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法則……
林弦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詞語了。
他驀然回想起，和黃雀第一次相遇的那個雨夜。
在趙英珺辦公室裡，這個嚇了自己一跳的女人，將那張假的天才俱樂部邀請函遞給自己，瀟灑轉身而去：
“時空法則遠比你想象的要重要的多、要嚴格的多，近乎所有的答案全都藏在時空法則之中……可目前來看，你對時空法則的理解還是太淺了。”
時至今日。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一年多的時間。
距離自己第一次悟出來那四條時空法則，已經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
兩年。
這麼久。
【時空排異】。
這是一條新的時空法則。
是繼時空蝴蝶效應、時空變動、變動錨點、時空彈性之後的，第五條時空法則。
目前來看。
在領悟這個法則的一瞬間，很多之前疑惑的謎團，全都變得通暢了。
【時空本身具有排斥異物的特性，會本能的對不屬於本時空的物體、其他時空的外來者進行排斥、抗拒、攻擊、甚至消滅。而這一現象就叫做——時空排異。】
領悟了這個法則。
很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和謎團，就變得有頭緒了。
就比如。
黃雀的眼睛，爲什麼是藍色晶瑩、似琉璃流動的？
這就是時空排異反應造成的。
因爲對於本時空而言，黃雀這個來自未來的穿越者，就是外來者、是外物、是異物。
因此，時空本身的力量，會本能對黃雀進行排異。
讓她的眼睛變藍、
甚至讓她的外貌發生改變、
讓她的身體變得虛弱、
讓她受限於時空彈性不能爲所欲爲、
這是時空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林弦猜測。
或許時空本身也是惰性的、穩定的，就和一個健康的人類一樣。
而黃雀這種人的存在，無疑會破壞時空本身的發展和因果，破壞時空的穩定性。
所以。
時空的免疫系統，就會啓動。
時空排異，會把這些不屬於本時空的外來者【標記】出來。
如此顯眼不可忽視藍色的眼睛，或許就是提醒本時空的生物，這是一個危險的外來者！
不一樣的外貌，或許也是時空排異的結果，目的或許也是防止本時空的生物受騙、真假難辨。
同樣的。
黃雀那天在洗漱室裡忽然的虛弱、咳嗽、全身顫抖、眼睛褪色，這都是時空排異的攻擊，目的是儘快將這個外來者消滅！維持時空本身的穩定與健康！
“原來如此……”
此刻。
林弦把有關黃雀身上的謎團，算是徹底想明白了。
果然。
正如這個女人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所說，時空法則實在是太精妙了，太重要了。
近乎所有的答案全都藏在時空法則之中。
這句話黃雀真的沒有說錯。
僅僅是新領悟了一條時空法則，就瞬間破解了這麼多謎團。
如果。
有一天。
自己能領悟到儘可能多、甚至全部的時空法則，是不是就真正能撥開所有謎團的雲霧，瞭然一切的真相？
林弦繼續盯着黃雀。
在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時，他就將其誤認爲趙英珺。
楚安晴也說過。
她一早就覺得黃雀和趙英珺太像了，恍惚間如果看的不夠仔細，真的很容易認錯。
她們倆給人的感覺實在太像了。
氣質。
小動作。
習慣。
一顰一笑。
即便是兩人長相完全不一樣，臉型身材瞳孔顏色無一相似……但在考慮到時空排異的前提下，她們未必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說好的只有自己和趙英珺兩人知道的辦公室密碼，黃雀也知道；
黃雀開車過彎的技巧，和自己很像，而趙英珺的車技正是自己教的；
趙英珺很喜歡穿高跟鞋和戴耳墜，黃雀也同樣高跟鞋耳墜不離身；
2024年的除夕夜，這兩個女人卡着同樣的時間點，祝福自己新年快樂；
【黃雀，或許正是從未來時空穿越回來的趙英珺！】
