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皇帝頒旨,今年春節放長假,各衙門從臘月二十四開始封印,一直到正月十八纔開衙,近一個月的大長假。
而爲了舉國歡慶,與民同歡,皇帝還特降旨意,整個正月,長安金吾不禁。
一個月時間,長安全城不實行宵禁,到了晚上,長安諸城門、坊門也不關閉。
平康坊、懷化坊等幾大已經改造過的商業坊,甚至是晝夜不停,門市、街攤十二時辰不停,朝廷還拔錢舉辦燈節燈市。
今年還特開恩科,進士科特增開一科,不受常科影響,天下各地諸道此前已經通過鄉試考中舉子的士子,經過科試這道初試後,選出五千名舉人入京參加恩科會試,最後從中錄取五百名新科進士。
另外其它的明經明法明算明律明醫等諸專科,今年也開特科,依然選五千人入京考試。
一下子一萬名讀書人入京,這是最大的經濟刺激,再加上各國朝貢使團,以及趕來的貿易商隊,還有各地朝集官吏們,讓長安城裡在新年時,涌入了數萬外地人口。
而今年的燈節,也吸引了無數外地人趕來參展或是經商或是觀燈。
長安城幾大商業坊區的客棧等早就住滿了,長安城其它坊區的百姓也都賺了一波熱錢,把自家空餘的房間拿出來出租,連城郊的農居都住滿了外來人。
馬車行、騾馬行等都跟搶錢一樣,而長安城裡那些憑驢人們,也都是忙的驢都累瘦了。
長安城內城外,南北禁軍、宮廷之人,長安居民,百官,商販、士子,數十萬人匯聚京師,而且聚集的還都是消費能力強的士子、官員、府兵等。
每日,京東長樂坡的廣運潭碼頭,運船如林,將無數物資商貨轉運入京,碼頭附近,無數的工坊遍佈。
這裡還有長安城郊最大的屠宰加工點,無數從隴右、塞北運來的牛羊駱駝豬驢,還有關中河南等販運來的雞鴨鵝等,在這裡集中屠宰分割好,然後一船船送進長安城,再分送東西兩市以及諸坊裡店鋪。
數十萬人口聚集長安,又是新春佳節之時,又是連續幾年豐年,朝廷對外也連滅了兩大國,邊境無戰事,內地無大災,朝廷新法實施以來,攤丁入畝,不再徵役,租賦負擔也大爲減輕。
手裡有餘錢,自然也就能消費慾望。
更別提那些貴族豪門之家,得意的舉人士子們,還有那些商賈鉅富了,每日長安城消耗掉的各種牲畜肉蛋蔬菜米麪,都是個極驚人的數字。
做爲宰相。
秦琅很忙。
雖然官衙封印,可宰相們也還得輪流當值,政事堂九位宰相,分成了三班,一班三天輪着來。不用早朝了,可輪值時也還得坐衙當值,甚至不當值時,若遇皇帝相召,也得立馬趕去。
今日秦琅當值,與魏徵、戴胄一起輪班。
皇城門下省裡,三人先坐一起商議了下手裡的公務,過年期間倒也沒什麼大事,重大的事務比如朝政預算分配等,都是在過年前就已經定下了的。再比如說重要的人事調整、以及軍隊的調換屯駐等,也都是在年前由皇帝主持下定下了。
現在當值,也就主要是長安城過年期間的治安、秩序的維持,物資供給的調配轉運保障這些,另外就是慰問在京番上不能回家過年的南北衙禁軍的賞賜,看望孤寡殘疾百姓的慰問品等的調拔。
朝廷國庫充盈,常平倉等各大倉裡物資充沛,因此去年年前,京師百官和各衙的胥吏們,都拿到了該得的俸祿和賞賜,另外各衙門幾乎也都還發了小金庫的福利。
秦琅做爲頂級重臣,也一份沒少。
國庫俸祿,皇帝賞賜,太子賞賜,甚至太上皇也給發了一份賞賜,而職田租子,公廨田租分紅,政事堂、兵部、東宮幾個任職衙門,還又各發了一筆小金庫福利。
