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漫遊指南

飄蕩在風中的藍色星屑轉瞬而逝,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

可隨之翩翩落下的黑色禮帽和呢絨大衣,印證着剛剛那位高大男子就站在這裡,憑空消散。

「道格拉斯……」

愛因斯坦腦海裡仍舊映照着月亮上的黑色手影,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道格拉斯剛剛消失的位置,拿起地上掉落的禮帽。

他用手背觸碰內部,還能微微感受到尚未離去的體溫。

愛因斯坦一時茫然在原地。

身爲物理學家的他,完全弄不懂道格拉斯是如何消失的;

但他更加搞不懂的是——

道格拉斯,爲什麼離開的如此毅然決然?

甚至連個告別都沒有。

就這樣揮手離去,猝不及防。

「爲什麼?」

愛因斯坦再一次悲從心起。

他想不明白。

爲什麼道格拉斯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給了自己希望、讓自己擁有力量、可最後……偏偏又無情拋下自己獨自面對這一切。

「既然道格拉斯的眼睛和我一樣是晶藍色,那他理應和我一樣可以看到未來、同時也和我一樣長生不死。」

「甚至於,他能做到憑空消失在世界上,而我卻做不到,這就意味着道格拉斯的能力遠在我之上……似乎,他對於時空以及這種奇異力量的瞭解,比我要深刻的多。」

「可是……即便如此……道格拉斯,爲什麼你還是要離開我呢?明明我們一起努力,就可以賦予這個世界更好、更完美的未來。」

他將道格拉斯遺留下的黑色禮帽戴在頭頂。

然後。

低頭看着手裡的白色方形禮盒。

那是道格拉斯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並囑咐他要保管好。

不用打開,愛因斯坦就已經知道里面放了什麼。

但是。

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讓他捏開禮盒上蓋,用眼睛看向內部……

一塊銀色的手錶。

並不是很高檔,甚至有些粗糙,也不是什麼知名的牌子。

錶盤上的秒針正在滴答滴答轉動,訴說着時間的流逝,以及過去歷史的一去不回。

手錶下面,壓着一張摺疊起來的小紙條。

出於尊重道格拉斯的隱私,愛因斯坦並沒有將紙條拿出來打開;不過……也沒什麼差別,他一早就知道紙條上寫了什麼。

那是一行娟秀的英文,應該出自某位女士之手。

可愛因斯坦並不知道是誰寫的。

他於11月5日下午甦醒,能看到這之後任何一刻的未來,卻無法知曉這之前任何一段歷史。

輕輕合上白色禮盒,嘆了一口氣。

他還是很想念道格拉斯。

再見這個詞,對於其他人而言,是一種祝福和期望,預示着以後還會再次見面。

可是對於他和道格拉斯而言……

再見。

就意味着。

再也不見。

在道格拉斯說要離開的那一刻,愛因斯坦就在腦內時空線中瘋狂尋找道格拉斯的蹤跡。

過去也好、未來也好、軌跡也罷。

但是。

卻什麼也找不到。

他不知曉道格拉斯的過去,也看不到道格拉斯的未來;對方揮一揮衣袖,只給他留下一個背影,一句囑託。自此,永遠消失在時空之中。

愛因斯坦能看到的未來中,再也沒有過道格拉斯的身影。

所以……

他並不相信道格拉斯

還會來找他。

「道格拉斯,是你騙了我嗎?」

愛因斯坦看着手裡的白色方形禮盒:

「【你,或者是我看到的未來……總有其中一樣,欺騙了我。】」

「不過,我還是相信你,我的好朋友。」

愛因斯坦小心翼翼收起禮盒,放進大衣口袋。

既然道格拉斯說過,他有朝一日會來找自己、要回這塊手錶,那自己就耐心等待就好了。

反正他不老不死,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反正他已經告訴道格拉斯……他會在這座農場的地下避難所裡等他。

「只是,你要讓我等多久呢?」

愛因斯坦擡起頭,看着逐漸爬上夜幕的圓月:

「你在等……什麼樣的契機呢?」

他能看到世間一切,每一個角落的未來。

但卻完全看不透道格拉斯的想法。

忽然。

身後傳來一聲年輕人的驚呼:

