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首異處?
聽到這個無比具有畫面感的詞語,林弦回想起半個月前……真假虞兮在廢舊廠房裡的那場戰鬥。
這兩位終結者的戰鬥瞬息萬變,精彩刺激,刀尖舔血。
誰都有一刀殺死對方的實力,但是攻防交錯,都無法完成必殺攻擊。
可最終,還是林虞兮技高一籌,趁着假虞兮來搶電擊槍的功夫,一個墊步卡準位置,反握匕首劃出一圈圓弧半月,直接將假虞兮斬首!
當時……
假虞兮瞪大眼睛的頭顱,斜歪着飛起在空中,似乎瞳孔都尚在移動,大腦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脫離了身體。
再加上,橫切頸動脈的血液像是噴泉一樣噴涌而出。
這一幕。
堪稱世界名畫。
深深烙印在林弦腦海中。
可按照安傑麗卡的說法……
似乎只需要40天之後,自己也會成爲世界名畫的一部分。
是誰殺了自己?
兇手是誰?
林弦首先想到的答案唯有一個——
【林虞兮】!
要知道,現實世界可不是電影,真想用蠻力把人脖子切斷,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也就只有林虞兮和假虞兮這種身體經過強化的未來人,才具有這般誇張的蠻力。
她們可以輕易手撕車門,手勁兒力大無比,自然也可以用尖刀和匕首直接把人脖子斬斷。
而且……
斬首這種殺人方式,實在是有些暴力過頭了。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真要想致一個人於死地,用捅、刺的方式更容易得手,一般都不會考慮斬首這種難度極高、容易失誤和閃避、並且不容易施力的方式。
但對於林虞兮這種強化人而言,自然就沒有這種顧慮。
直接斬首,又快又準,一招制敵,毫無反抗之力。
除了她。
林弦還真想不到有誰會用這種殘暴又囂張的方式殺死自己。
“原來如此……”
“【林虞兮,或許仍舊留在這個時空中,根本沒有化作藍色星屑消失!】”
此時此刻。
林弦大致意識到,他和賈斯克都猜錯了。
他們倆之前樂觀的估計,林虞兮大概率會和那個未來優盤一樣,化作藍色星屑消失掉。
畢竟糾纏態時空粒子也毀了、哥白尼的時空閉環也破壞了,林虞兮根本沒道理繼續存在呀?
林弦能理解世界線變動下,時空穿越者不消失的邏輯。
就比如黃雀。
雖然不知道她來自哪個時空、哪條世界線、哪個時空座標。
可是從她出現到消失,未來世界完整經歷過三次變換,但黃雀從未因爲世界線的躍遷而消失,時空變動並不影響黃雀的存在。
這也是林弦早就意識到的一件事——
【穿越回過去的時空穿越者,和原本時空已經脫離關係,並不會隨着世界線變動而消失。】
黃雀就是最好的證明。
世界線和時空曲率的多次變化,並沒有讓她和優盤一樣消失。
因此。
理論上而言,無論是林虞兮還是假虞兮,其實都不會因爲世界線和時空曲率的變化而消失。
真正讓時空穿越者消失的方法,只有兩種:
1、殺死時空穿越者。
2、在當前時空,破壞時空穿越者所使用的時空粒子。
林弦之前一直是這樣想的。
包括賈斯克也是這樣想的。
可現在來看……
應該是哪裡思考錯誤了。
不知道是理論上的問題、還是說賈斯克那顆糾纏態時空粒子確實非常特殊,總之現在的結果就是……
林虞兮,大概率還在當前時空潛伏着。
……
林弦伸出手。
摸摸自己的脖子。
好似感覺到一絲冰涼。
“有抓到兇手嗎?”
林弦看着安傑麗卡:
“我死的這麼慘,最後就不了了之了嗎?警察方面有沒有抓到兇手?”