那些胥吏們明面上俸祿很少,可這一過年,各種賞賜資金福利,以及下面的孝敬收入,卻是能頂的上平常幾年的俸祿數了。
不說其它,現在諸道、各州,都已經在長安城裡統一建立了駐京奏事院,這些駐京辦主要就是負責各地與京師的聯絡,同時也是代表地方跑跑關係。比如要興工程,要拔款啊,要辦事,要批文啊,遇災情,要賑濟等等,另外也是爲本地來京官吏入京時招待等。
這些奏事院確實方便了地方,但與後世的駐京辦一樣,這幾百個駐京辦也不可避免的在每年的年節之時,要給京師各衙準備許多福利。
什麼冰敬炭敬,什麼車馬茶水費等等,平時關係打好了,辦事時才方便,朝廷上下都很清楚,皇帝也知道,只要不過份,這種灰色收入,就算是京官們的一點額外收入了。
“倭國使者很願意我們四海商號過去貿易,並表示願意在筑紫的大津浦港(福岡),飛鳥的難波津(大阪)爲我們劃地,給我們建立商館。此外,他們也同意在飛鳥京,爲我們提供土地,以便建立商館。”
兵部衙門裡,秦琅聽着安祿山跟他彙報。
秦琅早上在皇城門下省政事堂裡坐了半天,處理完手上的事情,便到兵部衙門來處理本部事務。
處理完手頭事務,順便聽下安祿山的彙報。
“衛公,只要我們在大津浦港和難波津港建立商館,那我們就可以從登州港出發,直抵倭國貿易。”
秦琅拿出一份倭國地圖,大津浦所在的筑紫國,就是在後世九州島福岡一帶,而安祿山規劃的航線,是一條從山東半島登州港直達倭國的航線。
這是一條全新的航線,傳統的航線是登州入高句麗渤海航線,從後世山東蓬萊出發,渡過渤海廟島羣島,抵達遼東半島,再沿半島東岸航行抵鴨綠江口,然後又可分南北兩路。
北路溯鴨綠江而上,轉陸路可一直進入靺鞨諸部內地,這也是採買白山黑水人蔘貂皮鹿葺甚至是海東青、虎皮,以及靺鞨馬的重要商路。
而南路則是從鴨綠江口到朝鮮半島的唐恩浦,再沿半島西岸南航穿耽羅海峽經對馬島、一岐島去倭國。或航至釜山後再轉向航過對馬島而達倭國九州島。
這條航線逐島航行,航線長、航期長,但安全平穩,是自古以來的傳統航線。
以前的航海,受各種技術限制,是無法突破沿岸航行,而直接深海航行的,會迷失方向。但是到此時,航海技術和造船技術都大爲提高,再加上秦琅的方向指導,使的如今採用新式海船以及新技術後,可以從登州直接航向日本,時間上大爲減少。
不過風險還是相對較高。
但對秦琅來說,眼下高句麗雖表面對唐臣服,可誰都知道,扛過了楊廣三徵高句麗的那些傢伙,其實對中原向來是桀驁不馴的,所以對倭航線如果能夠繞開高句麗,就很有必要。
隋朝徵遼時,水師已經幾次從登州直航過朝鮮半島,楊廣派使者裴世清回訪倭國時,也走過直航倭國航線,這也正是安祿山現在所提的這條直航航線較早的出航人。
“從揚州、杭州能開闢航線到倭國嗎?”秦琅問。
“可以,我們商行現在還已經掌握了兩條航線,一條是南島航線,從揚州港至長江口入海,或從明州(寧波)出發,橫渡東海直達倭國以南的奄美大島,再轉向北航,經夜久島、多彌島再從薩摩北上到達博多、難波,這條航線是近些年才新開闢的,還不太穩固,去年就有一條商船飄到了南山(琉球沖繩)。”
“我們還有一條南線,從揚州或明州出發,橫渡東海,直航倭國值嘉島(九州平戶),再前進經松浦、博多就可到達筑紫(北九州)。這條航線比北線和南島線航程更短,但中途沒有可停口岸,不過一路順風的話,只需要六七天就能達到倭國的值嘉島,然後還可向北航向高句麗、或百濟、新羅。”
