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抱抱

咔嚓。咔嚓。

季臨的手腕和腳踝上,被警察同志鎖上了電子手銬和電子腳環。

「季臨,雖然你被無罪釋放了,但這段時間你也依舊有配合我們調查的義務。」

劉警官看着裝配好電子追蹤設備的季臨,囑咐道:

「這段時間你可以自由活動,不過範圍僅限於東海市之內,如果超出範圍,這些帶有定位系統的電子腳環是會自動報警的,我們時刻知道你在哪裡。」

「所以,別亂跑,別出東海市的範圍就好,我們不會對你的生活過多幹預。還是希望你如果有什麼想要交代的、或者要提供什麼線索,及時和我們工作人員聯繫。」

隨後,季臨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出門。

他的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爲他打開車門後,駛離東海市公安局。

……

隔日。

東海市公安局發佈多方通告,宣佈00:42連環殺人案徹底破獲,幕後黑手終於抓獲。

東海市人民一片叫好,振奮人心。

楚山河坐在自家客廳裡,閱讀着早上剛剛送來的東海日報……

頭版新聞上,印刷着季心水的黑白照片,詳細羅列了他的一系列罪行。

包括謀殺許雲、唐欣、龐斯麥博士以及其他不爲人知的案件。

里昂院士的虛僞面貌也被徹底揭開,所有人都震驚,這位德高望重的偉大發明家,竟然和季心水是一丘之貉,有諸多學術造假、學術詐騙、學術偷盜的惡劣行爲。

同樣被公開罪行的,還有作爲殺人執行者的山姆中士。

根據東海警方的通告,這三人組,就是近期一系列謀殺科學家案件的罪魁禍首。

曝光出來的,只有這三個人。

楚山河看着這篇報道,陷入沉思……

季臨,周斷雲的罪行,在對外報道里完全沒有提及。

這是林弦的意思。

他和劉警官都不知道林弦這樣做的意義,但是,他們都選擇相信林弦。

這個聰明的年輕人,一定有他不爲人知的計劃。

他們所能做的。

就是默默等待……等待林弦再次給這個社會、這個世界帶來驚喜。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楚山河搖頭笑了笑,繼續翻開下一頁報紙:

「不服老真的不行,以後這世界,還是要靠年輕人啊……」

第二版面,上半部分刊登着一張巨大的照片——

林弦帥氣的正裝照片。

整個版面的篇幅,都在報道林弦的「豐功偉績」,講述他在東海市公安局借調時的所作所爲,從獨自追逐兇手出租車、到設計埋伏逮捕季心水,簡直是把林弦吹成了福爾摩斯在世,真正的詹姆斯邦德!

報道的最後寫道,東海市官方,正在考慮爲林弦召開專門的表彰大會,並授予其相應的榮譽,召開全市規模的精神學習會。

楚山河滿意的點點頭。

這樣纔對。

他早就覺得應該如此,這是林弦應得的榮譽。

只是之前林弦對此一直很抗拒,數次婉拒,所以東海市官方也沒有辦法。

而這次事件之後,林弦才總算勉爲其難接受了下來。

「東海市需要更多像你這樣的榜樣人物。」

這是楚山河告訴林弦的。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爲社會弘揚一些正能量、樹立一些讓廣大青少年學習的正面形象,也應當是一件義不容辭的義務。

不過……

這些事情,還是要放在季心水的案件徹底結束之後、以及林弦所言最後的計劃成功之後,纔會去考慮。

楚山河合上報紙,放在茶几上。

然後往後一仰,環抱雙臂,靠着鬆軟的沙發,眉頭微皺:

「林弦最後的計劃……到底要幹什麼呢?」

「他不是已經把季臨放走了嗎?難道還有什麼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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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X公司,20樓,林弦辦公室。

林弦的辦公桌上,也放着今早的東海日報。

他看着頭版新聞以及季心水的照片。

目前來看,季心水的死刑已經板上釘釘,並且本人沒有異議、也沒有上訴慾望,所以死刑立即執行起來是很快的,最多過不了十天半個月,他就會被執行注射死刑。

這個報道上,不僅是把周斷雲的名字和罪行全部抹去,而且也完全沒有提鄭成河的名字。

因爲首先,鄭成河沒有任何犯罪事實,並且因爲車胎印有明顯的剎車避讓痕跡、也沒造成實質性人員傷亡。

更何況,鄭成河也沒有什麼前科、遵紀守法、就連季心水也沒交代出來他有什麼參與犯罪的證據。多方考慮之下,也算是顧及到他們兄妹倆可憐的身世以及鄭想月不穩定的身體病情,報道上就完全沒有提鄭成河的事情。關於他一開始確實有殺人動機的事情,也就不在追究了。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林弦自言自語這句鄭成河經常說給鄭想月的話:

