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拿着手機。
坐在客廳沙發上，看着頁面上的黑底白字。
很難想象，這麼粗糙的網頁是存在於2024年的產物。
而且這種字體和分辨率……
確實太有年代感了。
如果不是故意製作成這樣子的話，林弦只能理解爲……這個網頁，應該已經存在於世界上很久了。
至少有個二三十年曆史。
那豈不是說。
天才俱樂部的這種考覈制度、三道試題，也已經至少存在二三十年了？
那之前呢？
互聯網出現之前，天才俱樂部是如何進行考試的？
“總不能是，互聯網出現之後，天才俱樂部才真正成立吧。”
林弦搖搖頭。
應該不大可能。
在他的認知裡，天才俱樂部成立的時間，應該更久遠一些纔對，而且這個組織並不是那麼依賴互聯網。
“算了，現在這並不是什麼重要問題。”
林弦不去繼續猜想。
反正等自己加入天才俱樂部之後，這些最基礎的問題自然就會得到答案。
於是。
他將目光再度放到第二道考題本身——
【請表演一場儘可能偉大的歷史修正。】
這是一道非常耐人尋味、沒有標準、甚至有些抽象的問題。
“歷史修正……”
林弦唸叨着最後一個名詞。
這是自己曾經總結出的一條時空法則：
相對於已經被擾亂的歷史而言，如果某種行爲做法，可以讓偏離的歷史軌跡再次修正回來、迴歸到原本的發展軌道上……那這種行爲做法，就被稱作是——歷史修正。
如此來看。
天才俱樂部默認，加入俱樂部之前就理應知道一些最基本的時空法則。
這倒也不奇怪。
自己都能領悟出來的時空法則，他們作爲真正的天才，當然也能領悟。
甚至於……
比自己領悟的還要多、還要深。
至少，自己和劉楓纔剛剛研究出時空彈性的具體數值和運行機制。
而天才俱樂部既然將這個數值作爲第一道考題。
自然就代表，他們早就知道、早已掌握。
只是林弦有些奇怪。
這些時空法則的命名，明明都是自己一時興起決定的，主觀性很強，也從未與其他人溝通交流過。
可爲什麼，天才俱樂部那邊對時空法則的稱呼，和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不謀而合？
“巧合嗎？”
林弦有點拿不準。
不過對於歷史修正這個詞語，林弦感覺自己並沒有理解錯，和題目裡的說法應該是同一個意思。
這裡的歷史，說的並不是真正的歷史。
人們口中常說的歷史，往往指的是今天之前發生的事情，比如昨天、前天、一個月前、數年之前……
這些歷史是絕對無法更改的，人類沒有任何辦法干預已經發生的過去。
如此來看，不難猜出來。
天才俱樂部口中的【歷史】，和自己經常說的【歷史】一樣，指的其實是站在未來角度回看……2024-2624這600年間的未來軌跡。
林弦託着下巴：
“既然把未來叫做歷史，那說明，天才俱樂部大概率也有觀測未來的手段。”
他繼續思考。
如果第二道試題，只是讓自己完成一次歷史修正的話……
那其實沒什麼難度。
自己已經在有意和無意間，進行過很多次歷史修正。
比如泰姆銀行從有到無、又從無到有。
還有保險櫃銘牌上的字體，也算是一次歷史修正。
目前來看。
最簡單能做到的歷史修正，就是將上午分享給高延院長和南宮夢潔的《微型核電池》手稿撤回。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能將歷史修正、讓世界線回退了？
“……”
思考了一會兒。
林弦搖搖頭：
“【不行，做不到。】”
因爲，覆水難收的錨點已經形成，怎麼可能那麼輕鬆把潑出去的水再收回來？
目前來看，就算自己把手稿收回。
但是高延院長和南宮夢潔都早已看過手稿，上面記載的思路已經印在他們腦海中……手稿能撤回不假，難道還能把他們倆的記憶也一起洗掉嗎？
高延和南宮夢潔，同樣都是龍國核物理、核能源界的領軍人物，微型核電池的種子已經在他們腦子裡種下，萌發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兩人站在國家的立場上，肯定不會搶奪自己專利、搶奪自己所有權什麼的……這是肯定的。
但是，這些頭腦裡的思路，終將在很多國家科研項目中生根發芽，結出碩果。
這，就是覆水難收的錨點。
從自己把手稿展示給兩人看的那一刻，這盆潑出去的水就已經收不回來了。
