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哈哈狂笑,縱馬奔馳。
以前聽過無數皇帝南征北戰的故事,也常聽坊間如何傳唱衛國公秦琅是如何戰神降世,所向無敵,在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的戰爭故事裡,他們是如何的橫刀立馬,縱橫披靡。
如今,也終於輪到他了。
五千輕騎一日夜奔襲二百里,以五千對戰十萬,激戰半天。身上幾十斤重的鎧甲壓的肩膀痠痛,還有那丈八馬槊握在手裡都已經讓手臂痠麻,但心頭卻依然火熱。
越打越興奮。
他身上插了已經不下十支羽箭,甚至有幾處甲都被砍破砸凹,但承乾渾然不覺。
此時已是午後。
太陽在半空中灰濛濛一團,感覺不出絲毫的熱力和往日的威嚴。
北風呼嘯,雪風飄飄。
吐谷渾人在四處逃竄,承乾策馬在追。
樑建方、高侃、高甄生一員又一員大將領兵趕到,將吐谷渾人最後一點翻盤的希望也徹底的碾碎。
慕容承終究不是慕容伏允,沒有那幾十年的老練經驗,他雖然桀驁不馴,卻欠缺真正血與火的歷練,面對着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卻總是錯過。而這裡的吐谷渾軍,也不再是當年伏允麾下那支能夠動不動向中原咧嘴跐牙的強軍了。
被秦瓊秦琅柴紹程咬金薛萬徹等一次又一次的砍殺過後,早不復從前。當年那支兇惡陰狠的吐谷渾,許多人不是戰死在唐軍的橫刀下,便是兵敗被俘後被砍掉了大腳拇指送去做奴了,甚至有的連雙手大拇指都被砍掉了,他們沒法快速奔走,也沒法再牢牢握住刀槍,許多人甚至永遠的離開了青海,被送去大唐的四邊,或在礦坑底下,或在甘蔗園裡,日復一日的重複着勞作,連馬都不機會再跨上了。
還有許多吐谷渾牧民雖沒遭受斷趾斬指之痛,卻也被遷移到別外安置,或爲大唐在嶺南戍邊,或在遼西牧馬,又或在中原喂牛,或是到西域去屯田。
曾經也有百萬的吐谷渾,在經歷隋唐的幾次大征伐且兵敗後,人口損失嚴重,雖然隋末時也迅速恢復了不少人口,且還曾趁中原大亂,從河西隴右等地了吸納甚至是搶掠了許多漢人,但在貞觀以來,屢次大敗,使的他們的人口銳減。
先是原本附於吐谷渾的党項羌等諸羌,數十萬衆先後脫離吐蕃,就連曾是吐蕃核心之地的白蘭的諸羌,也都倒向大唐,更別提在西面西傾山等山區的羌氐,這大量的羌氐部衆脫離吐蕃,讓他們損失了起碼三分之一的人口。
緊接着是幾次唐軍討伐,戰死的青壯就有不下十萬,而戰敗後被俘爲奴,事後被遷移走的部衆,再加上後來直接被大唐割去的東面幾百裡地上的諸部,更是讓吐谷渾直接損失了一半左右的人口。
吐谷渾雖說立國數百年,可終究也只是個遊牧爲主的部落聯盟,而且青海一帶的地理氣候條件也比不過北方草原的突厥等,這使的吐谷渾在遭受了這麼大的人口減員後,其實已經傷筋動骨了。
可偏偏慕容承卻看不到這些,或者根本不在意這些。
戰爭打的就是人口,就算是遊牧部族,能夠全民皆兵,老弱婦孺一起上陣,可作戰的主力還得是青壯。
吐谷渾的青壯損失太嚴重,慕容承聚集此處號稱有十萬衆,實際上青壯戰士不足兩萬,加上少年和老人,也不過三四萬人。
可此時的吐谷渾,對唐軍有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他們敗在唐軍手下太多次了。
不過戰前叫叫囂的多響,可一旦真正的兵鋒相交兩軍對陣,尤其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突襲,連對面多少唐軍都搞不清的時候,吐谷渾更一團糟了。
從始至終,慕容承糟糕的指揮水平,給吐谷渾人最沉重的一擊,讓他們就連那基本的戰鬥力都沒能發揮出來。
