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龍江之上,劃破平靜的江面。
碧綠的龍江水,青翠的山巒,絲毫沒有秋的感覺。
龍江發源於黔地,因流經宜州城治龍水城而得名龍江,東至柳州柳城匯入柳江。
秦琅乘坐的其實不能叫船,應當稱爲竹筏,就是廣西地區多見的竹子雙層扎制,一根竹竿便可駕駛着橫行江上。
用竹筏而不用大船,也是因爲龍江雖幹流七百里,但河道多變,有的河段可能百里平坦寬闊,便於航行,但有的河段卻是兩岸懸崖峭壁,水流湍急縣多有暗礁,落差極大。
因此這條七百里的龍江,並沒法正常通航,尋常辦法都是分段航運,有部份河段還得拉縴而過。
雖然竹子筏簡陋,但卻就地取材,製作方便,而且乘坐在平靜的江段時,也很舒適安全。
那撐船的老大,一頂竹笠一件棕蓑衣,手中撐一支長杆,便能輕鬆駕馭着筆筏前進。
他的腳下還立着兩支魚鷹。
腳上栓着繩索,脖子上還卡着圈釦。
這些魚鷹捕魚的本事十分了得,站在竹伐子上突然一個猛子扎入江中,然後很快就叼着一條大魚上來,有時魚甚至比這魚鷹還大上許多。
它拼命的想要把魚吞進那大嘴,可是脖子上的卡子卻死死卡住,魚便一直在它的大嘴裡掙扎着。
這時船伕便會一手抄起魚鷹,從它的嘴裡奪下大魚,扔入自己的魚網兜裡。
魚鷹不甘心的撲赤着叫着,船大便從一個魚筐裡撈出幾條小魚,那魚鷹就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搶食。
另一隻魚鷹也想吃,卻被船老大直接一腳跳下了水。
捕到了大魚上交後,才能得到小魚做爲賞賜,沒捕到明顯就沒的吃。
秦琅會在筏子上看着挺有趣,看這魚鷹吃東西,絕對能治癒厭食症者。本來張超是要秦琅做船的,雖說水師的船過不來,但也有跑這段江的船隻,船終究要平穩安全一些的。
但自詡能在東海游泳,敢在黃河破浪,能在長江划水的秦琅卻願意坐竹筏,這江面這麼平靜沒什麼危險,何況他水性確實不錯。
龍江上雖然不能全線直航,但其實江面上還是很熱鬧的,這也要歸功於秦琅。因爲秦琅到嶺南後,不僅加強了桂州到邕州的柳宜驛路,而且他還往西延伸了一條新驛路。
東起柳州,經宜州往西,連通黔中道,經應州(三都)邦州(都勻)
而入矩州,也就是東寧州了(貴陽)。
聯通到矩州後,就等於徹底聯通了整個黔中道,畢竟矩州做爲黔中的腹心,四通八達,東北通往凱里、懷化,北面通往遵義、重慶,西南通往安順、普安,直入雲南。
過去因爲柳宜融地區偏遠,蠻部衆多,交通堵塞,只有馬幫行走在山間小路,秦琅到來後,規劃了一條全新的驛路。
撥錢撥糧,徵丁派役,用了幾年時間,修通了宜州到應州的這條聯通黔桂的驛路。
這條驛路不僅是二十里一驛的陸驛,而且還依靠着龍江,增加了一條水驛線,沿龍江設立了不少水驛站,配置了許多驛船,水陸並行。
之所以當初沒有選擇黔滇桂的界河紅水河,而是選擇了一條更小的支流做爲驛路,也是因爲這裡以往本來就有一條通道,只是路不太好走。但宜州臨近桂州這個要地,又處於桂邕之間,再加上往東聯通黔中也有較好的河谷孔道,所以最終選擇了這裡。
紅水河雖廣,但九曲十八繞,路途距離更遙遠。
數以千計的竹筏行駛在環江段,這裡武德年間設立過環州,名字取自於周邊的的環江寨,環江寨有大環江寨和小環江寨,還有帶溪寨等。
過去這裡是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的蠻地。
但是隨着這水陸驛路的開通,商路的拓寬,這條路上也漸熱鬧了起來,而緊隨而來的就是朝廷在這邊設立了鎮戍堡壘,建立了折衝府,並移民過來,軍屯民屯再加上商屯,還有那些商人過來開礦。