忽然。
林弦回想起，自己之前想過的一個笑話——
因爲趙英珺每天的耳墜顏色都和大衣顏色保持高強度一致，當時林弦在心裡吐槽說，如果哪一天，有克隆人想要冒充趙英珺，那這個小習慣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所以……
黃雀是故意這樣的？
故意讓耳墜顏色不和大衣保持一致，誤導自己？讓自己從來不往這方面想？
在回憶起，自己還當面給趙英珺提出過這個問題：
“如果……你穿着米色大衣，然後戴着藍色耳墜，會怎樣？”
當時的趙英珺瞬間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奇怪的搭配？我感覺很難接受。”
她反問了林弦一句：
“你喜歡這種混搭？”
“沒有沒有。”
林弦當時連忙否認：
“我只是那天剛好看到一個女人這樣穿戴，感覺怪怪的。”
“是挺怪的。”當時趙英珺說道：
“服裝搭配而言，身上的顏色不應太多，不然看起來就和聖誕樹一樣，花裡胡哨。全身上下三四個顏色我覺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況且。
趙英珺本身就不喜歡戴藍色耳墜，一年下來一共戴不了兩三次。
她親口說過。
也就只有晚宴舞會這種場合，纔會配合藍色禮服戴藍色耳墜。
……
林弦內心五味雜陳。
回想起楚安晴說過的黃雀的孤獨；
回想起趙英珺說過的害怕孤獨；
回想起第三夢境萊茵天空城那尊等候600年的白玉雕像；
回想起湘菜館餐廳裡，趙英珺一口咬定自己不會乘坐冬眠艙。
這一瞬間。
林弦好像明白了，什麼纔是真正能夠突破時空之牆、超越時空法則、無視時空彈性，也能夠傳達的暗號！
他深吸一口氣。
緩緩擡起頭。
“黃雀。”
他輕聲喊着眼前沉默孤獨又不合羣的女人，迎上她幽藍色的目光，喉結翻動，輕聲說道：
“爲什麼……總是戴藍色的耳墜。”？？？
設備艙裡，高陽、劉楓、楚安晴，全都瞪大眼睛，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林弦。
完全想不明白。
爲什麼這麼緊張的時刻，林弦忽然要問這般沒有意義的問題？
腦子秀逗了？
還是考慮時空法則豬腦過載了？
然而……
林弦的表情很認真，眼神也堅定。
他沒有開玩笑。
他很嚴肅的在問黃雀這個問題。
黃雀從倚靠的艙壁上起身。
站直身子。
和林弦面對面相視。
一向鎮定的藍色瞳孔，此時竟也忍不住有些顫抖。
兩人都沒有說話。
但眼神，又好像交流了很多信息。
你知。
我知。
心照不宣。
“因爲……”
黃雀抿了下嘴脣，閉上眼睛：
“【藍色……真的很漂亮。】”
……
一時間。
林弦感覺內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那是多麼的言不由衷。
又是多麼的開不了口。
是有些事情能跨域時空不假。
但時空法則，就是這麼的絕對。
既然那麼時空粒子，都已經被時空法則攻擊到不可視；那黃雀這般謹慎不敢違背時空法則，不敢多言一句，不敢迴應一分。
她害怕的……
必定也和那顆時空粒子一樣。
【時空排異】
如此殘酷的一條時空法則，足以像抹殺時空粒子那樣，抹殺她的存在。
更別提。
限制黃雀的時空法則，還不止時空排異這一條。
她不僅要忍受時空排異帶來的痛苦，還要時時刻刻提防時空彈性的虎視眈眈。
一旦超出時空彈性這條警戒線。
或許……
後果更加嚴重。
更別提。
或許還有其他自己沒有領悟的時空法則，也同樣將黃雀束縛其中。
回憶起此前和黃雀的爭吵、不信任、誤解。
在對比一下黃雀爲自己做的事情。
“我向你道歉。”
林弦輕聲說道：
“爲很多事情道歉。”
黃雀呵呵一笑。
撇過頭。
環抱雙臂：
“【一個合格的領袖，永遠不要道歉。】”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我從不認爲項羽是什麼英雄，那些追隨項羽出生入死的將士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希望看到的是西楚霸王自刎烏江。”