“南線只有我們現在特別訂製的大海船,才能抵抗大風浪,加上我們的新技術,方能安全抵達。”
秦琅滿意的點頭,有三條直航航線,那麼就不用受制於高句麗或是百濟了。
“衛公,倭國只是個小小島夷,用的着這麼費力開闢三條專門的直航航線嗎?”安祿山認爲,單獨的航線成本較高,畢竟航線主要是爲了帶貨賣貨嘛,若是沿途經過高句麗、百濟、新羅,豈不是能賣更多。
秦琅笑笑,“你知道現在倭國是什麼情況嗎,你知道他們人口多少嗎?”他告訴安祿山,現在的倭國其實也有幾百萬人口了,論人口其實已經在大唐周邊算是較強的,更別說倭國雖是島夷,但也因此沒什麼大的外在威脅,比較穩定。
島內的大和國統一島上諸國後,大王改稱天皇,皇室和近畿豪強們組成朝廷,劃設國縣,委派地方豪強擔任官吏,形成的是一個較強的奴隸制國家。
天皇依賴近畿、地方的氏族貴姓豪強們統治全島,倭國統治者把被征服的部落居民,按照部的形式組織起來生產,天皇有直轄領導地屯倉和田莊,部民們在氏姓豪族和天皇的田莊屯倉中從事生產。
手工業也完全由朝廷和豪族控制,以不同的專業編成不同的部。
與大唐現在更爲先進的中央集權封建制度相比,倭國確實還處在較原始的奴隸制時代,天皇、近畿貴族、地方豪強以及部民、奴隸這樣較簡單的關係,雖說奴隸制落後,但也意味着天皇和貴族豪強們的富有,因爲極少數人佔據了整個倭國所有的財富。
也正因此,百餘年來,天皇與豪族不斷的擴大屯倉、田莊以及佔有部民,奴隸與奴隸主的矛盾不斷激化,而皇室侵奪地方豪的土地、部民,中央大貴族與皇族之間也是紛爭激烈,甚至中央大貴族也爲權力也斗的激烈。
盤井之亂是一場大規模的地方叛亂,導致葛城臣、平羣臣、大伴連、物部連等大貴族在鬥爭中逐一失勢,到此前,只剩下了蘇我氏和物部氏兩大倭國古代高級貴族爲控制朝廷而繼續爭鬥。
物部氏掌握兵權,而蘇我氏掌握財權,物部氏代表着守舊勢力,蘇我氏則積極吸收外來思路。在隋朝年間,雙方在用明天皇死後,圍繞着皇位繼承問題,爆發激烈衝突,以此爲契機,蘇我馬子與物部守屋展開激戰,最後馬子討滅守屋,單獨擁立天皇,此後因所擁崇峻天皇對他不滿,便又謀殺崇峻,另立外甥女炊屋姬靈位,是爲推古女天皇,從此獨攬朝政。
在推古女皇在位的三十六年裡,蘇我氏的勢力達到空前,真正的權傾朝野。不過聖德太子攝政多年,學習隋朝,推行改革,意圖加強皇權,建立一個如隋朝一樣的中央集權國家。
可聖德太子雖然也推行了冠位十二階,推行了十七條憲法,並崇揚佛教,但是,倭國的根本問題還是奴隸制的限制,不打破以部民製爲基本的奴隸制,倭國就不可能上升到封建集權時代。
“倭國金銀山銅礦,倭國王室和朝中貴族以及地方豪強們,是真的有錢,我們去貿易,直接換他們的銀和銅回來就是大賺。”
秦琅甚至告訴安祿山,他甚至計劃把這些運回來的銀銅,在登州揚州等港口直接加工鑄造爲銀幣銅錢,然後再運回去賣給倭人。
“挑些好東西,賣給倭人,蘇我氏崇佛,倭國崇佛,所以把我們當初汰佛掃入倉庫的許多佛寺製品,都可以轉賣給倭人,當然,只要倭人看上的東西,我們都可以賣給他們,只要利潤合適就行。”
“倭人倒是什麼都想買,可倭人使團沒錢啊。”
“沒錢沒關係,可以借款給他們啊,先貨後款,收點利息就是。”秦琅笑呵呵的告訴安祿山又一個生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