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是大唐京師,人口百萬,官多兵多人口多,監獄也最多。
城中有刑部獄、大理寺獄,還有京兆府獄,金吾獄、東西徒坊獄,長安縣獄,萬年縣獄,另外鎮撫司有詔獄,另外御史臺還有臺獄。
一座座監獄,遍及長安城。
不過長安監獄和大唐的所有監獄一樣,都沒有一個單獨的行政機構,而是隸屬於各個部門。
比如御史臺獄,本來也沒有,原本御史臺有須留問,都是暫關押大理寺獄,後來爲了方便,特旨於御史臺也設立了監獄。同樣的,刑部本來做爲司法方面最高政令機關,也是沒有監獄的。
可後來同樣也新設監獄,就在刑部內,刑部衙門又在尚書省內,故刑部獄也是設立於皇城內的。
“張蘊古現關押何處?”
“御史臺獄。”
秦琅搖頭,“御史臺獄不太安全,轉移到金吾衛獄去。”
馬周倒也沒反對,“好,我這就行文。”
“權萬紀去了驪山,此刻怕是已經面聖了。”秦琅又告訴馬週一個消息。
“三郎足不出戶,倒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
“我於京師還是有些耳目的。”
“那三郎爲何不攔下他?”
“我要攔自然是攔的住,但我們該做的已經做了,倒不如放他去面聖好了。”
馬周有幾分不解,秦琅卻道,“權萬紀費盡心思,想搞個大動靜,我們就讓他栽個大跟頭好了。到時雷聲大,雨點小,倒黴的還是他。”
馬周當即寫了一封命令,讓人往御史臺獄提張蘊古,轉往左金吾衛獄。御史臺獄也有典獄、問事、白直等役,馬周做爲御史臺長官御史大夫,也就是御史臺獄的最高領導,調個犯人當然是十分輕易。
金左吾衛獄在崇仁坊,原是玄真觀,取締後改爲左金吾衛的監獄。左金吾衛屬於北衙六軍之一,負責的是長安外城九門,右金吾衛則是負責長安六街,都是主要管理皇城以南的長安外城的城防、治安的,監獄裡也主要是收禁犯宵禁、門禁,街面上鬥毆、偷竊、搶劫的犯人。
左金吾衛吳廣吳黑闥,是秦瓊在瓦崗的老部下,當年一起投唐的,又是秦琅任鎮撫司時調他過去的,用他監獄關押個把人,理所當然。
秦琅把人轉移到金吾獄,最重要的還在於金吾獄是北衙禁軍的監獄,這是軍隊監獄,有禁軍守衛,比起其它監獄又格外不同。
“權萬紀見了聖人,一面之辭呈奏,只怕·····”
太子已經下令讓御史臺彈劾張蘊古,甚至都已經先將他收押審問,還重審李好德案,可若是皇帝直接插手,只怕就麻煩了。
“你們御史臺難道這麼簡單的案子,還沒理清楚?”秦琅笑問。
“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李好德確實是有失心瘋,但不是完全瘋癲,是時瘋時好,所以有時會胡言亂語,但有時也如常人。”
“這些可有醫師的診斷?”
“有,殿中省尚藥局的御醫,東宮典藥局的醫師,還有太常寺太醫署的太醫都請來診斷過,確疹無疑,都有診斷書和醫師們的署名用印。”馬周辦事還是很有效率的。
“張蘊古與李好德兄弟其實並沒有什麼交情,張蘊古去監獄看望李好德,也只是盡下同鄉之誼,御史臺已經擬判張蘊古失出之罪和泄密之罪,按制,泄露此等機密可判處一年半徒刑。
大唐刑法是沿襲隋制,採用的是隋五刑之法,刑罰分五種,死、流、徒、杖、笞,死有斬和絞兩等,流刑則有兩千、兩千五、三千里這三等,另有加役流,即流三千里,勞役三年,做爲某些死刑的寬宥處理。
至於徒刑,則分爲五等,從一年到三年,各相差半年。
徒刑就是剝奪自由,強制勞役的刑罰,從隋朝起,就已經剝離了其它附加肉刑,不再如先秦時砍手砍腳挖鼻子等,也不用再如秦漢時刺青剃頭打屁股等了,相對還是較輕的。
張蘊古泄密失機,但也不是什麼重大機密,又不是泄禁中語要殺頭,故此最多徒一年半,而對李好德雖有判罰過輕之嫌,但失入一般也罰的不高,就是罰俸,嚴重點也是貶官降級。
所以御史臺最後擬出的處置建議,是審判失入,坐罪罷官,泄露機密,徒一年半,罰到終南山採石場裡服役,到了那邊會安排他做個負責記錄文書的差事。
李好德的案子,則擬的是李好德確有癲症,但因病妄做妖言,造成了不好影響,故也要給予處罰。
