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秦琅無心睡眠,登上高平堡中最高的碉樓上眺望,遠處,星火點點。
幾支唐軍在高平會師,還有幾萬投降的蠻子也暫留此處。
營火點點,倒好似天上繁星。
沒有了一羣家臣在耳邊吵鬧,秦琅能夠靜下心來思考。
其實這世上許多事情本無對錯,只看站在哪個角度來思考罷了。各有各的利益,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
秦琅有很多身份,頭銜數之不盡,皇帝女婿、太子老師,天子重臣,朝廷宰相,封疆大吏,卻又是功勳貴族,封世藩鎮,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身份對面時,考慮的角度也是不同的。
就如皇帝這次對滇桂四道界線設定,本質其實還是借句町入侵這一契機,利用交桂四道邊界上的舊有格局的平衡打破,強勢出手搶奪控制權的行爲。
劃界,改土歸流,編戶齊民,封藩設鎮,駐軍派官等等一系列動作,都是因此。
舊有的格局打破,必然就是新的格局誕生,最終要回到平衡。
只是新的平衡,必然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若秦琅以大唐帝國宰相的身份來看待這件事,則無疑皇帝處置的動作很快,也很及時和恰當,甚至堪稱優秀,當句町拉着左右溪蠻倒下後,這裡形成了一個權力真空,大唐此時強勢進入,正逢其時,否則用不了三五年,終究還會出現新的南蠻勢力填補過來,到時再想插手就難了。
當然,秦琅還是武安州藩鎮諸侯,句町大敗,左溪蠻徹底臣服編戶,這意味着秦琅的封地不再是一塊飛地了,他周邊的形勢安全了許多的同時,也意味着要直面朝廷的正州實控。
以後沒有緩衝餘地了,也沒有擴張的空間了,有好也有壞。
但水如果渾點,無疑更利於發展。
總體來說,當朝廷在秦琅周邊劃設了太平州、思州、廣源、武峨四個新正州,又新設新安州都督府、句町州都督府這兩個宗室藩鎮後,秦家確實沒啥戰略空間了。
再加上西南的交州,東面的大海,秦家完全沒有了再擴張的空間,從此限制死了。
而皇帝還給他來了個推恩分封,提前就給他把武安州又分出了四份給他的四個庶子,這防範之心很深。
皇帝做錯了嗎?
沒有。
在外人看來,天恩浩蕩。
一賞再賞,恩寵無人可及。
這就是陽謀啊。
皇帝也並不會懷疑秦琅的忠心,但皇帝未雨綢繆,早早做好安排,防範有這種可能,甚至不只是防秦琅,而是防範秦氏子孫後人。
東邊一個隴西郡王李博義,皇帝堂兄,西邊一個敦煌郡王李象,皇帝的庶長孫,兩個宗室一左一右的夾着,南北皆是朝廷正州,一個太平州,一個交州,基本上就是三百年難變的格局定型了。
這個格局只有一點點小破綻,那就是武安州臨海,有太平港。北有白藤江,南有太平江,雙龍出海,龍躍大海,這倒給武安州秦家留了一個機會。
其實,秦琅現在想這些,也是對皇帝不忠,對大唐不忠的,是臣子就不該想這些。
吹了半夜的涼風,回到堡內,阿儂還在燈下等他。
“三郎,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秦琅看着略帶倦意的阿儂,秋高天涼,阿儂香肩半露,燭光搖曳,卻憑添了幾分誘人。他一下子燥熱起來,大步上前,粗魯而又野蠻·····
阿儂驚叫一聲,接着便是嘻嘻的笑聲,再然後便成了急促的喘息······
天剛亮,秦琅便早早醒了。
睜開眼,看到美人秀髮散亂的蜷縮在他懷裡香甜的睡着,側頭輕輕在她額頭一吻,動作輕盈的起身,轉身爲她蓋上毯子,秦琅提着鞋子走出門。
昨晚有些兇狠的發泄過後,整個人反而倒是更加精神了。
“三郎早啊,還以爲你今天早上肯定起不來呢。”
張超抱着杆長槍坐在房前郎下,無精打彩,濃濃的黑眼圈,連阿黃帶來的羊肉蒸餅都沒心思吃了。
“三郎昨夜可真是神勇,莫不是把這個阿儂當成那個阿儂了?整個高平堡昨夜估計都沒人睡着,估計連堡外靠的近的軍營裡弟兄們都聽着了,可憐那些弟兄們啊,出征在外,身邊連個母的都沒有,卻還要受這等折磨,搞不好都要營嘯啊,下次三郎你要是再來,能不能讓阿儂咬進牙關閉上嘴不吭聲?”
秦琅看着一臉怨念的張三郎,哈哈大笑,從阿黃手裡接過一個羊肉蒸餅大口吃了起來,人精神好,胃口也好,這剛出蒸籠的羊肉包子,那真是餡肥皮嫩,好吃的不得了。
阿黃很萎瑣的道,“倒想不到阿儂夫人平時也是一本正經的大娘子樣,想不到那告罪求饒時的聲音,還真是千嬌百媚的,哎呀,我屋裡就沒一個能比的,哪怕有三成樣,我都能神勇翻倍,來個長阪坡七進七出啊!”
張超打個哈欠。
“老黃你老小子悠着點,你以爲你還年輕啊,你個門牙都掉光的老頭子,還整天就想着這點事情,你就不怕馬上風啊?”
