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曾經告訴我,戰爭最重要的就是讓敵人猜不透你的意圖。”
承乾縱馬馳入山谷,如虎入羊羣。
這一刻,承乾感覺自己無比的自由,如他最愛的海東青振翅上天。我將成爲一個偉大的太子,將來還必然會是個偉大的帝王,他瞧不起那肥胖的兄弟李泰,整天搞什麼文學館,修什麼書,招了羣刀筆吏酸腐儒,在那裡翻尋故紙堆,咬文嚼字。
他也不屑於吳王李泰的假仁假義,弄虛邀名。
他就要做自己,就要做一個威武的帝王,大唐有今天的強盛,不是靠書籍紙筆,不是靠什麼仁義,靠的是高祖太武皇帝和當今天子馬上打下來的,是兩代帝王的武功開拓。
甚至往遠點說,李家能成爲天下第一家族,成爲天下皇族,靠的也不是經書詩詞書畫這些文的東西,他們李家不管如何追溯先祖到老子那去,但李家真正有今天,主要還是成爲西魏八柱國之一的李虎。
承乾的這位高祖,北魏武川鎮兵出身,李家正是靠着他纔有了這興代人的興盛。
再往前追,李虎是十六國時西涼開國君主李暠的五世孫,李暠生李歆、李歆生李重耳。李重耳在西涼滅亡後,出仕北魏,官至弘農太守。李重耳生李熙,官至金門鎮將,曾率領豪傑鎮守黑城,護衛北魏都城平城,抵禦柔然入侵,因而後來在武川定居安家。
李熙生李天賜,官至宿衛統兵的幢主,李天賜生李虎。
李虎打小倜儻有大志,特別善長射箭,輕財重義,後來跟隨賀拔嶽南征北戰,屢立戰功······
李家有今天,主要就是靠曾祖李虎,所以承乾最崇拜的也就是這位出身邊鎮將門的高祖,甚至李家傳續至今的神射箭法,都是出自這位老祖宗。
狂風夾着暴雪,拍打在承乾的臉上。
冰冷刺骨,卻澆不滅他心頭的熱血激昂。
戰馬奔馳,雪粉漫天。
清晨的山谷裡,吐谷渾人還縮在那一個個帳篷裡避寒睡覺,他們已經在這個山谷裡呆了幾個月了,外面風大雪大,又有大汗的嚴令不許外出,於是每天早睡晚起,無所事事。
之前一直聽到的消息,都是唐軍這次換了個如何無能的將帥侯君集,又來了個如何荒唐的皇太子承乾,聽的他們是哈哈大笑,再不把唐軍當回事。
他們也完全相信了大汗的話,大家在這裡繼續避避冬,待到唐軍到時飢寒難耐被迫班師時,他們再半路殺出,殺他們個乾乾淨淨,然後一路殺過鄯州、廓州、河州,甚至是打到蘭州,佔了涼州。
忍一忍,每一個人都能搶的無數牛羊,分得無數的漢兒奴隸。
承乾猛踢馬刺,催馬一躍而起。
他的身前身後,是數以百計的旅賁騎士。
這些騎士是席君買、樑建方、高侃等諸,把隴右各軍中原在東宮做過旅賁的精銳抽調出來,重新爲太子組建了旅賁營。
他們的任務就一個,護衛好太子周全。
承乾有些討厭這些彪悍的戰士,雖然他們是最精銳的,在當初隨樑建方等南下劍南、隴右征戰,屢立戰功,然後許多人便授勳升職,就留在了隴右軍中任職,這幾百騎士,最低的都是個隊頭了。
可現在他們再次齊聚,組成了三百人的太子旅賁營,卻不在乎職位官階,僅以護衛太子爲榮。
可承乾情願沒有這些人,他們牢牢的護在他的四周,這讓他想要持槊挑敵也很難。
但承乾可不是這麼輕易被束縛的人。
他催着坐騎,在那滾滾鐵流之中,奮力衝馳,直往最中心衝。
吐谷渾人驚慌的從帳中衝出來,連那厚重的皮袍都來不及穿上,鐵騎一衝而過。
席君買帶頭衝鋒。
他在衝鋒前就已經下達命令,不得戀戰,不要糾纏,只管一衝到底,衝到底後調轉馬頭,重新集結,再往回衝。
反覆的衝,不斷的衝,把吐谷渾人衝的粉碎,不給他們任何集結反擊的機會,一直衝到他們徹底的崩潰爲止,這就是這位先鋒官的作戰計劃。
沒有任何的花裡胡哨,大膽而霸氣,以五千衝十萬,要衝碎他們。
承乾很喜歡這個計劃,這才符合他心中的猛將風格。
狂風捲起,漫天的雪粉撲在臉上,承乾咬緊牙關,握着槊杆的手青筋直露,指節發白。
吐谷渾人剛從帳中出來,連馬都還沒來的及牽來,身上破甲都沒能披上一件,就拎着面破盾牌,拿着刀斧,傻傻的站在帳前。
承乾緊盯着一個似乎被這無數從風雪中衝出的唐騎而驚呆的吐谷渾人,那個光光的腦袋,讓他眼睛都赤紅了。
“砰!”
