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說親

知識就是財富,其實古人也懂,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門士族更懂,所以他們巴不得能夠壟斷學術。技術也是財富,因此那些士族豪強,也壟斷技術。

各家的作坊裡,掌握着關鍵核心技術的人往往是地位最低下的奴婢,而且還得是家生奴,世世代代皆爲奴隸,技術便永遠不會流傳出去。

大唐沒有技術專利,他們也不相信這種玩意,他們只相信技術掌握在手中,哪怕是世面上其實早不稀奇的技術,他們也絕不地輕易的流傳出去,更不會免費或共享。

就連造紙術、印刷術、制墨術、制筆術等等早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情,可他們依然嚴格的在保守着自己掌握的技術,有意的控制產量,保持價格。

想學技術,想學知識,要付出的代價是絕對的昂貴的,要麼做他們的奴隸,要麼做他們的部曲,簽下賣身契,世世代代依附於他們。

想自立門戶?

馬周不是不懂,他只是習以爲常了,從沒有認真的去思考,這種規則的對錯,或者說想不到去挑戰這種潛規則,他受皇帝賞識,當了宰相,腦子裡也只是一個傳統儒生的思維,輔佐君王,仁治德政,愛惜百姓。

秦琅不一樣,秦琅的腦子其實太超前了,超前了一千多年。

他有時也會想要改造、調教一下皇帝,但他不會只關注上層,他很清楚的明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大衆百姓民生,其實才是一個王朝真正長治久安的關鍵,而不是攻滅了多少國,打下了多少疆土。

如果開疆拓土和百姓安居樂業衝突,那皇帝朝廷武功越高,百姓就越慘,就會出現楊廣的大業,跟百姓的造反並起。

功業是皇帝和貴族官員們追求的,普通小民們更在意的是一日三餐溫飽,是養家餬口。

“我不是垂憐世人,而是也曾在底層摸爬滾打過,知道大家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秦三郎也能提槍策馬上疆場,萬里覓封侯,但是也願意帶領大家賺點小錢,這並不衝突。我覺得他對,便做了。”

“白鹿技校只是我的一個試驗,是我想法的一個實踐,這是開始,但不會是結束,我會把秦家產業中每年利潤的一成拿出,投入到這個技校的事業中來,今年這裡將招募培訓一千名學生,明年招募第二期。”

“現在暫時只有幾個專業技班,但以後會陸續開展更多的技術班,我也會從各行各業高薪聘請更多的行家老師來傳授技能。”

馬周深深的震驚於其中。

可還是問,“你這技院不只教工商技能?也讀書教字吧?”

“對,雖然這會是一所專業的技工學校,但是也會開設基礎課程,讀書識字繪畫算術體育音樂等等,不過這些只是教授些最基礎的,比如我不會去開設什麼文學經學等課程,不會要求他們學習九經十三章,不需要他們能詩會賦,不用懂易經八卦陰陽。”

“我會從古聖賢經典中節選一些文章,比如詩經的詩,孔聖的論語等等經典的一些名篇節選,以教大家讀書識字,我不會要求他們通經誦義,能讀能寫便行,頂多教大家一些書信公函格式等。”

要求就這麼簡單,能讀會寫就行了,不必通經史,也不必會詩詞,更不用會韻腳什麼的。同樣道理,音樂繪畫等課,也只是選修。

對基礎課成績要求不高,他希望他培訓出來的技工們,不是文盲便好,因爲文盲會影響到技術專業。

“三郎,既然你開校授課,那何不教授經史”

“經史當不了飯吃,經史都會教的,但不會跟傳統那樣教學,你們這些士子,能夠十幾年只研究幾本經書,但那些技生們卻不行,他們要學技術,要賺錢養家,我願意額外花時間和錢來增加這文化基礎課程,也是希望能夠讓這些技生們,可以更好更強,並不是指望這些技生中,將來出現許多通經儒生或是科舉進士。”