老黃不以爲然,“能死在女人懷裡也很不錯啊,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風流嘛,再怎麼說,也比七老八十的癱瘓在牀上,整天屎尿堆裡苛活着強吧?”
·······
高平堡內清早的會議上,參會的一衆人都有些無精打彩的,一個個頂着黑眼圈,還真是沒睡好。
看到秦琅,都是一臉幽怨。
大家出征在外,全都成了和尚,秦琅倒好,有阿儂這樣嬌滴滴的美婦人跑來慰問,你就偷偷摸摸的關起門來親熱好了,你倒好,非要整的小小的高平堡里人盡皆知的。
這天乾物燥的,不存心讓大家難過嘛。
“處默,你鼻子怎麼了,塞兩團棉花幹嘛?”
程處默白了秦琅一眼,“流鼻血了。”
那邊牛見虎更直接,“我說三郎,你可不能飽漢不知餓漢飢啊,要我說,乾脆咱們把這堡下的俘虜直接分一分,或者就挑些青壯婦人,也慰勞慰勞一下弟兄們?”
秦琅假裝沒聽見。
咳嗽兩聲。
“簡單的開個會,仗打到現在,戰果不錯。”秦琅開場,諸將校全都收起笑臉,一個個認真起來。
秦琅平時很好說話,但認真起來也是不講情面的。
戰果何止不錯,簡直是輝煌。
句町九大部落聯合起來複國入侵,兩路兵馬共計十萬殺進左右溪,一度曾經勢如破竹,中期對峙過後,儂三娘子一招神來之筆的勸降,把左右溪蠻子們拉了大半過去。
但是終究還是沒能翻的了衛國公秦三郎的盤。
秦琅一箭雙鵰,剛開始借句町蠻驅虎吞狼,坐山觀虎鬥,前方打的正熱,他在後方搞改土歸流,乘機撿空城搶人口。
蠻子們被逼的犯蠢的跟句町蠻聯手,卻反而讓秦琅可以更加痛快的放手一起收拾。
句町大敗,溪蠻大敗。
如今句町蠻敗逃回去,卻要面臨着老巢被李大亮搶機搶佔,無家可歸,背後還有追兵不斷的絕境。
當然,左溪蠻王率部歸附,自殺謝罪,更是精彩一幕。
現在,整個左右溪境內,都已經收復,並且經此一役,左右溪蠻部勢力被收拾的服服貼貼,徹底的傷了元氣,動了筋骨。
接下來,朝廷設正州也好,派流官也罷,編戶齊民,量田確地都是任由揉捏了,再無反抗之力。
“乘他病,要他命,咱們不能讓句町蠻跑了,這次咱們徹底的滅了他們,將這些膽大的蠻子全都抓了回來,發賣爲奴。”
程處默仰着頭,摸着鼻子,嗡聲嗡氣的道,“把那個大膽儂三娘抓回來,扒光示衆”
牛見虎喊道,“扒光了抽她皮鞭!”
“凌遲碎刮!”尉遲寶琳喊。
十幾道目光投去鄙視的目光,那儂三娘聽說也是個潑辣的美婦人,怎麼能這般無情辣手呢。
句町蠻現在就跟儂三娘子一樣,毫無反抗之力,這個時候,一衆人當然要衝上去盡情蹂躪。
左溪降蠻,因爲有秦琅堅持,所以大家也就不再想着怎麼壓榨這些人了,現在大家感興趣的是句町蠻,那些是敢建國稱王的蠻子,搶起來沒有半份壓力,而且搶的多搶的狠還有功勞,當然不能客氣。
大家早就迫不急待的要繼續進軍了。
都在爭着打前鋒。
秦琅也拿出了一張作戰計劃圖,他打算兵分三路追擊句町蠻,深入蠻地,會師交州李大亮,對於整個句町蠻來個毀滅性的圍剿,犁庭掃穴,不留餘地。
北路沿右溪進軍,順着其上游支流樂裡河、馱娘江、西洋江、剝隘河等一直殺到南盤江畔去。
而中路軍則自高平出發,沿靖西、安德、富寧這一線殺過去。
南路軍則是沿錦江一線圍剿。
秦琅在南線上幾個交通節點上,寫下幾個名字,宣光、河江、馬關、文山,最後進入滇東的蒙自、開元、建水。
三條行軍路線上,秦琅寫下了十幾個名字,皆設爲州縣,也是此次圍剿句町蠻的戰略節點,秦琅打算分三路,設立十幾個軍事要塞據點,建立起進可攻退可守的圍剿基地,同時以點連線,把三條線路打穿,這樣後勤輜重等也就不用再擔心。
同時派人行文黔南、滇東等地的州府,以及羈縻蠻酋們,讓他們出兵配合,勿必保證這次句町蠻無處可竄,被合圍剿滅。
兵貴精不在多。
每路出兵一萬二千人,其中精銳的戰兵四千,鄉勇團練八千,另徵一萬二溪垌蠻丁運送糧草輜重,看營捕俘。
“山高路遠,道路難行,深入不毛,所以雖給三路軍都派一萬二溪垌蠻丁運送物資等,但也運不了多少,還得想辦法以戰養戰,就地補給。出兵之後,不要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先把這一個個定好的交通節點打下來,奪取之後,迅速建立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