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咱們倆之前聊過的事嗎?”
和平飯店包廂內。
閆巧巧已經默默開始第二輪飯桌掃蕩,趙英珺確認食物暫時堵住閆巧巧的嘴後,便扭過頭,看着林弦說道:
“就是之前,你帶着那個名叫虞兮的小女孩,咱們一起做完親子鑑定,然後去火鍋店吃火鍋時聊的。”
林弦點點頭:
“我肯定記得,這不才剛剛過去沒幾天嗎?”
他笑了笑,看着用手拿點心,一口一個小蛋糕的閆巧巧:
“和虞兮比起來,閆巧巧就有些太瘦小了,弱不禁風的樣子。如你爸媽所言,確實應該多吃點飯。”
“當時咱們吃火鍋的時候,虞兮也挺能吃的,一個人就吃了好幾盤子肉。什麼時候閆巧巧也能有這種飯量就好了。要不然……她腦子也不太好用,以後在學校裡肯定被人欺負的。”
“不如索性把體格吃壯實一點,被欺負了也有個還手之力。不開玩笑的說,之前你見過的那個虞兮,一個人單挑十個閆巧巧肯定沒問題,甚至還能讓她一隻手。”
噗嗤——
趙英珺被林弦奇怪的比喻逗笑了:
“小女孩哪有這麼計算戰鬥力的,又不是爲了打架才吃飯,你這種偏見是哪裡來的?”
“而且,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件事,和虞兮也沒什麼關係。就是我們倆當時吃飯時,聊到的那個……”
頓了頓,趙英珺輕聲說道:
“【如果突然,憑空多了個女兒的話題。】”
……
林弦放下筷子。
擡頭看着趙英珺。
他想起來了,那天在火鍋店,趙英珺看着虞兮,確實說過類似的話,她當時說: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真像虞兮這樣,憑空多出來一個自己的孩子也挺好的。省的生了,省的養了,直接就長這麼大,反倒是輕鬆了。”
當時林弦聽到這種說法。
果斷搖頭。
他說孩子這東西還是自己慢慢養吧,他本人還是希望把孩子從小一點一點、慢慢養大。
他現在也是一樣的想法。
突然蹦出來個孩子……實在太驚悚了。
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下,如果真的檢驗出他和假虞兮有DNA親子關係,那自然也不會推脫責任。
哪怕是還沒結婚還沒談過對象。
但只要DNA說是自己的女兒,那他肯定會當自己女兒來養……
林弦就是這種想法。
要做一個負責任的人。
可怎麼,趙英珺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是因爲看到閆巧巧和她長得很像,所以開始暢想未來的女兒了嗎?
“我記得。”
林弦點點頭:
“伱怎麼突然想起來這個了?”
“就是看到閆巧巧,突然想起來的。”
趙英珺扭過頭,看着一人單刷小蛋糕的閆巧巧,滿嘴都是奶油。
不自主的……
就前傾身子,抽出兩張餐巾紙,伸手給她擦擦嘴:
“你看,我爸媽一直催的很,恨不得讓我立刻結婚生孩子,這不……甚至都把老家親戚家的孩子,真的當外孫女一樣寵了。”
“所以我就想起咱倆之前聊過的話題,你說要是真的就這樣,突然多出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林弦看着趙英珺照顧閆巧巧的樣子。
確實很溫馨。
但年齡差距這麼小,怎麼看都更像是姐妹倆,而不像是母女。
當時。
在那個廢棄廠房裡。
時空警察林虞兮拿着尖刀按着林弦脖子時,他就考慮過,林虞兮會不會就是他和趙英珺的女兒。
但這大義滅親的不孝之女,堅決否認這層父女關係,說自己不可能是她父親。
當時如果可以好好談一談的話。
林弦完全不介意拉着林虞兮再去醫院一趟、再和自己做一次DNA檢測。
只可惜,沒談攏。
甚至談判的機會都沒有,對方只想把自己送去時空法庭審判。
所以,在這層敵人關係下,並且自己還剛剛被一個自稱虞兮的人坑過……林弦對於所謂的林虞兮,並沒有太多多餘的感情。
再反觀眼前的閆巧巧……
嬌小可愛、人畜無害、清純呆萌、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
要是這樣的小姑娘當女兒。
不比林虞兮那種肌肉殺手強得多嗎?
