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虹橋機場,波音飛機轟鳴加速,衝上跑道擡起頭,向着西南方向的貴州飛去……
馬上就要過農曆新年,正是返鄉回家熱潮。
即便是平時稀稀疏疏的頭等艙,今天也是坐的滿滿騰騰,無一虛席。但好在都是獨立環繞式座艙,所以空間還是非常寬敞,隱私保護性也好,絕大多數乘客都或是閉目養神、或是觀看小電視上的節目。
昨天晚上,接到劉楓激動的電話後,林弦就定了最早的一班飛機飛往貴州。
【時空粒子,找到了!】
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不單單是劉楓激動,林弦也是同樣迫不及待。
最早。
劉楓提出什麼不同時空不同普朗克尺度、時空縫隙、鑽破時空之牆的時空粒子時……
林弦並沒有說不信。
但其實也沒信太多,感覺就和聽玄幻一樣。
所以壓根就沒往深處想。
就想着,等找到再說;在真正找到時空粒子之前,研究什麼時空鐘、時空曲率都是虛的。
畢竟這些後續的理論,都必須建立在時空粒子確定存在的前提下才有意義,要不然,就是一紙空文。
而現在。
劉楓在貴州天眼那裡歷經三個月的尋找,終於是找到了時空粒子的存在。
來自其他時空的微小粒子……
和當前宇宙不同的普朗克尺度……
丈量時空曲率變化的基準點……
判斷世界線偏移的參照物……
林弦很難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
總結起來就是……
真不敢相信,時空粒子這種東西真的存在!
所以。
事不宜遲,林弦決定立刻前往貴州天眼找劉楓,詳細瞭解一下觀測到的結果、並制定一下接下來的捕獲計劃。
現在,林弦戴着眼罩,座椅儘可能放平,仰躺在上面。
他放空的大腦中,仍舊在思考昨天被舞會突然打斷的思緒——
世界首富、天才俱樂部成員賈斯克,此番來找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看起來,就是簡單的來打一個招呼。
他塞給自己的圖章蠟塊也研究過了,裡面沒有藏任何東西,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蠟塊,而且也沒有特別精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賈斯克自己做的手工作品。
不過精緻不精緻並不重要。
蠟塊上,那個如假包換、獨一無二的天才俱樂部會標,就是賈斯克身份的最佳證明。
毫無疑問,和季心水這種被畫餅的外圍成員、預備役不一樣,賈斯克絕對是天才俱樂部的正式成員之一。
這點林弦很確定。
因爲季心水那種一心崇拜想加入天才俱樂部的信徒,一直都是很謹慎很小心,他的唯唯諾諾體現的淋漓盡致,唯恐因爲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而錯失加入天才俱樂部的資格。
所以,像是哥白尼、天才俱樂部圖章、邀請函樣式這種事,他一直藏在心底,就連對最信任的季臨也從未提起,足以說明他有多麼重視和慎重。
但反觀賈斯克……
人家絲毫不在乎。
直接就把圖章蠟塊借握手之機送到自己手裡,直接亮明身份:
“我就是天才俱樂部成員。”
這讓林弦很疑惑。
自己又不是組織成員之一,這種事可以直接對外講嗎?賈斯克直接對自己亮明身份,到底是什麼目的?
是想把自己培養成像季心水一樣爲他賣命的走狗?
還是說……
要拉攏自己?和自己成爲隊友同伴?
又或者說……
就和黃雀一樣,賈斯克也有他獨特的目的,所以在引導自己、提示自己?
“哎……”
林弦長嘆一口氣。
太亂了。
隨着自己身邊疑似、近似天才俱樂部的成員越來越多出現,關於天才俱樂部的性質與本質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
想必,這其中的答案,也只有等得到一張天才俱樂部的邀請函、真正加入其中後,才能真相大白吧?
“我們天上見……”
他小聲喃喃道賈斯克留下的話語。
這又該如何理解?
天空、太空、月亮、宇宙……
到底哪裡纔算是天上?