安傑麗卡搖搖頭:
“這我就不清楚了,因爲我的筆記本上並沒有寫那麼詳細,只寫了你死亡的事實。不過我猜測,就算直接兇手抓到了,幕後黑手也一定沒抓到。”
“要不然……爲什麼我筆記上會寫明要爲你報仇呢?以我的性格來說,我認爲直接兇手和幕後黑手應該都沒有抓到,所以我纔會想着爲你復仇。”
林弦點點頭。
其實這個問題也不重要,不管是直接兇手還是幕後黑手,那都是自己的敵人,自然都要防備、都要幹掉才行。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很明白這點。
只是真是沒想到啊……
自己和林虞兮之間的戰鬥,似乎並沒有結束,並且還將在40天之後爆發,以自己的人頭落地作爲真正的結局。
“陰魂不散。”
他小聲吐槽道。
這個問題先放一放,還有一個問題要考慮。
在第五夢境裡殺死賈斯克的兇手……又是誰呢?
賈斯克身爲火星球長,有能力幹掉他的人不多。
因爲他已經站在人類文明的最高點了。
那麼……
是內部叛徒呢?
還是人類以外的敵人呢?
林弦只能猜到這兩種可能性。
不過猜也沒用。
現在這件事已經死無對證。
在鄭想月和衛勝金大爺口中,賈斯克完全是壽終正寢自然死亡,那不用說,他去世那天,肯定整個火星都很悲痛,十里相送少不了的。
或許兇手也藏在哀悼的人羣中,假惺惺抹着眼淚。
至於安傑麗卡這裡。
就更不知道正確答案了。
從她離開的火星的那一刻,她就徹底和那邊斷了聯繫。
林弦擡起頭。
再度提問道:
“賈斯克的死亡,他有給你透露什麼嗎?”
安傑麗卡再度搖搖頭:
“他沒有說。我當時也是一再追問,但他卻不告訴我。或許他是出於好意吧,也可能,是當時的我根本幫不上他什麼忙,所以給我說了也白說。”
“不過我一直懷疑一件事……”
安傑麗卡眯起眼睛:
“這也是我抵達地球后才意識到的。你可能也聽說過林弦,長時間冬眠有失憶這種副作用,一般安全期限都爲10年。”
“也就是說,只要10年之內醒來,基本沒有什麼失憶風險。如果絕對不想失憶、還想進行長時間冬眠的話,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每隔10年甦醒一次,然後正常生活,鞏固半年時間的記憶,隨後繼續冬眠。”
“這種斷斷續續冬眠的方式,對身體損害非常大,會帶來無法治癒的神經幻痛,甚至還有概率會讓身體產生冬眠抗性,引發惡劣的冬眠疾病,甚至死在冬眠艙之中。”
“一般而言,是沒有人長期使用這種方式的,這和慢性自殺沒什麼區別。但是……賈斯克,就是利用的這種方式,來保證記憶不會丟失。在火星的歷史教育中,也明說了這件事,所有火星人都知道賈斯克幾百年過去都沒有失憶的原因。”
……
林弦聽着安傑麗卡的講述。
也沒感覺有多麼奇怪。
畢竟這種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了,沒有聽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你想表達什麼?我不是太明白伱的意思。”
他疑惑道:
“如果賈斯克真的是每10年都甦醒一次,穩固記憶,順便檢查一下火星改造的成果、然後下達新的指令、安排下一個十年計劃……這邏輯上也完全說的過去呀?”
“我們粗略算一下,將近600年的時間跨度,我們按600年算。甦醒60次,每次半年,一共30年。”
“儘管你說會對身體造成無法治癒的傷痛,但賈斯克歷經幾百年不失憶這件事,在科學上完全是可以解釋的。”
“不……”安傑麗卡打斷林弦:
“不是這樣的林弦,你沒有聽完我想說的話。”
她眨眨眼睛繼續說道:
“按照你的這個說法,完全沒有問題,極限狀態下抵達未來,賈斯克也不過是80多歲。但是……我所見到的賈斯克,非常的年輕,非常的健康,絕對不會超過60歲!”
“火星上對外的說法是,賈斯克一直很關注美容健康和養顏,並且使用了醫美高科技,所以才顯得年輕。”
林弦託着下巴。
想了想。
搖搖頭:
“這個怎麼說呢,我聽說火星上並沒有這種醫美高科技。就算有的話……對於賈斯克這種人來說,有必要美容養顏嗎?怎麼感覺這個說辭就像是一個藉口?”