淘金熱,開礦風,讓這條新商路上一下子就火熱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這裡的蠻子那也是動不動就跑下山來搶兩把,劫過路商人,入城鎮偷竊搶劫,總之把漢人漢商當成了肥羊,要什麼就下來搶。
後來桂州都督府分管這邊,靜江軍開始入駐,狠狠的拿幾個寨子開過刀後,情況才慢慢收斂了許多。
然而秦琅先前一入朝,這邊就馬上又開始亂了起來。
秦琅很喜歡龍江。
水特別的綠,青山綠水,竹筏行上其上,如同是一副水墨化般。
坐在小筏子上,船老大拉長着俚語調子呼喝着,其它船上的船老大便也跟着迴應,秦琅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這似乎是一支傳統的船工號子,聽起來還挺有韻味。
兩岸的青山半坡上,能看到蠻寨。
木屋錯落有致,聚落而居。
當看到山下龍江上這支龐大的竹排隊時,明顯很驚訝。
隱約能聽到寨子裡似乎吹響了水牛號角,敲響了銅鼓。
秦琅卻並不爲所動。
這一路過來,這樣的場面見太多了,甚至天天都要見上幾回。
多數蠻寨看到這麼大的一支隊伍過來,尤其是伴着江上筏隊同行的,還是岸邊大路上的一支龐大的軍隊。
旌旗飄飄,鎧甲明亮。
廣州鎮海軍、容州寧遠江、桂州靜江軍,邕州建武軍,加上嶺南經略牙軍,這就是五路精銳。
配上嶺南馮冼寧陳楊李高等八大豪族,還有談殿等那些蠻王帶來的精銳土兵,可以說這支兵馬,確實有橫掃一切的底氣。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就是一路橫掃過來的,先是融州,接着是柳州,再是宜州。
不識趣的蠻寨已經被破了不知道多少個。
識趣的倒也不少,紛紛向衛公跪拜求饒,懺悔改過,幾乎每個參與了叛亂、騷亂的寨子,都付出了血的代價。
區別就是執迷不悟的,甚至還想着負隅頑抗的,都沒逃過被攻破寨子,滅寨的下場。
寨毀人亡,頭人處死,其餘爲奴。
而一些只是附庸做亂的,還能及時醒悟悔改的,勒令寨中交出幾個跳的歡的明正典型,把他們的家人抄沒爲奴,殺雞儆猴。
秦琅的隊伍一路西來,越變越多。
許多蠻酋帶着子弟跟在軍中效力,以求將功贖罪,還拿出了許多牲畜錢糧來勞軍慰問,算是出血又出力。
秦琅一點也不心疼這些人,他其實用不着他們的糧食牲畜,本身自已帶的兵不多,攜帶有部份乾糧,而且沿途也有官府,早就爲此次行動儲備了足夠的。
但他還是讓他們出錢出糧,就是要讓他們長點教訓。
打的不痛,下次就不會記牢。
讓這些人隨從軍中,也是要讓他們看看唐軍威武之師的強大戰力,這本就是一次武裝大流行,並不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平蠻剿亂的戰鬥。
他們這一路過來,基本上就沒打過幾個像樣的仗。
雖然也有些蠻子逃進深山老林,或者退居懸崖之頂,秦琅對這些不好打的,暫時也不理會。
他這次來就是大梳子先過一遍。
把整個風氣先變一變。
些許頑固份子,其實改變不了什麼。
多數的蠻子其實還是那種牆頭草,搞不清形勢,別人反他也反,別人搶他也搶。
秦存孝和苑竹林帶領着騎兵奔行在岸邊大道上,輕騎早早前往沿途各寨傳令。
一支輕騎奔馳到了北岸的大環寨。
大環寨立於龍江北岸大環江匯入的河口處,在大環江河口的西岸上沙山上,而隔着大環江相望的下沙山上,則是小環寨。
兩寨佔據大環江入龍江河口,隔河相對,都建在河口的山上。
一直在江畔眺望的一隊蠻丁,看着輕騎舉着唐旗出現,臉色凝重。
“唐人來了!”