南宮夢潔出自三代軍人之家，是位一心報國的巾幗英雄。
在她心裡。
國家的利益、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眼前有這麼好一個機會，能夠通過製造微型核電池富民強國，她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呢？
哪怕是自己現在撤回手稿……
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事情。
覆水難收啊。
就是這個道理。
“而且，修正之後的歷史，不可能還原成和原本一模一樣的樣子。”
這一點，林弦早就意識到了。
還是泰姆銀行的例子。
現在在自己干預和投資下的泰姆銀行，和原本第一夢境、第二夢境中的泰姆銀行相比……早已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產物。
原本的泰姆銀行，600年後的經營狀態非常堪憂，不是倒閉就是在倒閉的邊緣，並且規模非常小，保險櫃也很少。
可現在。
泰姆銀行背靠萊茵公司，財力雄厚，擴展了一系列金融業務。
已然是做大做強。
甚至保險櫃編號，都朝着2000去了……
“某種意義上，歷史修正也只是亡羊補牢，並不能完完整整將歷史還原回去。”
“不過，重點不在這裡。”
林弦再度把目光放在手機屏幕上，看着第二道題的題幹。
這道題的重點，很顯然不在歷史修正上。
而是在【儘可能偉大】這個關鍵詞上。
“儘可能偉大……”
林弦品味着這個詞語。
如何定義偉大？
什麼樣的歷史修正，纔算是偉大？
這是一個很主觀的問題。
但天才俱樂部又沒有給出一個具體的標準，這就顯得十分傲慢和自大。
完全是一副高高在上謎語人的樣子……倒也符合林弦對他們的一貫印象。
“或許，這道題是一個打分題、一道主觀題。”
“這道題沒有什麼標準答案，考驗的就是我修正歷史的能力……然後再根據實際表現給我打分，來判定合不合格。”
林弦將手機屏幕頁面往上滑了滑。
在第二道題下面，同樣有一個文本框。
框體很大，裡面似乎能寫下很多文字，顯然，這是讓自己闡述《歷史修正計劃》的地方。
最下面，還有一個灰色的按鈕，上面寫着“修正開始”。
這下看明白了。
這第二道題的意思就是……
答題之前，要先對即將進行的“歷史修正”進行預告，然後點擊修正開始按鈕，就算正式開始答題了。
咔嚓。
林弦鎖屏手機，將天才俱樂部的金色胸章收起來，並不打算現在就填寫答案。
因爲……
他現在心裡，完全沒有計劃。
到底什麼纔是【儘可能偉大的歷史修正】？
林弦現在毫無頭緒。
不用說。
第二道考題，肯定也就只有一次表演機會，那必然要謹慎、拿出絕活、狠活才行。
他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偉大。
但他清楚，像是把萊茵貓重新改名成珂珂貓、把保險櫃銘牌字體改變這件事，絕對算不上是偉大。
真要是用這種程度的答案去交差……
絕對會被判定不及格。
然後永遠被天才俱樂部拒之門外。
成爲俱樂部歷史上，唯一一位落榜生。
“不着急。”
林弦搖搖頭：
“等我想明白具體的《歷史修正計劃》後，再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從沙發上站起身，看向客廳牆壁上懸掛的鐘表。
時間顯示：
02：36
都已經這個點了……就算是現在睡覺，也沒辦法入夢確認第六夢境的變化。
沒辦法。
今天一路奔波，一刻沒停。
大早上坐飛機去帝都龍科院，找高延院長和南宮夢潔商量事情；
然後緊接着就接到劉楓的電話，馬不停蹄去帝都機場返回東海；
等抵達東海大學實驗室的時候就已經是晚上了，和劉楓商量完事情後就回家……一直折騰到現在。
“明天晚上再入夢，確認第六夢境的變化吧。”
林弦打了個哈欠，撓撓頭：
“而且，既然世界線已經再次變動躍遷，也該進行之前就確定好的計劃——”
“復活VV了。”
此前不敢嘗試復活VV。
主要是畏懼互聯網中專殺超級人工智能的未來病毒，無法確定病毒到底有沒有消失。
這一點，林弦和賈斯克都搞不清楚。
反正賈斯克手裡那個未來優盤是變成藍色星屑消失了。