“就好像……【賈斯克在刻意掩飾自己過於年輕的外表。】”
“那他的目的是什麼呢?而且他可是最受關注的公衆人物呀,他的冬眠時間以及活動軌跡,是完全公開於衆。我還有其他火星人類朋友,他們對賈斯克評價都很高,他們都說賈斯克在歷史上一直都很活躍,參與了很多重要項目。”
“那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如何保證記憶不丟失、至少每10年甦醒一次的情況下,然後還在歷史上非常活躍、參與很多火星重要項目與規劃,並且……最終還外表如此年輕?”
“這本身就是一連串矛盾的命題。除非……”
頓了頓。
林弦眯起眼睛:
“【假斯克。】”
林弦想到了賈斯克那個足以以假亂真的替身。
立刻明白了安傑麗卡話語中隱藏的意思:
“我聽懂了,你想表達的意思是……在這長達幾百年的歷史中,一共有兩個賈斯克、甚至三個、四個賈斯克。”
“他們於不同的時間點出現在火星上,有組織、有紀律、有目的性的扮演真正的賈斯克。”
“而真正的賈斯克在哪呢?他可能一直在某個角落沉睡,可能現在仍舊沒有甦醒,人類所見到的所有賈斯克全都是假的!那麼自然,死亡的那個賈斯克……也可能是假的。”
安傑麗卡點點頭:
“沒錯,林弦,我就是想到了這種可能。”
“這也是我這麼多年在地球,沒有自暴自棄、沒有放棄希望、始終支撐我的一個念頭。”
“他可是賈斯克啊……他那麼聰明一個人,在我寫下來的這本筆記中,就寫到他利用‘假斯克’去勾引敵人上鉤的把戲。那麼同理……”
“賈斯克會不會也會在這幾百年的發展歷程中使用替身、會不會在所謂的最後嘗試中也使用替身、甚至最後死亡的那一位仍舊是替身……而真正的賈斯克,依舊還活在宇宙中的某個角落呢?”
“有這種可能。”
林弦應道:
“我也覺得,賈斯克這種狡兔三穴的人,他既然幾百年前就嚐到了替身的甜頭,這麼漂亮的一招,怎麼可能只使用一次呢?”
林弦回憶起當初差點殺死的那個“假斯克”。
在後來和賈斯克覆盤時,賈斯克本人就說過……替身是個好東西,要不是有這個替身以假亂真,林弦手裡那把經過改造的電擊槍就已經送賈斯克歸西了。
這麼聰明的一個天才,說不定真的會留有什麼後手。
所以。
安傑麗卡這樣想也是有道理的。
她可能仍舊在等待賈斯克出現、兌現承諾。
只是……
現在糾結賈斯克是死是活的問題,對林弦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首先。
白光會在00:42分毀滅這個世界,哪怕賈斯克真的還活着,自己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找他見面,對目前的自己而言毫無價值。
其次。
先別管賈斯克在600年後的死活了,如今自己在600年前就已經自身難保了!
今天是2024年5月18日。
差不多40天之後,7月7日,自己就會身首異處,人頭落地。
所以真斯克假斯克的問題,回頭再考慮吧。
眼下當務之急。
是先保住自己這顆頭,保住自己這條命。
“很難。”
林弦自言自語道。
7月7日太近了,和幾百年後的未來世界不一樣,想改變沒那麼容易。
越是離得近的未來,就越難以改變。
這也是時空蝴蝶效應的一種體現。
只有時間跨度拉得足夠長,才能夠達成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時間跨度越短,時空蝴蝶效應的效果也就越弱。
像是40天這麼瞬息一眼的時間,哪怕是將未來世界改變的天翻地覆,可能都不影響仍在潛伏的時空刺客林虞兮將他殺害。
而且這件事,和當初讓趙英珺起死回生那件事不一樣。
趙英珺當初之所以死亡,完全是因爲一場意外。
那麼只需要躲過意外就好了。
畢竟意外只會發生在那一天那一刻,躲過一次就是躲過永遠。
可是時空刺客不一樣啊!