這些吐谷渾人就如同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唐騎宰割。
日出至日暮,追殺一天。
日暮黃昏。
烏雲遮天,狂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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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侃追上了承乾,牽住了他的馬,“殿下,不能再追了。”
將士們全憑着一口氣殺到現在,此時還能追的已經沒多少了,許多士兵都掉隊了,許多馬也直接倒下了。
承乾跨下的青海驄是波斯薩珊的良馬種與青海本地馬培育出的良種,耐力好爆發力強,可他中途也已經換過一次馬,此時他的馬也已經是疲憊不堪。
“天馬上要黑了。”
高侃提醒承乾,現在很危險,他們一路追擊,追了幾十裡,慕容承一路逃循,想追上很難。
這一路追來,數十里內,到處都是吐谷渾的敗兵,尤其是他們的那些家眷妻女父母等,全在大逃難,再加上那些四處奔散的牛羊牲畜,整個湟水西源頭的這片山區,亂了套了。
到處是人,到處是牲畜,唐軍、吐谷渾人全混在了一起。
眼下唐軍追敵已經太過分散,天黑之後,難保不會再有什麼意外。
“殿下,吐谷渾可不只這處山谷裡有人,附近百里之內,還有大小十數部,加起來仍有不下二十萬衆。”
慕容承這次算是傾國來戰,把能動的都帶上了,這使的他們今天的大捷,並不是最終的勝利。
“我們得趁天黑,立即收攏兵馬,一邊加緊休整,一面就地防禦,防範吐谷渾人殺個回馬槍!”
五萬唐軍前軍,目前只到了不到一半,依然還有三萬左右在後面,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拓跋赤辭等蕃將領的蕃騎還沒到,可沒到就是沒到。
侯君集的五萬後軍步兵,也還沒到。
他們這兩萬騎已經疲憊至極了,必須得休整。
承乾望着前方仍在倉惶逃循的慕容承等人,還有四面到處都是的吐谷渾人,心有不甘,可看看身後,三百旅賁都已經只剩下不到百騎了,其它的唐騎跟上來的也不多。
現在他們是打出氣勢來了,就千餘人硬是追着上萬的吐谷渾人又跑了十多裡,若是慕容承稍有些膽氣,都應當回馬一槍,誰勝誰負真不好說。
“好吧!”
承乾把自己的馬槊狠狠的插在地上,“停止追擊。”
名貴的青海驄突然嘶鳴一聲倒地,這匹駿馬已經到了極限,一停下來反而就不行了。
“殿下!”
高侃驚呼。
承乾也是又累又疲,戰馬突然摔倒,他反應不及,想要摘鐙跳馬都來不及,腦子想到了,可身體卻不行。
眼看着戰馬已經就要把承乾壓在馬下,高侃一聲怒吼,飛躍下馬,然後一把抱住了承乾的馬脖子,大吼一聲,咬緊牙關,使盡全身力氣,硬生生的夾住了要倒下的馬。
承乾這時也終於反應過來,迅速的把馬鐙甩開,他人摔落地上,戰馬被高侃夾着,身子半傾斜的在他上面,堪堪就要壓下來了。
顧不得地上冰雪泥濘,趕緊懶驢打滾,從雪地裡滾出來。
那邊高侃也終於支持不住,連人帶馬一起摔在了雪泥裡。
“高都督,你沒事吧?”承乾趕過去,高侃摔的不輕,臉都有些紫脹,他緩了緩氣,擺了擺手,“臣沒事。”
那匹青馬驄躺在雪裡地還在掙扎着想要起來,可口鼻裡卻噴出了血沫子。
高侃爬起來,看着這匹差點傷到承乾的馬,氣的拔劍出來要了結了他,承乾攔住他。
“高都督且慢,它也非有意,實是堅持不住了,今日它陪着孤衝鋒陷陣,也有大功的。”
承乾上前,蹲在馬前,摘下手套,手輕撫着馬臉龐,“你辛苦了。”
馬嘶鳴兩聲,大眼睛流出了兩行淚,緩緩閉上了眼睛。
承乾突然也忍不住流了淚。
“殿下?”
