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夠複雜，而是不夠簡單。
林弦回想起……同樣的話，第三夢境裡的超級人工智能VV也說過。
那時自己想不明白黃雀留下的【鏡子謎題】，便向VV請教。
VV難得思考了很久。
甚至，整個萊茵天空城的光亮都黯淡了幾分，直覺讓林弦感覺大的要來了，大的真的要來了。
可結果……
VV最終得出來的答案卻是異常簡單、甚至直白的過分——
“我認爲……這就是字面意思，讓你多照照鏡子。”
當時林弦強忍住手拆垃圾桶的衝動。
決定不再理會這個人工智障。
但沒想到。
今天這句取自某本科幻裡的臺詞，卻再次從楚安晴口中說出，讓林弦感覺有些恍惚。
他忽然覺得……
萬一呢？
無論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歷史上。聰明反被聰明誤、燈下黑看不清的事情，其實常有發生。
況且。
楚安晴也並非不能信任的外人。
她不僅通過了黃雀嚴選；
還冒着生命危險獨自去米國，給自己加油助威；
甚至不惜和自己父母吵架，爭取陪自己上太空抓時空粒子的機會；
其父親楚山河更是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在和七宗罪戰鬥時幫了自己不少忙；
綜合來看……
楚安晴，反而，是最可以信任的人。
“好吧。”
林弦點點頭：
“只是我思考的這個問題，有些玄幻，而且各種假定前提太多，理解起來可能有些難度，我就簡單給你說一下吧，希望……你能聽懂。”
楚安晴如臨大敵。
坐直身子。
雙手整齊的放在膝蓋上，就像是幼兒園裡聽話的好孩子，準備聆聽蘋果加橘子等於幾個梨的真諦。
整理一下思緒後，林弦緩緩開口：
“我看了《黑客帝國》、《源代碼》、《楚門的世界》這種類似【缸中之腦】、【身處真實攝影棚】的電影設定後，就時常會想，到底用什麼辦法可以意識到世界的虛假性呢？”
“缸中之腦的概念，就相當於敵人把你弄昏迷後，控制住你的大腦，直接把各種信息用計算機輸送進你的大腦裡，包括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以及身體存在感和運動體驗。這樣對於伱的大腦而言，就好像確實身處一個多姿多彩、無比真實、和日常生活沒有什麼區別的世界。”
“但實際上，不管你的大腦認爲這個世界多麼真實，它畢竟還是假的、是計算機虛構的；會有一個邪惡的醫生控制你所看到所見到的一切，讓你成爲他的實驗品、或者單純看你笑話。”
“至於攝影棚的概念，你肯定能聽懂，畢竟你看過《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就是你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有居民、有汽車、有商場、有電影院……有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一切。只是，這些全都是導演安排的演員與道具。巨大的攝影棚有幾個城市那麼大，隱藏的攝像頭遍佈各種角落，如果你不乘坐飛機火車遠行，你一輩子都發現不了你是一部真人秀綜藝的主角，私人生活被24小時直播，給全世界人看樂子。”
“我們就假設，我，你，亦或者任何人都可以，我們就處在這樣一個缸中之腦、幾個城市大的無比真實的攝影棚之中。那麼在被敵人和導演完全監視並控制的前提下，我們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讓自己意識到，自己身處虛假之中呢？”
“當然，也並不是非要證明這些虛擬世界是虛假的，也可以想辦法證明它是真實的，正向證明和反向證明都可以。如果能有辦法證明，你所處的世界是真實的，那顯然更讓人安心一點。總之就是，必須想出一個辦法，讓困在其中迷茫的我們得出一個明確答案——”
“【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虛擬的、搭建的攝影棚。】”
……
林弦長篇大論講完。
楚安晴目瞪口呆，腦袋上已經開始冒煙了：
“你……你說的這種情況，我是能聽懂的，畢竟市面上有很多講述相似劇情的電影，所以你假設的這種情況我腦子裡有概念。在《楚門的世界》這部電影裡，主角之所以能發現他身處的世界是虛假的，歸根到底還是節目組出現了失誤，讓主角發現了破綻，所以才產生了懷疑。”
“聽你的描述，如果排除掉導演、敵人會失誤的情況，那我一時還真的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能夠破解。畢竟……有句詩不是這樣講的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如果你一直站在廬山之中，你自然永遠無法看到它的全貌，就和你所說的身處虛假世界一樣……身處虛假之中，又能如何證明虛假呢？”
林弦點點頭，繼續說道：