“我們跟隨伱來，爲了你而來，對也爲你，錯也爲你，生也爲你，死也爲你。古往今來，成王敗寇，本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對與錯。很多事，你相信它是對的，那它就是對的；你懷疑它是錯的，那它就是錯的。”
“所以，林弦……”
她回過頭，幽藍的雙眸光亮如新：
“對，就大膽的去做它。錯，那就堅定的錯到底。不要做西楚霸王項羽那樣的人，活在史書歌頌裡，遠不如活在尚有希望的當下。《霸王別姬》的故事，比起項羽，我真的更喜歡虞姬。”
“【虞姬纔是英雄，項羽不是。】”？？？
高陽、劉楓、楚安晴三人頭上，又飄出問號。
他們面面相覷，感覺好像聽到了加密對話。
這……
這兩個人講的是人話嗎？
確實每句話拆開都能聽懂，但這個時候講這些是什麼意思？
莫名其妙問耳墜顏色的事。
莫名其妙的道歉。
莫名其妙的《霸王別姬》故事。
到底再講什麼啊！
劉楓則更是一臉無奈看着林弦……
他早就知道黃雀是謎語人。
這下可好。
物以類聚，近墨者黑。
林弦也變成謎語人了。
“不是！你倆幹嘛呢！到底能不能搞清楚現狀啊！”
高陽拍案而起：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古詩鑑賞呢！抓緊想對策想方案啊！想啊！哎真的是，我比你們都着急！”
“高度降低到52公里！要進入對流層了！”無線電通訊器裡，傳來魏城的聲音：
“安晴你快看一下！時空粒子還在嗎？如果我的方向有任何偏移，務必及時提醒我！現在我不僅沒有雷達和導航，並且也看不到時空粒子的位置方向，完全就是盲駕駛！”
楚安晴慌忙往舷窗外看去：
“還在！時空粒子它的方向和速度都很穩定……就保持現在的速度和方向完全沒有問題！我一直在盯着，如果偏航我會立刻提醒你的魏城教練！”
劉楓走過來，看着林弦：
“現在怎麼辦？”
他頓了頓：
“目前來看，我們對時空粒子已經沒有任何捕獲的可能，所有儀器和肉眼都看不到時空粒子，高陽沒有辦法用機械臂進行抓捕。”
“即便是楚安晴能看到時空粒子，也沒有什麼實際作用，時空粒子閃現的那麼快，如果讓她口頭給高陽描述時空粒子的位置，恐怕這邊話音剛落，時空粒子就已經閃現到其它地方，來不及的。”
“至於讓楚安晴操作機械臂……更別想了，不現實的，高陽的天賦非常難得，就這還是訓練了這麼久才能靈活操作機械臂。哪怕是讓楚安晴練習一年半載的她也操作不了，更別提現在現學了，根本做不到。”
“執行B計劃吧。”林弦答道：
“本身在我們的計劃書裡，就考慮到了高陽無法用機械臂捕捉到時空粒子的可能性，所以一早就有B計劃——”
“用空天飛機撞擊時空粒子，直接讓時空粒子進入飛機內空間，我們在寬敞的設備艙裡進行捕捉。反正現在已經證明，那個時空粒子是沒有實體、可以穿透一切物質，那自然也可以穿透空天飛機艙壁。”
“B計劃中唯一需要調整的方案，就是原本拿着電飯煲捕捉時空粒子的人是我，但現在因爲我們都肉眼看不見時空粒子，所以只能安晴上了。但安晴的身體靈活程度和手腳協調都沒問題，她的身體素質本就是我們之中最優秀的，反而比我們任何人都更合適。”
劉楓搖搖頭：
“你沒考慮到一個問題，林弦。現在確實證明，時空粒子接觸、穿透沒有生命的物體是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的，時空粒子捕獲器和機械臂都沒有損壞並且功能完好。”
“但是，人呢？誰能保證時空粒子接觸到人體、接觸到有生命的物體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呢？萬一——”
“我上。”
林弦直接伸手打斷劉楓，環顧四周衆人：
“我先上，我來和時空粒子接觸，來驗證是否有危險。”
……
衆人瞪大眼睛看着林弦。
“你！你瘋啦林弦！”
高陽直接衝上來，錘了林弦一拳：
“你想什麼呢！那可是外時空來物，看起來就不好惹，嘶嘶嘶冒着電火花，誰知道會不會直接把你電死？或者直接把你拽去其他時空怎麼辦？你可能會死的！”
“行了，這個不用討論了。”
林弦再度伸手製止高陽：
“正如黃雀所說，大家都是爲了我而來、爲了我才坐上這架危機重重的空天飛機。你們每個人各司其職，反倒是我一直沒有什麼作用。所以，就給我一個表現機會吧。”