“哦,沒事,剛纔眼裡濺了點東西,沒事了。”
起身,望着已經一動不動的愛馬,承乾嘆氣。
“殿下,要不臣讓人把它埋了?”
承乾望了望四周,搖頭。
“這裡是戰場,而它是一匹戰馬,它是一匹優秀的戰馬,一匹功勳之馬,若他是名戰士,孤都要爲他請勳授爵!”
“給一匹戰馬應有的最後歸途吧,馬肉燉了給將士們分食,馬皮弄完整些,孤要帶回長安。”
高侃看着這匹雄駿的馬,“要不還是埋了吧,畢竟是殿下的愛馬。”
“衛國公曾經教導孤兵法的時候說過,戰場上任何資源都是寶貴的,尤其是能吃的東西,我喜歡這匹馬,將來回到長安,我肯定要找高明的匠師爲它立個雕像紀念,但是現在,我們還是不要浪費了,把馬宰了燉肉吃,馬血記得給我一碗,喝了暖下身子,太他孃的冷了。”
高侃望着太子,不知道該說太子這是冷酷無情,還是沉着冷靜,只能說此時太子所表現出來的這些,不論是親自衝鋒陷陣,還是把愛馬宰了吃肉這些,都讓他暗暗心驚。
在承乾落馬立槊之地,唐軍開始匯聚,立營紮寨,生火作飯。
風雪交加,天色陰沉。
山谷的雪地裡,唐軍宰殺死馬傷馬,尋不到足夠的乾柴,便直接先接還滾熱的馬血暖身,然後把新鮮的馬肉切成薄片,再切成細肉絲,就那樣生吃。
雖然味道很差,可在這冰天雪地裡,奔襲一日夜又大戰一天後,就算是地上的冰雪,他們都能抓起來猛吃幾口,有溫熱的馬血和新鮮的馬肉吃,已經足夠了。
承乾喝着自己愛駒的馬血,然後還嚼着馬肉,狼吞虎嚥。
高侃、樑建方、高甄生、席君買四將則都一邊抓着馬肉吃,一邊還在抓緊安排,雖然戰事停下來了,但並不就高枕無憂了,相反,現在的他們十分危險。
不知爲何,侯君集、拓跋赤辭他們還未趕到,而這裡四周到處都還是吐谷渾人的敗兵,危險無處不在。
他們一面讓人用長矛馬槊等立起簡易的拒馬牆,一面讓人用剷雪堆起一圈雪牆。
又要安排人去偵察警戒,安排人守衛,安排人去野地裡搶那些跑散的吐谷渾牛羊,甚至是收集一些吐谷渾人來不及帶走或是遺失的帳篷、車輛、乾草、幹糞等等,在這冰天雪地裡,這些都是好東西。
還得安排人去看守捉到的俘虜,又得安排人及時搶救傷員·······
他們忙的腳不停地,比剛纔激戰之時還要忙碌。
“派人去尋拓跋赤辭、細封步賴和侯君集沒有?”
承乾喝完一碗溫馬血,總算感覺身體恢復了些。
“已經派了好幾隊輕騎出去了,有可能是迷路走錯了方向,也有可能是遇到了其它吐谷渾人,我覺得更有可能是與其它吐谷渾人遭遇並交戰了,要不然早就應當趕到了。”
“我們這裡安全嗎?”承乾又問。
“這處山谷比較狹窄,臣等派人把兩頭堵住,用長矛做拒馬牆,用雪壘冰牆,兩側山坡上,還安排了弓箭手······”高侃介紹防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