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
年輕的贊普本就是個狠戾之人,畢竟父親在他十幾歲時就被毒殺,衆叛親離,也是經過一段惶恐不安日子的,所以後來得蘇毗、後藏的新貴支持後,清算起叛臣舊貴族們也就格外的狠辣,滿族誅殺。
他娶泥婆羅公主和象雄公主時,也都是派祿東贊前去威逼恐嚇得逞的。
面對眼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的情況,松贊干布沉思了一會,便下了決心。
芒相鬆囊的兩個計劃都不好,第一個繞路太多,而且要翻越好幾道山嶺,如瓊邦邦色所說一樣,等他們好不容易在那山溝河谷裡繞出來,只怕唐人帶着羌兵已經在前面黃河邊等着他們了。
而另一個計劃,兵分兩路也不好。
“党項、白蘭諸羌先前知我大蕃東征,聞風而逃,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如今哪來的膽子攔截?十萬騎?哼,不過是烏合之衆!”
贊普先在戰略上藐視了諸羌,給自家壯了膽氣,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計劃,仍然是兵分兩路,但一路留在此地,堵住唐軍西出的山谷口,佔據有利地形,在這裡阻擊攔截唐軍。
然後贊普親自率主力趕往河曲,既然已經知道了羌人在,也就不會被埋伏,他們需要的是主動打過去,將羌人擊潰,把他們趕下黃河,打開西歸道路。
等將西羌擊潰之後,便可撤離。
“誰願留此殿後,阻擊唐軍?”贊普詢問。
諸將對這個大膽的計劃很驚訝,這個計劃是建立在一定能夠趕在唐軍突破封鎖前,先擊潰諸羌,突破羌人封鎖的,必須得成功,必須得比唐人快,否則就必將陷入東西夾擊,全軍覆沒的危險之中。
可贊普說諸羌烏合之衆,就算號稱十萬也不可能攔的住他們這二十萬衆,倒也不是沒道理,他們吐蕃是桂庸一起,趕着牛馬來上陣的,而羌人的作戰方式與他們一樣,都是遊牧民的那一套,沒有什麼後勤輜重補給那一套,趕着牛羊跟隨。
精銳在前打仗,奴戶部曲就在後面放牧跟隨,甚至有的直接把婦孺少年也帶上的,反正部落移動,就是一支軍隊。
所以吐蕃人有理由有自信認爲自己能擊敗羌人,他們數量是羌人的兩倍,而且他們以往在高原上打遍周圍無敵手,也就是這次在唐人的險要關隘前才吃了個大虧的。
而党項諸羌先前跟唐人交戰,敗績比他們還多。
河曲那個地方,又比較適合大規模的野戰,不用攻堅,那吐蕃就沒有半點畏懼之處。
只是經歷先前幾戰,吐蕃現在有些畏懼唐軍,雖然他們表面嘴上不服唐軍,認爲他們輸給唐人幾陣,都是因爲唐人做烏龜只會據險要堅城而守,但是心裡面,還是已經有些對唐軍畏懼了。
畢竟尚囊那兩萬人馬,不就是在寧遠的岷江原上野戰全軍覆沒的麼?
如今鬆州唐軍十萬來攻,吐蕃殿後留守的兵馬不會多,就算能佔據險要,可也絕對不好守。
噶爾芒相鬆囊請戰。
贊普不許,說是要讓他在身邊,指揮破羌主力。
松贊干布望向了瓊波邦色,希望這位副相老臣能擔當重任,可是瓊波邦色之前好不容易幹掉了娘氏,結果大相之位卻落到了後輩噶爾芒相鬆囊的手中,早就非常不滿,就算贊普許諾,說等回去後,要把娘氏家族的一萬奴戶部曲和其采邑領地都轉賜給瓊波邦色,也並沒能安慰這顆受傷的心。
瓊波邦色做爲副相兼後藏大總管,權勢極高,而且當初他剁了自己的君主後藏王衛瑪門投朗日論贊,得到了後藏兩萬戶的賞賜,他的領民早超過十萬了。
娘氏那一萬沒到手的人口,哪能安撫的了他。
所以現在明知贊普想讓他主動出來領兵,瓊波邦色就是不開口,當做沒看到,最終,贊普忍不住親自點他的將。
結果瓊波邦色不但不領命,反而說自己年老體弱,而自己的長子因爲爲吐蕃出使唐家,如今被唐人扣押,生死不知,因此心亂如麻,根本沒有能力指揮兵馬殿後做戰。
他不僅拒絕領兵殿後阻擊唐軍,反而在這個時候向贊普請辭副相和後藏大總管之職,一副要摞挑子的態度。
這可把年輕的松贊干布氣的夠嗆,一張本就有兩團紅酥的糙臉,更紅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允副相辭去所有職務,便隨在大營行動,待返回蕃地,便回後藏領地養老吧。”
瓊波邦色本來是想以退爲進,以辭職爲藉口拿捏下贊普,甚至想借此機會,索要大相之職。
可怎麼也料不到,年輕的主君也是個狠人,還真就應了。
直接趁機把他所有職務給擼了,大相沒當上,副相也沒了,連後藏大總管之職也收回了。
“我吐蕃難道沒有勇士了?”