一名旅賁騎士縱馬從他的目標前衝過,一記馬槊衝刺,把那個蠻子手裡的盾擊飛,又一名旅賁騎士策馬跟上,揚起手裡的馬槊又來一擊。
吐谷渾人再也躲避不及,被鋒利的朔刃洞穿無甲的身體,戰馬巨大的衝擊力,把他帶的不斷後退,旅賁騎士稍鬆開手,改用胳膊夾着馬槊,減緩巨大的衝擊力。
承乾眼看着就要接近目標,結果還離着很遠,自己的獵物已經被兩名旅賁騎士聯手斬殺。
他暗罵了一聲,趕緊尋找下一個目標。
風在吼,馬在叫。
吐谷渾人在驚惶的吼叫,四散而逃。
承乾咧開嘴笑了起來。
出其不意,多簡單的四個字啊,可要做到這一步卻多麼的不容易,秦琅教他的兵法可真沒半點假的,全是滿滿的乾貨,一個個經典的戰例,細緻的分析總結,跟着秦琅學了那麼多年,真沒白學。
他也跟李靖、秦瓊、李績、程咬金、尉遲恭、李孝恭等這些大將們學過兵法戰策,甚至也跟父親學過。
但是他們講的東西,承乾總是聽不太明白。
而秦琅教的兵法,總是這麼生動,讓他一聽就明白,尤其是秦琅還會跟他覆盤推演,搞沙盤演練,甚至後來他們各帶領一支旅賁,實戰推演復原戰例,這讓他深有體會,大有收穫。
戰爭,是手段不是目的。戰爭講究戰略,而戰略依靠一個個戰術來實現,戰術講的就是虛虛實實,無所不用其極。
戰術,就是圍繞着你的戰略目的,想辦法利用你手裡的兵力、裝備、錢糧等等,通過各種各樣的欺騙、引誘等手段,最後打敗敵人的策略。
秦琅給他總結過一句直白的,你得讓敵人按你的安排來打,不能被敵人牽着鼻子打。
這一仗,應當能證明自己的兵法課應當畢業了吧?
承乾得意的想。
鮮血,死亡。
這些沒有讓承乾畏懼恐怕,反而讓他更加興奮。此刻,皇帝應當是坐在洛陽紫微宮裡在罵自己胡鬧吧?
魏王李泰在洛陽他那個天子所賜佔據二坊之地的魏王府裡,輕狂得意的嘲笑自己作死,正興災樂禍吧?
至於吳王李泰,那個總喜歡裝模作樣,假仁假義的兄弟,此時在雲南的南寧州味縣的石城裡,估計也正期盼着自己被吐谷渾人生擒呢。
這些兄弟們啊,他們爲什麼就不能明白,他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得自己全力去爭取、守衛,而不是指望別人呢?
他不會犯自己大伯當年犯過的錯誤,當年大伯建成爲太子,於大唐開國也是屢立功勳,並無大錯,可最後爲何不但沒守住儲君之位,還丟了性命?
一是過於軟弱,優柔寡斷,二就是沒能握有一支可靠的武力。
他八歲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了這場可怕的手足相殘的慘事,所以他決不會再犯大伯這樣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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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李恪都想做第二個秦王,可他承乾絕不做第二個建成。
雖然此刻,肩膀和脖子都因身上的盔甲和武器的重量而壓的疼痛,更難受的是,長途的馬上奔馳,再加上極寒的風雪,讓他半身麻木僵硬,但他心頭火熱,他不會畏懼,更不會後退。
“殺!”
承乾大吼一聲,再次振奮精神。
前方出現一大羣集結起來的吐谷渾人,有人甚至已經翻身上了馬,旅賁侍衛們終於沒法將他們全都砍殺。
承乾臉上露出笑容。
再次握緊馬槊。
“擋我者,死!”
旅賁營三百騎士護着太子如同一支鋒利的馬槊,狠狠的撞進那團攔路的吐谷渾人中。
承乾夾緊馬槊,如同千百次訓練的那樣,緊盯着獵物,目光如鷹。
跨下的坐騎,是在山谷外換上的青馬驄,據說曾經就是在青海湖的龍島上長大的,又名青海龍駒,是吐谷渾牧民到了冬季時把最好的青馬驄母馬趕上島,然後青海湖結冰後,就會有野馬上島交配,來年就能產下一批龍駒,再從其中擇中最優良的小馬駒培育,便能成爲最好的青海龍駒,每匹價值千金。
這些馬最適應這裡的氣候,如此的嚴寒大雪之下,仍然縱橫如飛。
戰馬配合默契,他一聲大吼,戰馬一躍而起,突然就加速,目標吐谷渾人的驚慌舉盾,可盾剛擡起一半,承乾已經駕着龍駒從天而降。
一槊洞穿,擊殺。
龍駒落地,再次躍起,將一名擋在身前的吐谷渾人直接撞的飛起。
承乾吼聲連連,“殺殺殺!”
幾支箭射來,避之不及。
可卻只發出些叮鐺的聲音,兩三支箭直接被甲擋住掉落地上,還有兩支箭歪斜的插在甲上。
可承乾內襯細牛皮甲,再套鐵索子甲,外面又罩了層明光山文札甲,最外層還套了層秦琅送的銅釘泡棉甲,再加上外面披的那層絲織披風,吐谷渾人的箭並未傷及分毫。
身上帶着兩支歪斜的羽箭,承乾催馬繼續前衝,槊出如龍,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