓弩橫刀團牌,繩索鉤爪等,抄小路登大青山。
一路潛行,爬山越嶺,翻崖越壁,摸進了關前隘北寨後,由山背崖壁上縋繩直入。
而北口寨前,儂忠帶着八百人馬正跟嫂子阿儂的人打的不可開交。
黑燈瞎火的,遍地喧囂,亂成一片。
雖然阿儂還是派了人盯住寨前秦營,卻沒人注意到有人自後面潛入了。
門關雖險,可就算是再險要的關隘,也不是不能攻破的。中原的潼關、雁門、甚至是山海關,都不止一次被攻破。
秦琅是不可能對金雞垌妥協的,必須要拿下此垌,因爲他們扼守了要隘通道,這麼重要的門戶,豈能讓給別人?
若是其它溪垌,秦琅還可能給他們些時間,慢慢來。
強攻不易,便兵行險招。
寨內的內亂,是沒有預料到的,可就算沒有這內亂髮生,也不會改變秦琅的計劃。
突然的內亂,只是給馮山他們提供了許多方便。
馮山他們潛入北寨內後,發現了下面的內訌,於是臨機生變,乾脆也假扮成儂忠的人,揮着刀牌衝向寨門。
儂忠的人還真以爲這些是自己人,賣力的爲他們讓路及相幫。
馮山等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本就是嶺南馮家的精銳王牌特種兵,比金雞寨的強的多,又是在這黑夜裡混水摸魚。
他們費了一番功夫,終於殺到寨門前。
揮刀一通亂砍,成功的搶到寨門下,砍倒守兵,擡下門栓,十幾名精銳奮力的拉開了北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