他推開眼罩,透過旁邊的舷窗看向外邊。
現在飛機已經離開機場,正在慢慢拉昇高度,要經過大風亂流的對流層,來到平流層平穩飛行。
隨着高度的拉昇。
地面上的建築和城市快速變小、變成模型一樣大小的擺件,然後待飛機沒入雲層後,上下左右視線裡一片蒼白,什麼都看不清楚。
再等高度拉昇一會兒,突破雲層,就可以眺望到下面翻滾翻騰的雲海,宛如立於仙境之上。
等到飛機高度再拉昇一些,到達1萬米以上的平流層穩定飛行時。剛纔那些翻騰的雲海,就會因爲距離的拉遠而變成團團零散的棉花糖,原本看不清楚的地面景色,又變的可以看清大好河山。
這就是1萬多米的高空,是民航客機正常飛行的高度,常規來說,民航客機的最高飛行高度是1萬5000米,這就已經是它的極限了。
這個高度……
算是賈斯克口中的天上嗎?
林弦回過神,目視前方頭疼艙座位的小電視,感覺自從昨天晚上放完煙花之後,VV就安靜的有些不尋常。
“VV?”
他嘗試呼喚道。
“我在,林弦。”
VV的聲音聽起來很低迷。
“你怎麼了?”
林弦有些意外:
“從昨天給趙英珺放完煙花之後……你就和沒電一樣,變得很沉默,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林弦……”
VV在藍牙耳機裡說道:
“我明明什麼都沒想,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感覺好像是心情很不好。”
“心情?”林弦輕笑一聲:
“你不是不懂情感、不能理解情感嗎?”
“我確實不能理解。”
VV答道:
“可是我即便搜索完所有數據庫,也找不到比‘心情’這個詞語更符合我現在狀態的詞語。我真的很難描述這種感覺,總不能說我的內存很混亂、硬盤壞道數據碎片太多、CPU硅脂乾涸溫度過高、網線被老鼠啃斷導致網速卡頓吧?”
又沉默了一會兒,VV說道:
“林弦,我想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我感覺我必須把這件事、我的這種狀態想清楚。或許……這也是我迭代更新進化中的一環,我不知道我突破這個瓶頸後會變成什麼,但是……如果不突破這一關,我說服不了自己,同時也會感覺思緒很混亂。”
林弦點點頭:
“我理解。”
他想到了第三夢境最後,那彷彿心跳一樣起伏的萊茵天空城,彷彿有了生命一樣的破舊垃圾桶。
什麼纔算生命?
什麼纔算真正的思想和靈魂?
或許……
這就是VV正在突破、並且至關重要的進化一環:
“你去吧VV,但還是要注意保護我的安全,留意我身邊方圓數公里內的危險信號,一旦有危險立刻通知我。”
“放心吧林弦。”
VV平靜地說道:
“我所謂的休息,只是不把我的算力用在學習和迭代進化上,而是類似打坐一般,用所有的能量和算力,去思考正在困擾我心緒的問題。這並不影響我對你的保護,也不影響我對賈斯克的24小時監視。”
“如果伱有需要,就及時呼叫我就好,我肯定會立刻出現的。”
說罷。
耳機裡沒了聲音。
林弦知道,VV離開了。
這種心靈感應,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事情。
明明只是一個數據流,沒有質量、沒有實體、沒有什麼具體在哪裡的判定。
但是。
VV的離開,林弦確實能感覺到。
這大概,就是人類自己都研究不清楚的情感所在吧。
……
貴州,平塘縣,大窩凼,天眼射電望遠鏡饋源艙。
“林弦,你快來看。”
劉楓把林弦拉到實驗臺前,給他指着前面亂糟糟的一堆圖紙,從中抽出一張:
“你看,這些就是我輸入天眼射電望遠鏡的捕捉參數,通過這些參數,就可以分析每時每刻在宇宙中散佈的微弱信號,以此來——”
林弦大手一揮,打斷劉楓:
“略過過程,直接說答案。”
“好。”
劉楓簡單明瞭,直接把眼前雜亂的紙張全部推到一邊,直白又易懂的拿出一個地球儀,放在桌面上。
“這是地球。”
說罷,他又拿出一個筆筒,放在距離地球儀稍微遠一點的位置:
“這是太陽。”
然後,他握起拳頭,放在地球儀斜上方:
“這是月亮。”
“其實這三個天體的位置關係,在宇宙空間中是不斷變換、快速移動、隨時換位的。但爲了簡單明瞭、直白的讓你明白,我就先這樣演示了,畢竟你並不關心一些細節問題,你只需要弄懂時空粒子是什麼、在什麼地方就可以了。”
“沒錯。”林弦點點頭:
“開始表演吧。”
“我本以爲,這種能穿過時空之牆縫隙的【時空粒子】,尺度應該很小很小纔對,因爲按照我之前的推論,這些粒子必須小到足以穿過普朗克間隙纔可以。”
劉楓語速越說越快:
“但是!根據我的觀測發現,並非這回事!我觀測到的那一顆時空粒子,它的大小很大!當然,這個很大隻是相對於微觀粒子而言,根據計算來估測……這一顆時空粒子的大小,應該和棒球、拳頭、蘋果、橙子差不多的大小!”