一名年輕的蠻丁少年騎着一匹矮馬跑來,“唐騎,唐騎來了。”
魁梧粗壯的大漢揉了下少年的腦袋,“馬上回寨子。”
少年擔憂的問,“唐軍會攻打我們的寨子嗎?”
壯漢望向那面紅旗,翻身上馬,“只要我們不反抗,應當不會。”
他騎上馬往寨子跑,一邊跑一邊在馬上吹響牛角號。
水牛號角驚醒了龍江兩岸。
正在田間地頭的寨丁,紛紛放下手頭的事情,趕緊往寨子裡跑,甚至散居在大寨四周的一些蠻丁,也紛紛拖家帶口的往大寨子裡撤,有些人還不捨的自己的雞鴨豬牛,也都趕豬牽牛,挑着雞鴨慌張的往山上跑。
望山跑死馬。
唐旗雖然出現,但過了有快半個時辰才終於出現在寨前。
盔甲鮮明的旗上執紅旗來到寨前,勒停戰馬。
“我乃衛國公經略使府衙內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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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牆上,頭髮花白的老寨主身着絲綢長袍,手拄着一根柺杖,聽着寨前唐騎的喝令,面露不安。
唐騎告之衛國公駕到,要求他們寨子立即出去迎接,並準備好糧食肉蔬供軍。
老寨子遲疑着,擔憂打開寨門後果難測,但又沒有膽子敢拒絕。
剛從外面回來的年壯兒子悄聲道,“秦琅帶來了超過一萬人馬,我們抵抗不了。”
老人還在猶豫,壯漢卻已經忍不住轉身衝下麪人道,“趕緊打開寨門,準備迎接王師到來。”
老頭嘆一聲氣,他始終下不了決心,兒子倒是幫他拿主意了,雖然心中還是擔憂,可最終沒有駁回兒子的話。
“我們上次跟着作亂,如今衛公前來,該如何是好?”
“認錯,服軟。”壯漢咬牙道,“反正做亂的也不是我們一個寨子,法不責衆,我看其它寨子只要不是頑抗到底的,認錯服軟再賠禮,出點血還是能過去的。”
壯漢雖然心中也不太情願,可誰能想到秦琅並沒有一去不返,不但回來了,而且還會親自殺過來呢。
這位衛公威名太盛了,一路過來,那些先前還叫的響鬧的歡的寨子,一個接一個的望風而降,爭相向衛公搖尾乞憐,不但牽牛擔酒送糧勞軍,甚至親自帶着子弟隨從軍中效力。
在這種形勢下,別說大環寨,就是整個七百里龍江兩岸,這大大小小數以百計的寨子,也沒有誰敢再頑抗到底啊,除非真的腦子壞掉了。
他打聽到這次衛公能光臨他們這窮鄉僻壤,似乎只是順路經過而已,衛公好像是要借道去雲南滇池昆州,從龍江過,還要路過黔中。
走這麼條路,明顯就是要順路收拾一下他們這些蠻夷了。
此刻看着那唐旗,蠻漢也成分的懊悔,當初怎麼就頭腦一熱,聽信了某些人的煽動挑撥呢?
該死的,下次不要讓自己再見到那些渾蛋,否則一定要扒下他的筋剝下他們的皮做成銅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