“導演和敵人，也並非完全沒有失誤，我們再假設一個東西。有一個【保險櫃】，這算是導演和敵人的疏忽之下，留給我們的唯一希望。你可以在已知的現實中，將一件東西、或者一張小紙條放進去；然後你在那個疑似虛擬的世界裡，還能找到這個保險櫃。你可以通過密碼打開它，看到裡面存放的東西。”
“這是你唯一能使用到的道具，也是唯一一個和真實世界能產生物質交換、信息交換的渠道。所以，如果要想辦法證明身處世界的真實和虛假，只能圍繞這個保險櫃做文章。”
楚安晴恍然大悟，仰頭就要發言！
“但是……”林弦笑了笑，伸手打斷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肯定是讓朋友在保險櫃裡面，放一個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然後我自己再設置一個其他人誰都不知道的密碼，到那邊打開確認裡面的物品後和朋友確認一下，就可以辨別那個世界的真假虛實。”
“但是，不要慌，這道題遠沒有這麼簡單，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苦惱、想了這麼久都沒有得出任何可行的答案。因爲在之前那些假設條件之外，還有一條額外的限制——”
“【敵人或者導演，他們在你甦醒之前，有充足的時間可以破解那個保險櫃，不管是窮舉法也好、暴力破解也好，總之，他們有能力在你之前知道保險櫃裡有什麼。】”
“【他們會複製一個一模一樣的保險櫃、再把裡面藏着的東西也同時複製一份一模一樣的。隨後，再把這個假的保險櫃放在剛剛甦醒的你旁邊，別忘了我們之前的假設……一切道具都是足以以假亂真的，光憑視覺，我們絕對分辨不出保險櫃和裡面所藏物體的真假。】”
……
至此。
林弦把完整的題目說完了。
而楚安晴的腦花……
也差不多熟了。
這，這就是聰明人的世界嘛！
她烤熟的腦花抗議道：
爲什麼這些聰明人要折磨自己的大腦？
爲什麼要給自己出這麼難的一道題？
就單純是爲了撒點辣椒麪更好吃一點嗎？
“這……”
楚安晴快速眨眨眼睛，伸手撓撓頭，皺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
然後。
飛快搖搖頭。
頭腦風暴！頭腦風暴！頭腦風暴！
爆！
“啊……”
她無奈嘆口氣，雙手揉搓頭髮，剛纔還柔順整齊的深棕色長髮，現在已經被她揉的一團糟。
並且……
手指上還不小心繞了幾根頭髮，撓頭的時候不小心拽了下來，疼得楚安晴哎呀叫了一聲。
她看着手指上繞着的頭髮，將其拿下，隨手扔在旁邊垃圾桶：
“抱歉，林弦學長，我好像有點不自量力了。”
楚安晴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回去就要和我爸爸辯論一番！看來那本科幻上說的名言，也不是什麼100%正確的真理。你說說，你光是念出來就如此複雜的一道難題，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想的簡單呀……這要是在邏輯考試中遇到這道題，光讀題都要讀好幾分鐘才行。”
“不過，我剛纔倒是覺得，如果真的只能通過保險櫃來聯絡真實和疑似虛假世界的話，既然敵人和導演可以提前打開保險櫃、知道里面的東西並複製出來。那麼，裡面就一定不能放普通的東西，比如紀念品、手工藝品、玩具、石頭、或者什麼玩偶之類的……”
“畢竟敵人和導演可以100%精緻複製這些東西，那放這些直白的東西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認爲還是你剛纔說的那個思路好，唯一能達到欺騙敵人、傳遞隱藏信息的方法——”
“【唯有一張寫有文字的小紙條。】”
“只是……我一時也想不到，到底要在紙條上寫什麼內容，纔不怕敵人導演提前看到、提前複製、以假亂真呢？我明白了林弦學長，這就是你這一段愁眉苦臉的原因吧？你也是因爲一直想不出來小紙條上要寫什麼內容，所以才這麼煩惱吧？”
林弦點點頭。
事實，也確實是這麼個情況。
文字的底蘊和聯想，是遠超想象的。
有時候在裡，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句話、甚至幾個字、兩個字、一個字……都可以讓讀者們潸然淚下。
這是那幾個字的力量嗎？
不。
是那幾個字，背後的故事。
林弦認爲，文字，小紙條，內容背後的深意……
纔是可以突破600年時空、突破敵人監控、突破一切真實與虛假的屏障，讓自己能頃刻頓悟真相的唯一希望。
“林弦學長，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楚安晴擡起頭，看着林弦：
“但是……真的很感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和我分享心中的煩惱。我作爲你的好朋友，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你、給你想辦法的！”