林弦開始代入角色。
重新考慮趙英珺提出的問題:
“我覺得……這種事,不算是好事,也不算是壞事吧。”
“【至少短時間內,在情感上,還是需要一段時間去接受、去相處的。】”
“電視劇和電影裡,倒是經常有這種私生女、私生子上門認親的戲碼。我記得是叫《小爸爸》?當年還挺火的一部電視劇……電視劇裡的主角尚且如此抗拒,更別說現實中的人遇到這種事情了,第一反應肯定也是抗拒和排斥。”
趙英珺聽罷。
默默點點頭:
“確實,確實會本能的感覺排斥。但是……排斥之後呢?最終會不會接受呢?”
“應該會的。”
林弦如實答道:
“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血緣關係這種事情,有時候還是很神奇的。哎,其實說白了,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誰明白,不然很難共情的。”
說罷。
他微笑看着趙英珺:
“怎麼了突然說這些?是不是被你父母說的有點動心了?還是看到閆巧巧和你長得這麼像,像是看到自己未來女兒一樣?”
趙英珺聽罷。
微微一笑。
沒有說話。
這時……
包廂房門被推開,趙瑞海和閆梅笑呵呵走進來:
“喲,巧巧已經開始吃蛋糕了呀,你看看,吃的滿嘴都是。”
老兩口坐下後,又開始一如既往的貼心照顧閆巧巧。
好像他們真的已經忽視閆巧巧的年齡……儼然把她當成三歲小孩來溺愛了。
驀然。
林弦忽然想起來。
自己之前猜疑過,黃雀的女兒可能是虞兮。
那麼,如果這個猜想成立,虞兮肯定長得也和黃雀很像。
而黃雀就是趙英珺啊……
雖然這個時空裡,他所看到的黃雀,因爲時空排異的原因,容貌大變,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但在黃雀原本的時空裡,肯定長相和趙英珺是一模一樣的,畢竟她們倆本就是一個人啊。
這樣也是,林弦無法確定……林虞兮到底是不是黃雀親生女兒的原因。
還是因爲時空排異,林虞兮從未來時空穿越而來,相貌也變得和原來大不相同。
要是時空刺客的長相模樣,就和眼前的閆巧巧一樣、和趙英珺長得這麼像……
那林弦保準可以直接拍板——
時空刺客,就是黃雀(趙英珺)的女兒。
不得不說。
時空排異這個時空法則,是真的厲害,不管是出於保護主義還是什麼其它原因,改變時空穿越者相貌這一作用……可能就是爲了防止本時空的人類受到欺騙。
想起來這件事了。
林弦又對閆巧巧的身份和來歷有絲絲好奇,於是便詢問趙瑞海:
“閆巧巧到底是你們傢什麼親戚呀?看你們關係這麼好,應該是很近的親戚吧?”
“額……”
趙瑞海一時語塞。
怎麼回事?
小夥子還倒打一耙、開始釣魚執法了?
這問題不該我們問你纔對嗎?
“是我老家的近門親戚,他的親孫女。”
閆梅接過話茬,笑着說道:
“我們平日裡關係就很好,從小就一起上學,是同窗,也是好朋友。”
“這不,他孫女智力方面的問題,我和老趙也很上心,就想着趁這次來東海的機會,找找瑞金醫院裡的知名專家,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給巧巧治治病。”
“對對對。”
趙瑞海緊跟着點點頭,接上閆梅的劇本:
“我們帶着閆巧巧來東海,就是有幾個老朋友在瑞金醫院,都是國內知名的專家。時間都已經約好了,明天我們就帶着巧巧去醫院檢查。”
林弦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
近門親戚的孫女啊……
那閆梅必然也是看着長大的,肯定和時空穿越者沒什麼關係。
看來。
自己剛纔那一瞬間,確實有點想多了。
趙瑞海和閆梅德高望重,趙英珺又和自己關係這麼好……
【他們一家三口,總不至於聯合起來欺騙自己。】
而且時空刺客林虞兮,和閆巧巧這兩個女孩,本身就沒有任何共同點。
如果閆巧巧真是時空刺客七十二變、變成的僞裝,那剛纔給自己拔白頭髮的時候,可能直接就把頭從脖子上拔下來了。
總之。
還是希望時空刺客直接變成藍色星屑消失了吧。
省的自己經常提心吊膽的。
暫時來看。
自己當下的處境還是很安全的。
連續幾天,時空刺客都沒有出現過、也沒有被監控攝像頭拍到,大概率是真消失了。
畢竟哥白尼的閉環已經破壞,賈斯克的時空粒子也已經失去能量。
時空刺客憑什麼還能留在這個時代呢?