「可能這對你而言,也算是善有善報了吧。」

合上報紙。

林弦眼前浮現出那個謙和禮貌又溫和的男人。

雖然他整個右臉都是猙獰的傷疤,但他給人的感覺卻一點都不嚇人,是真的像一個可靠又溫柔的大哥哥。

林弦猜測……

季心水一定是認爲,鄭成河經歷過這麼悲慘的童年,又親眼看着自己父母被打死、爲了保護妹妹被狗咬傷……那麼這樣一個人,他的內心必然是憤世嫉俗、充滿怨恨、厭世又暴躁的。

所以他纔會將鄭成河收爲麾下,當成死士養起來。

這樣一個人生悲慘、又有軟肋的亡命之徒,理應是最好的工具、最忠心的走狗、爲了妹妹他可以做任何違背道德法律的事情。

季心水肯定是這樣堅信的。

所以,他纔給鄭成河安排了七宗罪中象徵着無情暴力的稱號——

暴怒】。

按照常理來想。

鄭成河確實是最適合成爲暴怒的人,他的人生、他的經歷、

他的磨難註定他本身就應該是一個暴怒的人。

甚至於……

大家都能接受他的暴怒,都能理解他的暴怒,哪怕他真的拿起榔頭,滿腔憤怒爲死去的父母報血仇,也在林弦的料想之中。

只可惜。

季心水終究是小看了人性,鄭成河也低估了自己內心的良知。

最應該成爲暴怒的不幸者,卻在這世間溫柔感化下,變的善良與平靜。】

或許,這就是爲人友善的力量。

鄭想月的笑臉、許雲平時對他們兄妹倆的關照、自己給鄭想月過的那次生日送的那隻萊茵貓……都成爲了淨化鄭成河的良藥聖水。

林弦很慶幸這種結果。

至少……在鄭想月心目中,他最愛的哥哥,依舊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現在,再回想起當初黃雀特意把自己引到醫院裡見鄭成河,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是想告訴自己,鄭成河就是即將撞死自己的兇手?

還是說……

鄭成河就是七宗罪裡,僅有的一個尚有良知的好人?暗示自己要想贏得這場貓鼠遊戲的話,可以從鄭成河這裡入手?

林弦撓撓頭。

以現在的上帝視角、事後諸葛亮來看,好像確實早點意識到這點的話,這場貓鼠遊戲可以贏得更輕鬆、更漂亮一點。

但是!

「你總是搞這麼謎語人,誰猜得透啊!」

林弦忍不住抱怨黃雀。

大姐,以後想做好事能不能直接一點?

莫名其妙的,反而差點把自己給引到歪路上去。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來電顯示,東海市殯儀館。

接起電話,那邊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可以來領鄭成河的骨灰了,逝者屍體已經焚燒完畢,裝好在骨灰盒裡。

林弦掛下電話,下樓,打車前往東海市殯儀館。

這半年裡,林弦已經是第三次來這個地方了,送別了太多故人和朋友,竟然讓他對殯儀館那種特有的油煙味也變得適應和不敏感。

第一次來這裡,是參加許雲的追悼會,他感覺整個殯儀館裡的味道和哭喊聲渾身不適。

第二次來這裡,是和唐欣的父母弟弟一起領唐欣的骨灰,他當時很是憤怒……但卻已經對味道和哭喊聲沒什麼特別感覺。

而這第三次。

林弦從出租車上來,輕車熟路來到骨灰存放領取處,嫺熟的辦完各種手續,捧着鄭成河輕輕的骨灰盒走出來……

毫無感覺。

遊刃有餘。

就好像是回家一樣。

「好輕啊……」

林弦雙手捧着鄭成河的骨灰盒,但它確實很輕,遠遠小於林弦所認爲的生命的分量。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捧骨灰盒。

回想起鄭成河那健碩的身體、爲了保護妹妹而練的一身肌肉、寬闊的膀背、厚實的塊頭。

而現在……

卻只是輕輕的一捧灰。

生命的重量,原來就只有這麼一點點。

林弦本來是打算帶着鄭想月一起來的,想着讓她看看哥哥的最後一面。

但是,東海大學附屬醫院的主治醫師拒絕了,說是鄭想月不能受這麼大的刺激,她的心臟承受不了。

「所以,不要告訴她那麼細緻的東西,她是小孩子也理解不了,就告訴她哥哥因爲車禍意外去世了就好,這樣還容易接受一點。」

醫生是這麼說的。

林弦本意是想出錢給鄭成河買一塊墓地埋葬了,但是鄭想月死活不同意,她一定要把哥哥的骨灰盒放在病房裡、放在牀邊:

「我不想離哥哥那麼遠……」

一直都很堅強的鄭想月,當時就落淚了,眼淚汪汪咬着嘴脣看着林弦:

「你把他埋起來……我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後來,醫生也同意了。

畢竟像鄭想月這樣心臟有問題的病人,情緒穩定比什麼都重要,因此就允許林弦把鄭成河的骨灰盒送到鄭想月病房裡來。

來到住院部。

按下17樓的電梯。

林弦來到鄭想月的病房,將這瞬間感覺沉重了不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放在鄭想月牀上。

鄭想月一句話沒有說,蹲下身子,緊緊抱住眼前的骨灰盒。

她沒有哭。

林弦聽說過,當人悲傷過度時,是哭不出來的,反而很平靜,這是大腦的一種應激保護機制。

所有人都覺得,鄭

想月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什麼都不懂。

但其實……

林弦認爲不是這樣的。

他感覺,鄭想月其實什麼都明白。

她很聰明。

她什麼都懂。

之所以表現的什麼都不懂、表現的幼稚又單純,似乎只是爲了不讓別人擔心她罷了。

她的乖巧,正是源自於她的懂事。

鄭想月從牀上下來,把旁邊的牀頭櫃收拾了一下,把上面的東西全部清空。

然後細嫩的雙手捧着牀上的骨灰盒,想把它放在牀頭櫃上。

然而……

一個用力。

骨灰盒紋絲不動,沒有提起。

鄭想月擡頭看着林弦,眼淚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落了下來:

「林弦哥哥,好重啊……」

林弦準備上前幫忙,鄭想月卻搖了搖頭。

她咬緊牙關,屏住呼吸,一鼓作氣將骨灰盒抱起,顫顫巍巍放在牀頭櫃上。

認認真真將其擺正。

這纔回過頭,擦擦眼淚,擠出一絲笑容:

「你看……」

「我能抱動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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