「哦!天啊!愛因斯坦!竟然是愛因斯坦閣下!真沒想到能在這種荒郊野嶺遇見你!」

愛因斯坦扭過頭。

發現一位金髮碧眼的年輕人從自行車上跳下,飛快朝這邊跑來。

這位年輕人實在太激動了,自行車倒地都完全不在乎,徑直衝到愛因斯坦面前,恭恭敬敬向其鞠躬:

「愛因斯坦閣下!真榮幸能在這裡見到你!我……我感覺到無比榮幸!我我,我非常崇拜您!我從小讀着您的故事長大,我非常崇拜您!」

年輕人身形纖瘦,有着挺拔的鷹鉤鼻,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

「我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弗·亞當斯,是從英國來這邊進修的,我現在要去碼頭趕輪船……我真的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您!」

愛因斯坦搖搖頭:

「好吧,亞當斯,很高興遇見你,祝你旅途順利。」

說罷,他轉過身,準備去撿道格拉斯掉落在地上的衣物。

「愛因斯坦閣下。」

亞當斯捏着手指,怯生生站在愛因斯坦後面:

「那個,能在這裡遇見您、也是我在米國的最後一個夜晚遇見您,我認爲一定是命運的饋贈。」

「可否……求您一件事呢?」

亞當斯撓撓頭,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從英國出發時,妻子就懷孕了,我的孩子在今年3月份出生,是個非常健康的小男孩。」

「恭喜你。」愛因斯坦平淡說道。

「是這樣的,愛因斯坦閣下。」

亞當斯快步繞到愛因斯坦面前,急切說道:

「我期待這個孩子很久了,但因爲在米國這邊進修課程非常繁忙,一直都沒時間回英國看望他……所以,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一直到現在爲止,我兒子都快一歲了,還沒有起正式的名字。」

「現在全家人都是喊"小亞當斯"來稱呼他,我家人一直都在等我回去,然後給兒子起一個真正的名字。」

「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期望的,我希望等我親眼看到他的模樣和笑臉後,再給他起名字。」

「但是……正如我剛纔說了很多遍的話,今天在這裡遇見您,就是命運的安排!所以,愛因斯坦閣下——」

「【能否拜託您,給我兒子起一個名字呢?】」

亞當斯雙手合十,眼神裡滿是崇拜之光。

然而……

愛因斯坦卻疲憊搖搖頭:

「抱歉,孩子,如你所見,我現在沒什麼心情。」

「給孩子起名是大事,事關孩子一生,你作爲

父親,還是等回到英國親眼看到你寶寶後,再做決定吧。」

亞當斯連忙握住愛因斯坦的手:

「求您了先生!隨便什麼名字都好,我很希望我兒子能夠以您爲榜樣、以您爲偶像、成爲像您一樣偉大的人!」

「如果他長大後……知道他的名字是您取的,一定也會倍感驕傲,說不定真能在您的引領下實現他的人生價值!」

……

這位亞當斯能說會道,上綱上線還上價值。

看來,不滿足他,勢必要在這裡纏磨很久。

「好吧。」

愛因斯坦無奈應下。

他掏出大衣口袋裡常備的鋼筆,看着亞當斯:

「有紙嗎?我思考的時候,喜歡在紙上寫字。」

亞當斯摸遍全身,無奈攤攤手。

沒辦法。

愛因斯坦又掏掏身上其他口袋,發現還真有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

拿出來。

是那張寫有數字【42】的草稿紙。

本來,他是打算拿過來給道格拉斯看的,順便想和道格拉斯討論一下42到底是什麼……

他也只是計算出來宇宙常數的結果是42,卻完全不知道爲什麼是42、42有着什麼意義。

卻沒想到。

道格拉斯說走就走,完全沒給他討論的機會。

算了,就在這張紙上寫吧。

既然道格拉斯已經離開,那這張紙也沒什麼意義了。

愛因斯坦並沒有把草稿紙展開,直接在摺疊面寫上亞當斯(Adams)這個姓氏。

然後,停筆,開始思考。

英國小男孩的名字……該取什麼好呢?