……
又過了半個小時,這頓愉快的晚宴結束。
衆人一起走出包廂,一起坐電梯,一起來到停車場。
分別前。
趙瑞海和林弦握手,拍拍他的肩膀,很感慨的說道:
“林弦,很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面。”
林弦知道這是客套話,於是也微笑跟着客套道:
“放心吧趙叔,等我有機會再去帝都,一定登門拜訪。”
“好的。”
趙瑞海語重心長:
“我等着你。”
說罷。
趙瑞海、閆梅、閆巧巧三人就坐上紅旗轎車,離開了。
趙英珺懷裡抱着博美犬VV。
走到林弦身邊。
和他一起目送紅旗轎車離開……
她也一時語塞。
腦子裡想法很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父母人挺不錯的。”
林弦看着趙英珺,微笑說道:
“說實話一開始我還有些緊張,畢竟你父親位高權重,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參加別人的這種家庭飯局,難免有些拘束。”
“不過很快就沒這種顧慮的,你們家庭氛圍真好。”
哼。
趙英珺輕笑一聲:
“只能說……這一兩年,確實變化挺大的。以前我家裡的氣氛很窒息的,所以我也很滿意現在的狀態。”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家的家庭氛圍肯定也很好呀,一般孩子的心理狀態和樂觀態度,直接反應的就是家庭內部氣氛。像你這麼好的性格,這麼陽光開朗,你父母一定也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人。”
“既然你送了我父母兩提茶葉……那我下次去杭市,也得提點東西去見見你父母,纔不顯得失禮呀。”
林弦擺擺手:
“不用不用,他們倆都是小農思想,不用搞得這麼正式。要真是你什麼時間去杭市,一定通知我,我和我家人肯定要好好招待你一番。”
“是嘛。”
趙英珺輕鬆笑了笑:
“那我可就要期待一下了。”
說話間。
兩輛埃爾法商務車一前一後駛來。
林弦和趙英珺各自坐上自己的車輛,揮手告別:
“晚安,林弦。”
“晚安。”
林弦也對趙英珺揮揮手,念出那個不顯得生分的名字:
“英珺。”
……
第二天,清晨,東海市瑞金醫院。
“身高151,體重36公斤……這小姑娘有點瘦啊。”
體檢醫生看着測量機器上的讀數,皺起眉頭:
“是吃飯有什麼問題嗎?厭食?挑食?”
旁邊的閆梅搖搖頭:
“不啊……這孩子吃飯很猛的,什麼都吃,從來不挑食,每頓飯都吃很多。”
體檢醫生嗯了一聲:
“那難道是吸收的問題?先去做其他項目吧,不是已經抽過血了嗎?回頭拿着化驗單,讓大夫分析一下,看看哪裡出了問題。”
隨後。
趙瑞海和閆梅,帶着閆巧巧繼續做各種檢查。
然後拿着報告來到會診室。
這裡面坐着好幾位全國知名的專家,有一位是趙瑞海的老同學,剩下都是託關係約過來的。
畢竟,已經證實,閆巧巧就是自己的親外孫女。
趙瑞海怎麼可能不上心?
肯定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她提供最好的醫療。
不一會兒……
各位專家就把報告看完了,面色都很輕鬆,顯然是沒看出來什麼大問題。
“瑞海啊,這小姑娘一切都挺正常啊。”
那名瑞金醫院的老同學摘下眼鏡,看着趙瑞海:
“通過骨齡檢測分析,這小姑娘的大致年齡應該是十三四歲,考慮到現在孩子普遍生長髮育比較早、比較快……實際年齡或許還要更小一點。”
“微量元素啊、各項身體指標都沒什麼問題。之所以偏瘦一點,可能是長身體的緣故,其實要說瘦……也沒有太瘦,這個體重在醫學標準上,尚且還屬於正常。”
“只是這隔輩親,每一個帶孫子孫女來的爺爺奶奶,都覺得孩子太瘦,再胖他們都覺得瘦。”
這句話讓現場氣氛輕鬆不少,很多人都會心一笑,確實是這個事實。
全天下大概沒有任何一個爺爺奶奶會覺得孫子孫女吃的胖的,稍微掉一點肉都心疼。
“另外……智力方面。”
那位醫生翻了翻報告,繼續說道:
“從測試來看,確實不可避免,聽說讀寫能力都非常落後。但是對大腦的各項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相反,其實從大腦皮層活性、以及其他指標來看,這小姑娘的智商應該明顯高於常人才對。”