儒經也好,史書也罷,秦琅會加以節選,基本上打算採用的是後世小學的課程教學模式,識字組詞造句寫作文,再加點閱讀理解便行了,最終目的只是將來能看的懂信件,能寫報告這些,其它的並不在他的目的之中。

因此這白鹿書院,不會直接採用九經等做爲課本,秦琅打算爲白鹿技院量身設計編撰一套教科書,其實就是相當於後世小學教科書吧。

“三郎要親自編撰一套書?我正好有空,願意一起參與。”馬周自告奮勇。

“會很無聊的,這工作其實非常簡單,我打算給白鹿書院編的這套書很簡單,要求的是通俗易懂,分爲語文、數學、歷史、地理、法律以及音樂、美術和體育,一共八科。又分五個學期,每學期還分上下兩期,所以一套完整的書,實際上有八科,每科十卷。”

“聽着挺有意思的,我願意參加。”

秦琅對這位馬相公也無可奈何,“那我擬個大綱先。”

“三郎你這技校由誰來當山長?”

“我將親自兼任名譽山長,然後再請秦家一位大管事來擔任山長職務。”

“那我也來掛個名譽副山長頭銜如何?”

“你?你過幾天說不定就要新職授任,再度起復,哪有這空?”

“這白鹿塬離長安也不遠,休沐時我可以來瞧瞧。”

馬周雖然以前從沒有想過這些,但現在很佩服秦琅的想法,他是一個貧家子弟出身的宰相,所以很清楚秦琅所做的這些有多麼了不起。

他想盡一點綿薄之力。

“好吧,就請你來當名譽副山長。”秦琅笑笑,“對了,你今年也快而立之年了吧,難道還不打算解決下個人婚姻大事?堂堂帝國宰相,卻還未娶妻,這也算是一樁奇聞了。我聽說,五姓七家,可都是主動來登門提過親的,你難道一個也瞧不上?”

說到這,馬周有些無奈。

早年馬周其實是娶過妻的,在老家的時候娶的也是個農家女子,妻子過門後還給生了個兒子,取名馬載。

馬周婚後也在師長的舉薦下,謀了個州學助教之職,只是後來見不慣州學裡的那股風氣,跟上司關係不好,甚至後來還因此惹怒了刺史,最後只得辭職。

屬漏偏逢連夜雨,妻子一病不起,最終病逝,悲痛的馬周於是把兒子託付給親人,然後開始遊學,希望能夠尋得一個用武之地。

最終他到了長安,遇到了貴人秦琅,最後又得遇名主李世民,終於平步青雲,只用了五年,就從布衣到宰相,堪稱傳奇。

馬周雖出身貧窮,可二十九歲就成了當朝相公,自然也是惹的無數名門側目,紛紛想要拉攏這位沒什麼根基的人過去。

長安城裡,幾十家郡望名門,都伸過橄欖枝,連五姓七家都來提過親。

“別提了,五姓七家確實來跟我提過親,可不是死了老公的寡婦,就是和離休夫的悍婦,要麼就是三四十歲還沒嫁人的老姑娘,也有那身有篤疾的殘廢,要麼就是婢妾所生的庶女,你說我馬周也是續絃,總不能沒半點要求吧?”

秦琅一笑。

“那些人終究還是有些太高看自己了,瞧不起我們!”

當年,秦瓊不就是娶了博陵崔氏家的三十歲還沒嫁的老姑娘嘛,而程咬金娶的是清河崔氏的寡婦,至於張亮,娶的更是趙郡李氏家的破鞋。

武士彠堂堂大唐開國元勳,太原元謀功臣,爵位應國公,官任尚書,結果皇帝親自出面提親,五姓七家連個寡婦都不肯嫁,嫌武以前是個商人,最後只好找了弘農楊家四十多歲的老姑娘。

“五姓七家如此瞧不起人,那我們也沒必要理睬他們,但賓王兄你也快三十了,終究也還得再續絃的,要不然這家啊總是冷清。要不我給你做個媒,替你尋摸個合適的?”