最好大氣一點,簡單一些;亦或者霸氣一點也好,有些神秘色彩,又有種威嚴。

思來想去,他越想越複雜,越想越沒有思路。但與此同時,腦內那個念念不忘的身影卻愈加清晰……

道格拉斯。

那個消失在月光下的神秘男人,在自己生命中撒下希望的過客。

近乎是無意識間。

愛因斯坦捏着鋼筆的右手滑動,在白紙左邊,寫下道格拉斯(Dougs)的名字。

旁邊,期待已久的年輕亞當斯睜大眼睛,念出紙片上的名字:

「【道格拉斯·亞當斯!】」

他哈哈大笑:

「感謝您愛因斯坦先生!真是一個好名字!道格拉斯·亞當斯……這就是我兒子的名字!太棒了!」

此時。

愛因斯坦從回憶故友的思緒中回過神,發現朦朧模糊間,竟然真的將道格拉斯的名字寫上去了……

看這位英國小夥這麼開心,他也不打算解釋什麼,就這樣將錯就錯吧。

「給你。」

愛因斯坦收起鋼筆,將寫有新生兒名字的摺疊白紙遞給亞當斯:

「祝你一路順風,亞當斯先生,也祝你還未謀面的孩子,一切健康快樂。」

隨後。

他彎腰撿起道格拉斯消散後掉落在地上的衣物,頭也不回,進入農場倉庫。

院子裡,激動的英國小夥哈着白氣,捧着手上這張愛因斯坦賜名的草稿紙,猶如捧着金光耀眼的聖經:

「真是運氣好爆了!我兒子的名字,竟然是愛因斯坦取的!這回去一說肯定都沒人敢相信!」

「不過這張紙……到底是什麼?折這麼多次,上面不會有什麼重要信息吧?」

克里斯托弗·亞當斯確實非常崇拜愛因斯坦。

他決定打開

看一下,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他還是要給愛因斯坦送去的。

順着摺痕將白紙打開,亞當斯發現偌大的紙面上,只有中間寫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數字——

「42?」

他歪歪頭。

理解不了什麼意思。

不過……無所謂了,這畢竟只是一張草稿紙,確實沒什麼價值。

將紙張重新摺疊、放進口袋後,年輕的亞當斯騎上自行車前往碼頭,準備坐上跨洋輪船,開啓自己的回家之旅:

「真期待呀,我的小寶寶。」

騎着車,迎着夜風,亞當斯哼着歌笑得很開心:

「你長大後……會成爲什麼樣的人呢?」

……

十天後。

英國,劍橋,一處民居。

砰!

激動的亞當斯推門而入,哈哈大笑:

「我回來咯!我兒子呢?我兒子在哪!」

沙發上的年輕媽媽笑了笑:

「你還知道回家呀!孩子快一歲了,都沒見過自己爸爸呢,小亞當斯非常聰明,現在爬得可快了。」

年輕媽媽站起身,將丈夫拉進屋,指着牀上翻滾來翻滾去的小嬰兒:

「你看,聽說你要回來,從早上就這麼激動。」

「哦!我的寶貝,爸爸終於見到你了!」

亞當斯非常激動,輕輕抱起小嬰兒,原地轉圈圈,還在臉蛋兒上親了兩口,懷裡嬰兒瞬間哀嚎大哭。

「哎呀,你不認識爸爸嗎?」

亞當斯做着鬼臉:

「我是爸爸呀~」

年輕媽媽笑了笑,接過嬰兒開始哄,一邊哄一邊白了亞當斯一眼:

「他才8個月大,哪裡懂那麼多;更何況是第一次見你,就和陌生人一樣,肯定會害怕呀。真是的,你哄孩子要慢慢來才行。」

「話說,你想好給兒子起什麼名字了嗎?我們叫小亞當斯叫了8個月,總不能一直這麼叫下去吧?」

「嘿嘿~」

亞當斯神秘且得意笑了笑:

「名字我當然想好啦!是一個非常好聽、非常霸氣、非常男子漢的一個名字——」

「道格拉斯·亞當斯!」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年輕媽媽看着懷裡啼哭的嬰兒,思考一會兒:

「馬馬虎虎,還行吧,這名字也就一般。」

「哎喲,怎麼可能一般呢!」

亞當斯攤攤手:

「你知道這個名字是誰給起的嗎?愛因斯坦啊!世界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切。」

年輕媽媽輕哼一聲:

「得了吧你,你就吹牛吧,你何德何能能見到愛因斯坦?你配嗎?」

「真的啊!」

亞當斯開始在身上口袋翻找:

「我當時路過布魯克林的一處農場,恰巧發現愛因斯坦站在農場裡發呆,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給我們孩子起名字!」

「咦?我怎麼找不到了,我記得明明放在這個口袋裡的……」

說着,男人打開行李箱翻騰:

「怎麼會,怎麼找不到了?愛因斯坦他在一張白紙上寫下我們兒子的名字,道格拉斯·亞當斯。」

「行了行了,別裝模作樣了。」年輕媽媽壓根就不相信丈夫的鬼話。

「哎呀!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亞當斯有些急了。

但就是死活找不到那張紙,不知道這些天旅程在

哪裡丟失了。

他撓着糟亂的頭髮,一臉惋惜:

「真的是,估計是我經常拿出來看,不知道掉落在什麼地方了。哎,真的太可惜了,我還想留個紀念呢。」

「但我真的沒說謊啊!那張白紙還是愛因斯坦從他自己口袋裡掏出來的,我還專門打開看了看,那張白紙上什麼都沒有,除了我們兒子的名字外,就只寫了一個數字42。」

年輕媽媽眨眨眼睛,擡起頭:

「42?42個什麼?」

「不不不。」

亞當斯擺擺手:

「沒有42個什麼,沒有任何單位,就是一個單純的數字——」

「【42】!」

瞬間。

懷抱裡的嬰兒停止啼哭,開始咯咯咯笑出聲。

亞當斯和妻子一愣。

看向忽然變臉的嬰兒:

「難道……他喜歡這個名字和數字?」

抱着試一試的態度,亞當斯對妻子懷裡的寶寶輕聲說道:

「道格拉斯~42~」

小嬰兒眼睛眯成一條縫,再度咯咯咯笑起來。

「你看你看!」

亞當斯激動的鼓掌:

「我就說他喜歡這個名字吧!這可是愛因斯坦賜予的名字!親愛的,我們就給兒子確定這個名字吧!」

年輕媽媽看着咯咯笑的兒子,也是露出慈母笑容:

「雖然我不相信你那些吹牛的話,不過……既然兒子喜歡,那就叫這個名字吧。」

「道格拉斯·亞當斯。」

年輕媽媽輕聲喚道:

「你喜歡42這個數字嗎?」

懷裡小嬰兒就像條件反射一樣,再度咯咯咯手舞足蹈,非常歡喜。

「看來,42是你的幸運數字呀。」

年輕媽媽笑了笑,將不再啼哭的小嬰兒重新放回牀上,看着他爬來爬去:

「以後道格拉斯再哇哇哭的時候,我們就喊42哄他好了,他對這個數字好像有什麼魔力一樣。」

「所以我才說!這是愛因斯坦的祝福啊!」

亞當斯還在竭力爭取讓妻子相信這件事:

「算了算了,你不相信這件事就算了,等道格拉斯長大後,我要親口把這件事講給他聽!讓他知道他的名字有多麼傳奇!」

「以及,42這個數字,額……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數字到底什麼意思,就交給長大後的道格拉斯去研究吧。」

「如果他以後成爲一名科學家,說不定還可以有幸和愛因斯坦研究同樣的課題。」

「如果他以後是一名數學家,說不定也能研究一下這個數字背後的秘密,我想愛因斯坦應該不會平白無故寫下這個數字吧?」

「好吧,如果他對理科和科學不感興趣,喜歡文學的話……」

亞當斯皺着眉頭,搓着下巴想了想,喜笑顏開:

「那當個作家似乎也不錯!」

「這樣他就可以把42寫進裡……賦予這個數字,更加奇妙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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