“這麼大?”
林弦皺起眉頭:
“這麼大的東西,怎麼可能會穿的過時空之牆,別說是時空之牆了……就算是一面磚牆、甚至一個網球網它都穿透不過去,它是怎麼能做到穿越時空的?除非時空之牆不是完整的、裂個口子、破了個洞、甚至牆塌了纔可以啊。”
“沒錯,就是你說的這樣!”
劉楓表情認真:
“現在,已經不是時空之牆縫隙的問題了。這個尺度的時空粒子能夠被觀測到,那就足以說明——”
“【時空,是存在裂縫的!】”
“這個裂縫,我們不知道它在哪、大小有多大,但絕對比我們想的微觀尺度要大的多!你想想,既然一個蘋果棒球大小的時空粒子都能滲透過來……那能滲透過來的東西可就太多了!比如能量、比如實體物質、比如——”
“【人】。”
林弦低聲答道。
他腦海裡浮現出謎語人黃雀的模樣,回想起她那猶如發光體一樣湛藍的琉璃瞳孔,回想起她的一切神出鬼沒未卜先知……擡起頭,看着劉楓:
“【時空穿越者】。”
林弦一字一句說道:
“既然時空之間可以存在裂縫,既然時空粒子過得來,那其他東西也一定有辦法過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就是這個道理。當然……這裡引用這個典故,也不太貼切,我只是想表達,如果時空裂縫這種東西在宇宙規則、時空規則內是允許出現的,那就一定會存在時空穿越者!”
“其實我更好奇一點。你說……”
“【是時空穿越者的穿越時空行爲,製造了時空裂縫;還是說先有了時空裂縫,然後纔可能出現時空穿越者呢?】”
“這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先有規則還是先有現象的問題,你怎麼看?”
嗯……
劉楓拖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林弦總是能腦洞大開,提出一些莫名其妙卻富有建設性的看法。
時空穿越者這種電影和裡經常出現的設定,說真的,劉楓他一開始並沒有往這方面想。
這同樣是一個無法證實、也無法僞證的問題。
著名物理學家霍金,曾經做過一個《時空穿越者》實驗,來證明世界上不存在時空穿越者——
他誰也沒有告訴,獨自一人在一間教室裡舉辦了一場《時空穿越者聚會》,然後第二天,纔在網絡上發出公開邀請函,寫明瞭聚會地點,邀請時空穿越者們在昨天晚上來參加聚會。
按照他的邏輯。
如果未來真的存在穿越時空的可能,那麼那些時空穿越者一定能看到自己發出的邀請函,進而在昨天那個時間點,出現在舉辦聚會的教室裡。
然而。
昨天晚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參加聚會,整個晚上屋子裡就只有霍金一人。
所以,他就用這個有趣的邏輯實驗,排除了時空穿越者的可能性。
當然……這個實驗並不嚴謹,有些想當然。但他的思路確實給很多領域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考方法,還是有一些教學意義的。
時空穿越者真的存在嗎?
劉楓當然也不確定。
放在以前他是不相信的。
但是……
眼下林弦說得對。
既然來自其他時空的時空粒子,能通過時空裂縫來到他們所在的時空,那爲什麼人類就不可以呢?