她就是盯着自己來殺的。
就算是7月7日縮在國家安全署躲過去,不妨礙7月8日林虞兮繼續追殺他,往後還有7月9日、7月10日……等等等……
林弦有些頭疼。
“可是糾纏態時空粒子,已經被賈斯克毀掉了啊……時空刺客林虞兮總不能一丁點影響都不受吧?”
林弦死活想不明白這個邏輯。 wWW⊙ TTKдN⊙ co
林虞兮真的是一個怪物。
時空法則對她無效、
破壞了時空粒子她還仍舊存在、
難道真的就是身處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實在太BUG了。
還有沒有王法?
有沒有人能管管這傢伙啊!
說好的一物降一物……到底什麼東西能降住林虞兮呢?
沉默思考了好久。
林弦冷靜下來。
感覺,情況應該沒自己想的那麼糟。
“如果破壞糾纏態時空粒子,真的對林虞兮一點傷害都沒有,那她當初逃跑那麼快乾什麼?”
對。
這是很關鍵的一點。
這足以推理出,【林虞兮,一定受到了傷害,並且破壞時空粒子對她造成的傷害,應該還不小。】
其次。
還有一點。
爲什麼要一直等到7月7日才斬首自己?
前面這麼長時間,自己都處於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甚至都放鬆到帶着閆巧巧逛街抓娃娃的地步,真想殺自己,爲什麼不早殺?
這就推理出來第二點,【當前的林虞兮,應該是受到了什麼限制,所以無法行動、或者無法對自己出手。只有等到7月7日她才能解除限制,對自己開啓二度追殺。】
也就說。
接下來的40天。
對自己而言。
反倒是絕對安全的!
這40天的所作所爲,就是扭轉敗局、逆天改命、甚至反敗爲勝的關鍵!
40天。
這是自己生命的倒計時,也是最後發育的安全期。
此時。
站在牀邊傾聽兩人談話的CC,也想通了很多事情,將手裡的火星科技·多功能軍刀收起來。
走到林弦旁邊:
“看來,這一趟潛入女王鎮,也是白來了。”
她指指年邁的安傑麗卡,又指指林弦:
“你們兩個這麼熟……真要是這裡的保險櫃上有你的名字,她肯定早就注意到了。”
“確實。”
林弦看着安傑麗卡:
“我聽說女王鎮裡有十幾個鉿合金保險櫃,你應該都知道名字吧?有我的嗎?66號。”
安傑麗卡搖搖頭:
“肯定沒有你的,我對你的名字印象這麼深,就像這位小姑娘所言,真有你的我剛纔就告訴你了。”
“能不能帶着我們倆去看看?”
林弦提議道:
“我想看看其他保險櫃。”
雖然這裡找不到自己的保險櫃,有些失望。
但至少可以看看編號,碰碰運氣。
只要能找到1-266編號中的一個,那就可以和2024年泰姆銀行裡的保險櫃對上號。
後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把那個電飯煲換一換保險櫃就可以了。
他明天上午去換,明天晚上就可以和CC再來這裡,一起打開它。
“沒問題。”
安傑麗卡一口應下:
“你們等我換一下衣服。”
說罷,便轉身走進旁邊的換衣間。
不一會兒。
一身盛裝的老年安傑麗卡帶着林弦和CC走下樓,向着不遠處一個倉庫型建築走去。
林弦舉着玻璃油燈,跟在安傑麗卡旁邊:
“外邊的村子裡都說,你是打開了好幾個鉿合金保險櫃,所以才獲得了武器和強大的力量,因而建立女王鎮。”
“呵呵。”
安傑麗卡平淡笑了笑:
“這種說法就是我放出去的,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罷了。你想想也知道,這種類似時空膠囊的保險櫃裡,怎麼可能會有武器、強大力量、工程書籍之類的東西?”