贊普問。
瓊波邦色此時很後悔,但卻已經無法再開口,只能臉色灰敗的坐在帳中,而贊普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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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吐蕃也還是有勇將的,當初曾爲朗日論贊侍衛官的僧果米欽站了出來請命殿後,這位在朗日論贊時,本只是出身微末,後來因勇猛忠心而成爲了虎服勇士,再被贊普看中做了豹服侍衛。
在後來剛征服蘇毗時,朗日論贊祖父那個愛吃魚的妃子家部落波塔波反叛,朗日論贊選將征討,娘氏和瓊波邦色當時都在爭奪領兵之職,這位豹服衛士卻毛遂自薦,說波塔小邦哪用的着吐蕃重臣出馬,他一個侍衛領兵就能滅掉。
當時瓊波邦色還看不起人家,出言嘲諷,誰知道朗日論贊還真就讓他帶自己的禁衛軍前去征討,還一戰而平,此後僧果米欽也是官運亨通,如今也是六外猛臣中一員,統領禁衛。
之前他也帶了一支偏師去打鬆州,娘尚囊、瓊波邦色等都大敗,唯他那幾千人馬,卻傷亡最小。
“你要多少人馬?”贊普見是他,大喜。
“請給臣一個萬戶即可!”
松贊干布想了想,“給你一萬桂,兩萬庸,你在此留守阻擊,可行?”
僧果米欽也是豪放,拍着胸脯表示,足夠了。
議定之後,已至半夜,松贊干布與芒相鬆囊便直接帶領主力星夜西行,僧果米欽帶三萬人留守。
面對即將到來的十萬唐軍,僧果米欽倒也膽壯,視察過地形後,下令三萬人馬齊出動,伐木取土鑿石,要把來時的谷口通道堵塞起來,並圍着谷口搶修一座營寨,構築防禦工事。
他不打算放唐軍輕鬆出來在這寬闊的河谷中野戰,他要效仿之前鬆州唐軍的打法,倚關守險。
雖然時間緊迫,倉促間也修不成什麼堅固城寨工事,但畢竟這處地形還是很有利的,他們在谷外,唐軍還在山谷那一端,所以在谷口伐樹堆石堵塞通道,能夠遲緩唐軍速度,爭取時間。
然後他們可在谷外寬闊處建造營寨工事。
僧果米欽也算是吐蕃軍中,難得有勇有謀的將領,雖然出身微寒,可如今的官職爵位那也都是一刀一槍掙出來的。
清晨。
他身着虎豹六勇飾策馬立在麥窪河畔,看着三萬吐蕃人馬如螞蟻般的忙碌着。
他派出了一隊又一隊的伐木隊,要求他們把靠近谷口的所有能行軍的穀道邊的樹木全都伐倒,堵塞通道。
還讓人去鑿石挖溝毀壞道路。
又有人在谷口挖起壕溝,立起木柵營牆,樹起拒馬牆,工事一點一點的延伸着。
劍南遊奕軍的輕騎在午後抵達附近,發現了吐蕃人的行動,他們一邊下馬,派出小隊登上山嶺高處偵察敵情,一面派人速速回報。
偵騎一番偵察後,無奈的發現,吐蕃人雖然堵塞道路的行動不久,但效果已經很明顯,長長的一段穀道已經被倒木亂石堵塞,難以行軍,想要清理出來,得花費比吐蕃人破壞更長的時間和人手。
而且他們還發現,吐蕃人不是毀了就走,還在谷裡留了不少人馬,躲在暗處偵察和放冷箭,幾名遊奕騎兵下馬偵察時,就不小心遭暗算受傷。
傍晚。
遊奕和踏白兩支前鋒大部先後抵達,都被堵在山谷中不得前進。
鬱孤尼和丘行恭兩位軍使聽完稟報後也是愁眉難展,只得一面往後方中軍報告,一面派人試圖清理堵塞的木石。
可僧果米欽早就派了弓弩手藏在山谷中,阻擊清理,清理了半天效果不大,而且天色已黑,兩人一商量,只好暫時停止行動,派出了精銳的夜不收也進入山谷尋吐蕃弓弩手交手。
雙方在夜色掩護下,你來我往,展開了阻擊與反阻擊,偵察與反偵察之戰。
後方一點的兩軍營地裡,大家都在抓緊時間休息。
鬱孤尼和丘行恭兩將湊在一起,行軍打仗之時,倒也沒敢喝酒,倒圍着篝火烤個羊腿倒也是沒問題的。
“他孃的,這吐蕃醜虜怎麼就突然在這裡堵塞穀道?難道他們發現了羌人的埋伏?”
“很有可能!”丘行恭吃着烤羊腿,覺得沒啥滋味,還是懷念煎心肝的味道,“不過就吐蕃這點伎量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等明日天一亮,讓兩軍下馬,以弓弩掩護,清理穀道,不出三天,就能清理出這條穀道來,等出了谷,吐蕃拿什麼跟我們在平坦寬闊之地騎射野戰爭雄?”
鬱孤尼拿出隨身的調料袋,先給羊腿上撒上一把青鹽,再撒了點孜然,再加點胡椒粉,然後大塊朵頤起來,覺得美妙無比,“可問題是,如果被阻在這三天,就怕党項諸羌已經攔不住吐蕃醜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