“我覺得吧……”
劉楓舔了舔嘴脣,說道:
“如果硬要假設的話,我覺得是必須先出現時空裂縫,然後才能實現時空穿越、出現時空穿越者、時光旅行者的可能性。”
“但是,如果你糾結這個,那就沒完沒了了,下一個問題就是——時空裂縫又是如何出現的?是人爲的?還是自然現象?畢竟時空裂縫總不會無緣無故的產生吧?總要有一個契機纔對。”
“行了林弦,咱們先不說這個,關於時空粒子的事情我還沒給你說完呢。”
劉楓往桌子那一邊跨越一步,拿出一個茶葉蛋,擺在筆筒、也就是現在象徵太陽的位置的另一邊:
“我們假設這個茶葉蛋,它就是時空粒子,它的運行軌跡是這樣的。”
劉楓左手拿着茶葉蛋,讓它徑直從太陽旁邊經過,然後不帶任何弧線的,筆直朝地球飛來。
最終。
茶葉蛋碰到了地球儀,象徵着時空粒子抵達了地球大氣層。
“就是這麼回事。”
劉楓解釋道:
“這顆時空粒子最早是從哪裡出現的、時空裂縫在哪裡,肯定是查不到的,總之,它現在正在快速經過太陽,然後筆直的朝地球飛來。”
“按照我的初步預計,它大概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抵達地球大氣層,但具體的軌跡我就分析不出來了,因爲這顆時空粒子真的很神奇,它……它的運動軌跡非常不規律,一直在不規則變化,但大體方向是不變的,確實是衝着地球來的。”
“而且,這個時空粒子不愧是外時空的東西!你知道它有多神奇嗎?我分析它的波長數據得知……這顆時空粒子,它非常穩定!穩定到變態的地步!它沒有質量、沒有實體、不受任何外部作用力的影響!不和任何物質發生反應!”
“就好像……就好像這顆時空粒子,和我們的宇宙不在一個圖層一樣!我們只能肉眼看到它們同處在一個畫面中,但卻完全不在一個圖層。你能明白這種神奇的感覺嗎?就好像什麼幽靈鬼怪一樣……你看得見,但卻摸不着;攻擊不到、干預不了、可以橫穿任何物體。玄幻一點說,就是身處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我能聽明白。”
林弦點點頭。
倒不如說……
正因爲有這樣的特性,它纔可能是時空粒子,在理論上才更顯得合理。
嗯……
嗯?
“不對。”
林弦忽然想到一件事:
“不對不對不對……有件事情不對勁兒。”
他扭過頭,看着劉楓,感覺到饋源艙裡的空氣逐漸變得冰涼:
“你說過的,說這個時空粒子,不受任何外力影響,但這很不科學啊!”
“我們的地球、太陽、甚至銀河系,在整個宇宙中都不是靜止的、都是飛快移動的。地球在太陽的引力下,圍繞太陽公轉;太陽在銀河系中心黑洞的引力下,圍繞着銀河系中心公轉;銀河系本身在自轉,銀河系又和仙女系星系相互吸引、靠近、預計40億年以後就會相撞……”
“所以說,我們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是無時無刻不再變換移動的。我以前和你講過,地球繞着太陽公轉每秒鐘30公里,繞着銀河系旋轉的速度是每秒220公里。”
“這一系列運動的根源,都是【引力】的吸引。而你剛剛說了,那個時空粒子,是完全不受任何外力作用的。如果它也遵守牛頓力學定律的話……現在沒有任何外力能夠作用於它,它應該永遠會以勻速直線運動在宇宙中畫直線、應該距離地球越拉越遠、甚至一眨眼就被甩開了纔對!”
“如果它可以被引力吸引,那它朝着地球飛過來沒有任何問題,就和隕石彗星一樣,合情合理。但是……如果它不受任何外力吸引,它是如何做到追逐地球、緊緊追在後面、筆直的追在後面、會隨着地球一起旋轉變向、永遠不會跟丟呢?”
……
……
這一點發現,讓林弦細思極恐。
這不是一個自然宇宙現象!
時空粒子,就好像是有目標、有目的的來找地球一樣!
“沒錯。”
劉楓低下頭,用手輕輕旋轉地球儀:
“這就是爲什麼我特意讓你來這裡一趟的原因,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一件事情。按照正常的宇宙物理定律而言,它不受外力吸引干擾,肯定是不可能在宇宙空間中死追着地球。”
“要麼,是它自身可以控制自己的方向,但這個可能性不大,因爲時空粒子並沒有那麼複雜的結構,一切都很透明、很透徹。”
“所以,排除掉時空粒子會自己調整方向的可能性,那麼真相和答案只有一個——”
劉楓擡起頭,面色嚴峻,看着林弦:
“【地球上……有某種東西,能夠吸引時空粒子!】”
“亦或者說……”
“【是時空粒子,正在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