“我確實打開了幾個保險櫃不假,用了好多年,但是裡面裝的全是一些無聊的東西。日記本、紀念品、亂七八糟什麼都有……近乎全是垃圾。”
“所以窮舉法打開幾個之後,就全部扔在倉庫裡了,完全沒有管過。至於爲什麼對外放出的說法,說是我們從保險櫃裡獲得了武器和力量……顯而易見,是爲了隱藏我來自火星的身份,不暴露我的來歷。”
“雖然賈斯克說地球是絕對安全的,但安全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會有絕對這種說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女王鎮能發展起來,靠的都是賈斯克當初給我的那幾本學科書籍,這件事即便在女王鎮,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實情。”
“到了,就是這個倉庫。”
安傑麗卡讓衛兵開門,然後領着林弦和CC往裡面走去。
因爲建築水平的原因,倉庫並不是很大,也就比一般房屋稍微大一些。
八個保險櫃就那樣疊放在牆邊,落滿了蜘蛛網和灰塵;有六個保險櫃已經打開,放置在另一面牆邊,裡面塞滿了雜物。
林弦先是看了看那六個已經打開的保險櫃。
好傢伙……
編號全都在1000以上,毫無價值。
再看向沒打開的那八個。
編號也都很大,400多到1000多都有,400以下的一個都沒有。
回想起地下挖出來的那一個,以及臉村的那一個,也都沒有編號400以下的。
這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說……後來泰姆銀行爲了擴大業務、擴大倉庫,又開了家分行?
別說。
還真有可能。
王哥現在營業泰姆銀行的地方,位置確實不錯,市中心商業圈,很是繁華。
但同樣也是寸土寸金,所以倉庫裡放了266個保險櫃,就已經塞滿了。
如果後續想要繼續增加保險櫃、擴大倉庫。
要麼就把旁邊的門面房一同買下,要麼,就另選一處地址,開闢分行,放置後來增加的保險櫃。
若果真如此……
那這一塊附近,應該就是泰姆銀行分行的遺址,所以挖出來的保險櫃編號都很靠後。
“林弦!你快看!”
CC蹲下身子,指着牆邊最角落的保險櫃,用旁邊一塊粗布擦淨銘牌——
編號:724
姓名:衛勝金
“衛老師的保險櫃!”
林弦驚訝於這個發現。
剛纔他只顧着看這些保險櫃編號的百位數,還沒有細看,沒想到……這裡竟然意外發現了衛勝金大爺的保險櫃!
林弦走上前。
靠近看了看。
沒錯……就是如假包換的衛勝金!
他看過衛勝金大爺揹包裡的照片,自然知道保險櫃的密碼。
於是直接上手。
撥動清脆的密碼轉輪,把八個轉輪轉成照片上的數字——
23730907
這就是衛勝金大爺冬眠前設置的密碼,他本人也不知道這個密碼有什麼意義。
林弦的手伸向鎖釦,正準備按下去……
卻停留在半空中。
感覺到了歲月、記憶、認知自我的沉重。
想了想。
他收回手指,看着CC和安傑麗卡:
“反正衛勝金大爺就在圍牆外邊,這個保險櫃……我們讓他自己來開吧,那樣對他而言更有意義。”
女王就是女王,威嚴是絕對的。
安傑麗卡一聲令下,幾批壯馬奔馳而去,城門打開,客客氣氣將衛勝金大爺坐在馬背上請了進來。
來到倉庫。
看到裡面的白髮女王、林弦、CC,衛勝金大爺受寵若驚:
“你們……你們倆?”
他不知道該不該多說話,他真的很震驚,林弦和CC竟然如此輕易就搞定了女王鎮。
“行了衛老師,別在那愣着了。”
林弦笑着招招手,讓衛勝金大爺走過來,指着眼前的鉿合金保險櫃說道:
“你看,這不就是你苦苦找尋的保險櫃嗎?”