“依據大唐律·賊盜律條,李好德犯的是造妖書·妖言條。”
大唐對造妖書,做妖言是防範很嚴密的,有嚴格的處罰規定,明確制度了其造妖言·妖言者,絞。
李好德就屬於自述休徵,假託靈異,妄做富貴吉祥徵兆之言,這專指的是說某某有什麼身體特殊,當應什麼之類的,比如說漢高祖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因此有帝相之類的話。
當然涉及到具體,還有個傳播範圍的問題,和危害性的問題。
律法規定的明明白白,參與編造妖書妖言,危害朝廷社稷的,都要處以絞刑。其次,沒有參與編制妖書妖言,但搞自傳播的,如果在三人以上傳播,也要處以絞刑,沒超過三人的,處三千里流刑。
而編造、傳播的妖書妖言,未事實危害到朝廷社稷的,只杖一百。
未編造也未使用,只是私藏妖書,徒二年。私藏的只是沒害的妖書,則杖六十。
私藏玄象器物、七耀歷、讖書,太公六韜,黃石公三略之類兵書等,徒二年。傳用或言涉不順者,從造妖言之法,私習天文者,則按非自有書轉相習學者,亦得徒二年。
所以在大唐,沒事千萬別夜觀天象,說什麼不祥或吉祥之語,這種話說了就可能要獲罪,除非你是太史局的官吏和學生們,但你能看也不能亂說亂傳播,否則就是造妖言了。
什麼曆書、兵書這些更別亂看,亂收藏。
也別隨便說什麼做了個夢,夢見神仙啥的,身上要是長了點特別的東西,比如腳長七痣,或胸懷大痣,額頭長角等等,不能說是什麼什麼的聯想,要不然也有罪。
李好德就是說自己是神仙,甚至還妄議朝政,傳播範圍還很廣,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好在他沒說自己是皇帝是什麼大帝轉世之類的,也沒說要造反這樣的話,再加上他確實有瘋病,所以可以減輕一些。
御史臺按造妖言,然言理無害,且有瘋症,故此處以杖一百,令家屬帶回看管,不得再犯的判決。
至於其兄弟相州刺史李厚德,有看管不力之責,故此處以貶工部員外郎的貶官懲罰。
秦琅一邊聞着茶香,一邊聽着馬周的話,“效率很高,處置也算公正。”
“因爲這案子鬧大了,所以已經有些從重處理了,否則張蘊古的處置並無問題的。”馬周有些爲張蘊古叫屈。
“事情鬧大了,總得有人要擔些責任的,李厚德不冤,就是張蘊古有些可惜了,這事我看如此處置不錯,趕緊在東宮會議上提出,與宰相們通過,然後向聖人呈報。”
·······
權知御史臺事的權萬紀顧不得辛苦,騎着馬跟在殿中少監王闓後面,領着五百羽林郎一路殺回長安城。
御史臺監獄。
權萬紀對王闓道,“欽犯張蘊古就在臺獄裡。”
“把犯人帶出來,押到皇城前大街斬首正法!”
全副武裝的羽林郎直接闖進臺獄。
“報少監,未見張犯。”
權萬紀喝問典獄,“張蘊古哪去了?”
典獄看着這場面,戰戰兢兢的道,“剛被馬臺長下公文提走了。”
“提到哪去了?”權萬紀喝問。
“好像是提到崇仁坊左金吾獄中去了。”
“我御史臺的犯人,左金吾衛有何資格提走?”
“是馬臺長下的行文讓提的。”典獄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胥吏,哪見過這場面,嚇的臉都白了。
權萬紀扭頭,“少監,人到左金吾獄了,去崇仁坊。”
王闓卻是直皺眉頭,“左金吾隸屬於鎮撫司,這事只怕不好辦了。”
“有什麼不好辦的,我們有聖旨。”
可王闓卻沒理會權萬紀,雖有聖旨不錯,問題是來的匆忙,只是口諭而已,並無詔敕啊。
“馬周呢?”權萬紀忍不住喝問典獄。
“馬臺長出去了,具體去向的屬下也不知道。”
“奉聖人旨意,從現在起由本官知御史臺事,馬周已被免去御史大夫之職,改任中書侍郎了,你馬上召集人,隨本官去左金吾獄把張犯奪回來!”
權萬紀願意打頭陣,王闓便也就帶人跟上。
一行人殺到崇仁坊原玄真觀前,這裡現在是左金吾獄,平時關押一些街面上犯宵禁、偷盜搶劫,打架鬥毆的犯人。
“本官是新任權知御史臺事的權萬年,奉聖人旨意,要將欽犯張蘊古轉交殿內省王少監,趕緊把犯人交給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