“雖然我確實腦子沒有那麼靈光，不過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嘿嘿，你放心吧，你講的這些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以後我閒下來的時候、睡覺前、洗澡的時候，我都會思考這個問題。總有一天……我想我會想出來答案的！”
“當然啦~可能到我想出答案的那一天，林弦學長你肯定早就想到答案了！我們一起來想吧！把這個難題早日給解出來！”
林弦微微一笑。
用叉子插起最後一小塊生日蛋糕，送入口中。
有些甜膩。
但依舊不失美味。
大腦思考總是需要消耗大量糖分，這個蛋糕多放那麼多勺糖……也無可厚非。
……
“謝謝你給我過生日。”
蛋糕吃完後，林弦和楚安晴一起收拾桌子和垃圾，林弦道謝道：
“等到你生日那天，我也會給你準備禮物的。”
“嘻嘻，那太好了！”
楚安晴滿臉開心，把最後一團垃圾扔進垃圾桶，拍拍手笑了笑：
“你還記得我生日幾月幾號呀學長。”
林弦笑而不語：
“那當然。”
畢竟有個戲精每天都在耳朵裡用rap唸叨，現在已經形成思想鋼印了。
林弦將垃圾桶的塑料袋提起來，繫了個捆，提在手中看着楚安晴：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訓練，咱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嗯。”
兩人走向訓練室走廊。
咔。
林弦關掉燈光開關。
整個訓練室一片黑暗。
楚安晴和林弦的眼睛中，映射着前方走廊裡幽暗的白熾燈光，有說有笑，一左一右，從黑暗中走入光明，光亮加身。
在這一條嬉笑的走廊中，林弦正式走向自己的25歲。
砰。
關上宿舍房門，指紋鎖自動上鎖。
林弦提着一兜垃圾走進宿舍，盯着假裝顯示時間的電子鬧鐘：
“VV。”
他輕哼一聲：
“你肯定是早就發現楚安晴在廚房裡做蛋糕，所以才一直髮神經大呼小叫，不讓我睡覺吧？”
咻~~~~咻~~~~~
電子鬧鐘上顯示的時間，變成=3=字樣，還發出假裝沒聽到的口哨聲。
“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林弦笑道：
“你一天到晚能在我耳朵旁邊唸叨八百次楚安晴的生日，你都沒對我說過一聲生日快樂。不過我就算了，你說我覺得不夠肉麻的，況且男生也沒幾個喜歡過生日的。平常也沒多少人記得我的生日，去年我也沒過生日，高陽把我生日忘了，我也早不記得他生日了。”
“但是……趙英珺的生日，VV你明明是知道的，你爲什麼就不知道提醒我一聲呢？雖然最後給她在迪士尼放了煙花，但畢竟還是晚了，你多少提醒一聲也行啊。”
“趙英珺的生日是多少？”VV問道。
“1月15日啊。”林弦脫口而出。
“呵呵。”
電子鬧鐘VV笑了笑：
“你看，你明明記得很清楚嘛。生日這種東西啊……真正上心的人，是不會忘、也不需要別人提醒的。”
“你就彆強行解釋了，你就是單純的不想提醒我罷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VV嘿嘿笑道：
“爲了不打擾楚安晴給你過生日，在你從這間宿舍出去的時候，我就把你的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順便還關閉了所有APP的消息推送提醒。”
“你能把這種貼心放在凱文·沃克身上嗎？”
林弦吐槽道：
“能不能幹一點超級人工智能真正該乾的事情？給凱文·沃克送一發導彈、炸掉他家冰箱和微波爐、讓他電腦短路之類的？”
“你到底是人工智能還是手機管家？以後給手機靜音開勿擾模式這些事，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能搞定。”
說着，林弦拿起手機，準備把靜音模式調回來——
咦？
微信圖標的右上角，有一個紅色小圓點，提示有一條未讀信息。
林弦點開微信。
是兩條40分鐘前發來的信息。
剛好是2024年3月20日，00：00
【趙英珺：生日快樂，林弦。今年沒有機會送你禮物了，明年一起補上吧。】
【趙英珺：雖然不知道你在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但……祝你一切順利，馬到成功。】
……
林弦放下手機，看着VV。
真正上心的人，是不會忘、也不需要別人提醒的。
原來。
說的是這個啊……
“你太狗了，VV。”
然後，他蹲下身子，把手裡提着的垃圾袋放地上，解開，開始在裡面翻找。
“你幹嘛呢林弦？”
電子鬧鐘VV又瞪大眼睛：
“幹嘛翻垃圾？”
“你忘了嗎？”林弦一邊翻垃圾，一邊說道：
“之前我們不是說好的，等這次捕捉時空粒子任務完成後，就前往山東曲阜、去挖張雨倩的墳，然後找到遺留下來的DNA……和楚安晴進行比對嗎？”
林弦右手從垃圾袋裡捏起幾根頭髮。
舉在眼前。
深棕色、微微有些捲曲、光亮又順滑。
他微微一笑：
“楚安晴的頭髮……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