衛勝金睜大眼睛。
直接雙膝跪在地上,不斷撫摸擦拭寫有他名字的銘牌。
還是那麼的銀光鋥亮,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
只是當年關上這保險櫃門的人,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年;而如今遠道而來打開它的,卻是一位古稀老人……
春風若有憐花意,可否許我再少年。
衛勝金繃緊嘴脣。
不敢想象這跨越時光的時間膠囊,此時此刻,竟然真的繞了一大圈,終於又回到了自己面前。
他不記得曾經來過。
但他確實來過。
他不記得這裡面放了什麼。
但他確實放過什麼。
他的食指有些顫抖,緩緩按在鎖釦上,幾番猶豫,都沒能按下……
“我理解這種感覺。”
身後,頭髮花白,眼眶深邃,年華不再的安傑麗卡輕聲說道:
“我剛剛從冬眠艙醒來時,同樣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有旁邊的醫生對我檢查後,告訴我說,我的名字叫作安傑麗卡。”
“幾天後,賈斯克找到我,並沒有第一時間把那些筆記本和錄像帶給我,而是說……”
她清清嗓子,模仿賈斯克的語氣:
“安傑麗卡,你以往的人生,儘管有過輝煌,但底色都是悲慘的、冷人心痛的。尤其是你現在筆記本里的內容,大多都是離別和遺憾……”
“你可以選擇不去看這些回憶,就當把它們徹底忘了,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難道不也挺好嗎?”
“你還是安傑麗卡,但卻是一個走向新生的、快樂的、沒有痛苦、沒有壓力、沒有離別和遺憾的安傑麗卡。”
“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被痛苦的回憶所折磨、接受不了,走不出來。”
“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有承受不住悲痛情緒自殺而亡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失憶是多麼難得又不可求的解藥。如果有一種藥物可以讓人徹底失憶從頭開始,銷量一定不錯。”
“所以……你真的確定,要接受以前的自己,再度陷入遺憾痛苦與折磨之中、懷念那些註定見不到的人、追逐那些註定實現不了的夢想嗎?”
安傑麗卡環抱雙臂,看着林弦:
“當時賈斯克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那時候的賈斯克,肯定已經知道他的敗局和末路,所以他在勸我,不要看這些筆記,不要嘗試找回曾經的自我,忘掉一切去接受全新的人生。”
聽到這裡。
林弦瞥頭看了一眼CC。
類似的對話,他和CC在萊茵村裡也溝通過。
當時,鄭想月想讓林弦把真實的過往告訴她,但林弦猶豫了……
他的顧慮和賈斯克一樣。
過往對於鄭想月而言,皆是痛苦和遺憾,沒有一絲快樂。
這樣的記憶。
何苦要再找回來呢?
但當時CC卻說:
“即便是糟糕、讓人傷心的事情,但回憶就是回憶,只有完整的回憶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人。哪有人的回憶總是開心幸福的?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月缺……”
“【難道缺了一半的月亮,就不算是月亮了嗎?】”
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人。
這個問題……
有真正的正確答案嗎?
事實上,衛勝金大爺也講過,火星上有大把的冬眠甦醒人類,選擇放棄原本的記憶,開啓了全新的人生,幸福美滿一輩子。
有些人,則是倔強的接受以前的記憶,結果變得痛苦、鬱郁不歡、最終選擇自殺,或是走上報復社會的道路。
在法庭最後的審判席上。
這些人往往都是後悔的,淚流滿面痛哭道:
“我不該接受原來的記憶……我是真的走不出來,我該忘了那些回憶的!”
所以。
這個問題……
有真正的正確答案嗎?
三人扭過頭,看着猶豫不決的衛勝金大爺。
他會如何選擇呢?
衛勝金大爺深吸一口氣。
手指再度按在鎖釦上,輕聲說道:
“謝謝你的教誨,女王大人。”
“但是……您最終一定也選擇接受曾經的自我吧?”
“我時常會擔心,如果我冬眠甦醒時,他們給我們的筆記本是錯誤的呢?萬一……這些筆記本不是我的,而是一個叫做衛勝金的其他人呢?”
“有沒有可能,我的名字本身不叫做衛勝金,只是我按照那些筆記記載的記憶,活成了一個名爲衛勝金的人?”
“這……就是我來地球的目的。”
衛勝金大爺睜開眼睛,目光堅定:
“【我想要知道答案,知道……我到底是誰!】”
他右手終於用力!
嘭——
一聲悶響。
塵封了數百年時光的保險櫃……
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