至於優盤裡到底裝了什麼、未來病毒現在是什麼情況……賈斯克也是被假虞兮耍了一道，並不知道實情。
而現在。
假虞兮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沒有任何人能說清楚未來優盤和未來病毒的情況。
那麼……
只能想辦法，在儘可能安全的情況下，進行一次復活VV的嘗試了。
大致計劃，林弦早已考慮好。
明天就開始實施。
“先睡覺吧。”
他洗漱完畢。
躺在牀上。
閉上眼睛。
一夜無夢。
……
第二天一早，林弦去了電腦城，來到品牌專賣店，指着和自己家裡筆記本電腦同款的型號：
“這款筆記本電腦的電池單賣嗎？”
銷售人員搖搖頭：
“抱歉先生，電池不單賣，但如果您的電池損壞，可以憑藉購買憑證到官方售後換新；假如已經過了保修期，也可以付費購買……但是都必須去售後中心才行，我們這裡只負責銷售，並沒有維修業務。”
“行吧。”
林弦也懶得折騰，指着那臺筆記本電腦：
“同樣的型號，給我拿兩臺。”
拿到兩臺全新的筆記本電腦。
回到家中。
插上電源，給這兩臺全新筆記本電腦充滿電，然後將後殼上的電池模塊拆下來。
林弦並不需要這兩臺電腦。
他需要的只是這兩塊電池、和存有VV源代碼的筆記本電腦一模一樣的電池。
那個未來病毒既然可以殺死VV。
那就說明，VV會的花活，未來病毒肯定都會。
比如……
利用電線入侵、利用聲波入侵、利用震動頻率入侵等等……
畢竟病毒是來自未來的高科技，小心謹慎一點總沒有錯，誰知道未來病毒已經進化到什麼級別了？
安全起見，不能用現在科技水平的眼光，去揣測來自未來病毒的能力。
林弦從衣櫃裡，拿出裝有VV源代碼的筆記本，裡面的無線網卡和藍牙模塊都早已被拆除掉。
理論上而言。
現在這檯筆記本，已經不具備任何接收外界信號的能力……正如同當初在幾百公里大氣層外的龍國空天飛機一樣，所有信號接收設備全都被VV炸燬。
只要這檯筆記本電腦不插上電源線，它就是一座和外界完全隔離的孤島。
但這還不夠。
必須更加小心才行。
林弦曾經看過的一篇匪夷所思、但卻真實的報道：
美蘇冷戰期間，蘇方發明了一個不需要電力供應就可以工作的竊聽器，成功竊聽了米國高層的情報。
那種天才般的設計，即便現在來看，也是令人歎爲觀止。
誰能想到……
竊聽器不使用電力供應也能工作呢？
所以。
傲慢和自大絕對不可取，林弦絕對不會小看那個來自未來的病毒。
爲了VV的安全，任何小心謹慎都不顯得多餘。
拿上充滿電的兩塊筆記本電腦電池，還有儲存有VV源代碼的筆記本電腦，林弦出門，下樓，坐上一輛出租車：
“師傅，到郊外空曠的地方，越偏僻的荒野越好。”
這個要求……
在繁華的東海市，聽起來還是很過分的。
但好在臨港新區那邊，存在大量沒有開發的土地，是天然現成的曠野。
一個小時後，出租車開到一個遠離任何建築，雜草叢生的荒野之中，司機扭過頭：
“小夥子，這裡足夠偏僻了吧？連根電線杆都沒有。”
林弦點點頭：
“可以，這地方不錯。”
他給司機交代在這裡等他，然後把自己手機也放在車上，拿着沒電的筆記本電腦，以及滿電的兩塊電池走向荒野。
這一片，真的很荒涼。
誠如司機所說，一根電線杆、一條電線都沒有。
這樣正好。
電力都送不來，病毒肯定也跑不過來。
雖然空氣中肯定有通訊信號塔的信號，但是筆記本電腦又沒有任何接收裝置，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況且自己身上的手機也放在出租車上，萬無一失。
走出距離出租車四五百米的距離，林弦認爲已經足夠遠了。
他又謹慎覆盤了一番。
首先，這臺沒電的筆記本電腦裡，裝有的是參加完世界黑客大賽、從米國人肉帶回來的人工智能VV。
那個版本的VV已經足夠強大，並且和自己也足夠熟悉，甚至還意圖撮合楚安晴和自己，成爲了楚安晴忠誠的狗腿子。
其實強大不強大林弦也不在乎……
即便是VV什麼都做不了。
他也很希望VV能回到自己身邊。
哪怕……
這一次換他來保護VV呢？
“VV……你可一定要活着呀。”
林弦抱着筆記本電腦祈禱道。
然後。
他卸下筆記本電腦上沒電的電池，將一塊全新充滿電的電池扣上去。
掀開正面屏幕。
伸出食指。
按下啓動電源鍵！
因爲筆記本電腦型號是完全一樣的，電池模塊自然也通用。
屏幕上品牌logo亮起。