說着，他徑直往乘客艙走去：
“你們都先呆在設備艙裡，我自己呆在乘客艙。一會兒楚安晴指揮魏城，先讓時空粒子穿透乘客艙的艙壁，和我接觸。等楚安晴確定時空粒子和發生接觸、並且我確實沒有危險後，再加快一點空天飛機速度，讓時空粒子落後一點進入設備艙，楚安晴就拿着電飯煲在設備艙裡進行捕捉。”
噠。
一隻手搭在林弦肩膀上。
回過頭。
是劉楓按住了他。
“還是我來吧。”
劉楓看着林弦：
“我一直很佩服你林弦，但你有父母，有朋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牽掛。我本就是孤兒，柒柒也去世了，我在這世界上沒什麼牽掛，也沒什麼留戀。”
“要說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宇宙常數給搞明白，向全世界證明它是正確的，我就死而無憾了。”
“但現在，如果抓不到這個時空粒子，我對宇宙常數研究很可能也沒法推進下去……我水平有限，不是什麼數學天才，或許真的想不到其它思路，這個時空粒子是我唯一的機會。”
“所以，我也不說那麼多了，讓我上吧，我去接觸時空粒子。我比你年長几歲，我比你更迫切需要時空粒子，我無牽無掛，沒有人比我更合適。”
……
時間有限。
空天飛機的高度已經下降到50公里平流層，誰也不知道時空粒子終點是哪裡、什麼時候會消失，由不得再拖延了。
最終。
劉楓獨自站在乘客艙裡。
閉上雙眼。
準備迎接，人類歷史上，和時空粒子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魏城教練！現在的位置正好！時空粒子正在乘客艙外邊、正左邊閃爍跳躍着，方向和閃爍頻率都很穩定！”
楚安晴趴在設備艙舷窗上，看着外邊只有她能看見的時空粒子軌跡，給魏城指揮道：
“平移過去吧！讓時空粒子進入乘客艙！”
魏城大力轉動方向握把！
空天飛機後方噴射發動機扭動！
推着空天飛機猛然左拐！
然而。
時空粒子還是和之前一樣，會對本時空的物體抗拒、閃躲。
空天飛機還沒剛往左邊靠近，它又直接閃現走了。
又經過幾次嘗試。
都沒辦法讓時空粒子穿透艙壁進入空天飛機。
“哎……”
劉楓咬牙咂咂嘴：
“空天飛機還是太慢了，如果速度快一點，或者直接衝上去，或許能將時空粒子拖進來。”
“我覺得希望不大。”高陽搖搖頭：
“之前我和它戰鬥過，我知道它有多麼的靈活，空天飛機這麼大塊頭，太容易躲開了。”
“要不要我們先減速、讓時空粒子跑到前面，然後直接全功率加速，對着時空粒子撞上去，把它撞進來？”無線電頻道里，魏城說道。
“不行。”
林弦直接否認了：
“就算這個計劃能成功，空天飛機在大氣層裡並不具備減速剎車能力，你速度快能撞上去不假，但是時空粒子的速度永遠都是0.97馬赫。咱們比它速度快太多的話，它剛穿透進來，就因爲速度慢，又從空天飛機從尾巴處給甩出去了。”
“我們現在除了楚安晴，沒有任何觀測時空粒子的手段，而且空天飛機後面也沒有窗戶。所以……到那時候，楚安晴看不到時空粒子的位置，我們就直接跟丟了，永遠錯失捕獲它的機會。”
高陽直接氣的蹦起來：
“那到底要怎麼辦啊！”
“速度快也不行、速度慢也不行。奶奶的……這時空粒子明明就在玻璃外邊，結果看不見、摸不着、還到處閃現亂跑，真尼瑪太氣人了！”
……
局勢，又陷入了僵局。
“高度持續降低降低！目前大氣層48公里平流層！”
“高度47公里！”
“高度45公里！”
空天飛機裡，唯剩下魏城彙報空天飛機高度的聲音。
45公里……
45000米。
相對之前的太空高度而言，這個高度距離地表已經很近了。
但是。
衆人卻沒有任何辦法。
忽然。
楚安晴緩緩舉起右手：
“讓我來吧。”
她語氣平靜，但卻仍有些顫抖的說道。
林弦、高陽、劉楓回過頭，不解看着她：
“你要幹嗎？”
“【出艙。】”
“什麼！？”衆人異口同聲。
然而……
楚安晴眼神堅韌：
“現在，既然只有我能看見時空粒子……那眼下捕捉到它的唯一辦法就是——”
她伸出右手，指着設備艙正上方：
“【我拿着電飯煲，站在上面機械臂的露天艙裡……親手去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