馬周的兒子馬載都快十歲了,也是因爲一直在長安沒安好家,所以到現在馬周都還沒把兒子從老家接來。

“哪有這麼容易,真正的名門士家不肯真正的把良媛嫁我。”

馬周話裡透露出,他其實也是想要娶個名門千金的,最好還是嫡出,還得各方面條件都好。

不得不說,讀書人還是有些講究的,人家程咬金跟張亮就沒這麼講究,管他什麼寡婦還是破鞋,只要是五姓女就行。

但馬周是讀書人,還是宰相,因此也有些風骨,寡婦破鞋殘廢庶女這些,在他看來並不是結親,而是侮辱。

“我想起一個合適的人選,蒲州刺史杜楚客,蔡國成公的三弟,夫人京兆韋氏,生有一兒一女,兒子杜溫,如今在東宮做千牛,有一女年芳二八,據說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還能做詩詞歌賦,喜愛讀書下棋,你看怎麼樣?”

蔡國成公,便是指已逝名相杜如晦,他在右僕射任上病逝,死後諡成。杜如晦兄弟三人,老三杜楚客隋末以來一直隱居終南山不肯做官,直到其叔父御史大夫、宰相杜淹和兄長宰相杜如晦先後去世後,李世民特召才肯出來,先拜了左衛中郎將,然後拜蒲州刺史。

杜楚客上任後,表現出極高的治理才能,數次得到李世民的讚賞。

論家世,杜楚客是京兆杜氏,這可是關隴六大名門之一,貞觀朝就出了杜淹杜如晦叔侄兩位宰相。而杜楚客現在也是蒲州刺史,他夫人還是同中關隴六大名門的京兆韋氏女子,女兒既年輕,又知書,各方面條件確實都非常好了。

“如此名門嫡女千金,爲何尚未婚配?”馬周有些心動,但又奇怪。

“嗯,聽說好像杜娘子幼時曾許配過給前朝舒國公韋伯匡嫡長子韋思言,只是後來韋思言沒於隋亂之中了。”

“對了,韋思言有個妹妹韋妮子,曾嫁給王世充之子王玄應,後來武德四年與其堂姐韋珪一起進入了當今的宮中,現爲昭容。”

韋珪早年曾嫁給隋朝大將軍李子雄之子李珉,後因捲入楊玄感謀反一案,父子皆被殺,韋珪成了寡婦,在武德四年,跟同樣是寡婦的妹妹韋尼子一直進入了授封爲大唐天策上將的李世民府中。

而在貞觀元年,韋珪正式進封爲貴妃,爲四妃之首。

京兆韋家的家世很盛,韋伯匡是太傅韋孝寬之孫,大將軍韋總之子,韋伯匡北周時就封黃瓜縣開國侯,隋朝時襲爵鄖國公,後改封舒國公,有隋一朝,韋氏家族達到鼎盛。因此就算韋伯匡在大唐開國之前就已經死了,可李家依然跟韋家聯姻,甚至李世民連韋家的兩個小寡婦都沒放過,都納入宮中了。

而李淵、建成、元吉父子,也一樣都納了韋家女子。

“那怎麼沒有再嫁?”

秦琅笑笑,“人家也才二八,大家族禮儀多,雖沒嫁入韋家,可杜娘子也爲韋思言守了幾年喪的,現在不是也正在張羅着這事嘛,我剛好想起來,如何,要是你願意,我馬上替你去杜家走一趟。”

馬周心動,杜氏從各方面來說,確實都是良配。

可他攤到有些自卑了,“我這都要三十了,還是再婚,只怕杜家瞧不起我。”

“呸,瞧你這話說的,你可是宰相。”

“我現在無官一身輕。”

“誰說的,我不還有金紫光祿大夫的三品階嗎?再說了,起復拜相也是早晚的事,痛快點,別娘們一樣嘰嘰歪歪的,要不是我是訂過婚的人了,我都想去登門求婚呢,如此名門淑女,不比什麼五姓家的歪瓜裂棗強的多嗎?”

馬周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那都是年輕俊彥,佳婿良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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