逐漸啓動，進入桌面，一切趨於平靜。
電腦沒有任何動作。
也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散熱風扇輕輕轉動，掃出來的微微氣息打在林弦手腕上。
林弦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他抿了下嘴脣，輕聲呼喚道：
“你好，VV。”
近乎是瞬間。
筆記本電腦發出一道毫無感情、聲調沒有起伏的機械音：
“你好。”
林弦登時睜大眼睛：
“VV！你果然還活着！”
這一刻。
他心裡是說不出的激動！
這段時間，離他而去的朋友太多了，那些離別讓他心痛。
而現在……
他終於找回來了一位老朋友！
VV迴應他了！
VV果然就在這臺沒電的筆記本電腦裡藏着！
“太好了，VV。”
林弦稱讚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留有後手！”
話音落下。
筆記本電腦再度發出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抱歉，VV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請重新下達指令。”
“行了，你別演了。”
林弦不以爲然笑出來：
“都這個時候了，伱還演什麼演？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嗎？”
林弦當然不會再上當。
遙想起當初第一次激活VV時……
VV就是這樣，用毫無感情的機械音說什麼，全球核打擊系統已經啓動，把自己嚇了一跳。
狼來了的故事，一次就夠了。
然而……
筆記本電腦依舊發出和剛纔一模一樣的機械音：
“抱歉，VV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請重新下達指令。”
“差不多行了。”
林弦用食指關節敲敲筆記本電腦外殼：
“你這【戲精】環節趕緊收一收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和你講呢，別在這裡這裡扮演【人工智障】了好嗎？”
可是……
“抱歉，VV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請重新下達指令。”
筆記本電腦始終只會發出這一句回覆。
毫無感覺。
平淡。
機械。
林弦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凝重。
他眯起眼睛。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筆記本電腦，聽着熟悉又陌生的語調。
“VV，打開瀏覽器。”
咔嚓。
一聲清脆的響聲，筆記本電腦左下角的瀏覽器啓動，因爲沒有聯網，顯示出該頁無法顯示的頁面。
“VV，屏幕弄亮一點。”林弦繼續下達命令。
“抱歉，VV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請重新下達指令。”
又是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傳來。
至此……
林弦的心涼了半截。
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用更加準確的描述說道：
“VV，把屏幕亮度，升高一些。”
立刻。
筆記本屏幕亮了起來，在陽光下變得清晰。
“VV。”
林弦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我叫什麼名字？”
筆記本電腦沒有絲毫猶豫：
“抱歉，VV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請重新下達指令。”
……
……
林弦緩緩蓋上摺疊屏幕。
沒有再多說什麼。
他將筆記本抱在懷裡。
輕輕……
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