“記憶缺失這件事,就完全沒有什麼頭緒了。你看她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大腦一切正常,神經反應也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優秀,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引發的失憶。”
“況且失憶這件事,在現今醫學領域也沒有一個定論,包括說記憶這東西到底是如何在大腦中存儲的、如何運作和檢索的,也都尚未研究清楚。”
“目前已知確定會失憶的情況,就是冬眠艙里長時間冬眠……但是現在,即便是第一批睡入冬眠艙的志願者,也遠遠沒到10年的記憶安全期限,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臨牀數據可以研究。”
“所以……瑞海啊,養孩子這事,不能太焦慮,健健康康成長就行。我們的會診意見就是,閆巧巧是完全健康的,並且智力和反應能力也明顯比一般孩子優秀。後續還是繼續觀察吧,現在也沒什麼介入治療的必要。”
……
就這樣。
大早上帶着閆巧巧來醫院一趟,什麼都沒檢查出來,一切正常。
這反而讓趙瑞海和閆梅更迷茫了。
“罷了罷了。”
醫院門口,趙瑞海擺擺手:
“不想那麼多了,孩子的事以後就交給英珺處理吧。反正不管結果如何,孩子的血緣是真的,而且醫生們也說的對……老一輩人帶孩子,太溺愛太嬌慣,不捨得打也不捨得罵,這確實不是一種健康的教育方式。”
“英珺也說了,現在閆巧巧屬於失憶漸漸恢復的階段,正是重塑三觀和性格的關鍵時期,這要我倆這樣嬌慣下去……可能這孩子以後就養廢了,我們還是想辦法把她還給英珺吧。”
“親情和感情一樣,都是需要陪伴和培養的。都說生恩不如養恩,一紙血緣鑑定報告,並不會讓人立刻就萌發出親子之情,這東西必須日久生情才行。”
“所以……我們是時候要放手了,爲了把閆巧巧養的更好、更茁壯健康的成長,我們必須把她送回英珺旁邊,讓她挨着自己母親才行。”
閆梅有些不捨。
從手提包裡拿出來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那是剛剛在醫院裡,用趙英珺那根頭髮,和閆巧巧的頭髮做的DNA親子鑑定。
儘管很離譜、很不科學。
但DNA報告不會說謊,結果顯示……閆巧巧,確實是趙英珺的親生女兒。
閆梅最終還是嘆口氣,點點頭,
“那小孩子光有媽媽也不行啊,還得有爸爸給她撐腰、給她呵護呀。現在咱們是知道英珺是巧巧媽媽了……那她爸爸到底是誰?你覺得到底是不是林弦?”
趙瑞海搖搖頭:
“這種事,我們就不瞎猜、也不瞎想了。這種事情實在太不科學了,任何邏輯都解釋不清楚閆巧巧是怎麼出現的……”
“所以,我們就不要管那麼多了,咱們剛纔也給巧巧和英珺做過親子鑑定了,既然確定了兩人確實是母女關係……那就交給她來解決吧,她總要給這件事找出一個答案。”
“我們身爲父母的,能做什麼?不管結果是什麼、真相是什麼,我們只能去接受,沒有別的辦法。”
閆梅點點頭。
確實。
現在以正常的科學認知,完全無法解釋這件事。
但巧巧確實是他們的親外孫女,也只能接受,然後……把她放在英珺身邊,慢慢培養感情了。
她蹲下身子,抱住可愛的閆巧巧:
“巧巧,你是上天送給我們最好的禮物……姥姥在帝都會想你的。”
……
同一時間,東海市郊,豪華私人醫院。
趙英珺又把兩個裝有頭髮的小塑料袋放在醫生面前。
左邊的小塑料袋裡,放着一根幾釐米長的白頭髮。
右邊的小塑料袋裡,放着僅剩的最後一根、閆巧巧的頭髮。
“檢測一下這兩個樣本之間的血緣關係。”
“好的,趙小姐。”
這已經是第二次見面了。
醫生熟練接過兩份頭髮樣本,左邊標註上A,右邊標註上B,給趙英珺看了一眼:
“順便還是要問一下,這次的鑑定……大概可能是什麼關係呢?您不方便透露也無所謂,只是如果有思路的話,出結果會更快一點,我們比對時也有個側重方向。”
趙英珺低頭。
左右看着兩個樣本頭髮。
咬着嘴脣,輕聲說道……
“【父女】。”
醫生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來:
“那……趙小姐,這次還是晚上下班後來拿報告吧?我們會等您來的,多晚都沒關係。”
“不……”
趙英珺搖搖頭。
靠在後面椅背上,環抱雙臂,看着醫生:
“今天就不用晚上來拿了,現在立刻就去做,用最快的速度出結果。”
她眼神堅定:
“我就在這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