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黔中一共帶來了七千多人,在融州、宜州、柳州又招募到三千餘人。”
廣西潯州,桂平港。
張超很滿意的對秦琅稟報,“這些人都爲東海金銀島的淘金夢而心動。”
秦琅離開東寧府後,一路過來,走的是應柳道,也就是沿都柳江融水走,這條路沿線都是落後的偏僻山區,許多人都是在石頭縫裡種點莊稼,然後看天吃飯,這些年這條路聯通黔桂,許多人過來跑馬幫,或者拉縴,或者當背夫挑夫,日子雖說比以前強不少,但也只是勉強混個溫飽。
而窮人總喜歡多生孩子,這是從古至今都不變的,越窮越生,越生越窮,於是始終在那個圈圈裡打轉,總也逃不出來。
再賣力氣,可力氣終究是廉價的,如果孩子多,便總喂不飽。張超只是派人沿路宣傳了一下,於是就有無數人心動。
許多有孩子的可能還在猶豫,但一些沒什麼牽掛的年輕人,卻毅然而然的決定前去淘金。
畢竟是跟着魏國公走,魏國公雖只在這條路上走過兩回,但魏公的名頭就連再偏僻大山裡的愚夫愚婦那也都是如雷灌耳的。
而東海上有座金銀島,島上遍地金銀,許多去淘金的人都一夜暴富的故事傳說,其實也早就隨着商賈傳過來,只是以前大家半信半疑。
但現在既然說這話的是魏國公,那當然值得相信,更值得一試。
“都給了安家費吧?”
“給了,一人三千錢。”張超點頭,“我有些不明白,咱們是帶這些人去淘金髮財,咱們憑什麼還要給他們管路費船票,還的管飯,這還要給安家費?”
秦琅笑笑。
“就因爲別人相信我秦琅,所以我們總不能辜負了這份信任,再者說,他們去淘金髮財沒錯,可他們到了呂宋淘金,對我們也是大幫助啊,得從長遠看。你看我們現在給點安家費,他們家人不就都放心了嗎?再者,地方官府不也都打消了疑慮,甚至都表示支持嗎?”
何況羊毛總是出在羊身上的。
這也就是秦琅,若是別人這麼招人,有幾個地方官員願意?
雖然這些年朝廷大興工商,不抑兼併,鼓勵城鎮經濟,所以也就不再一味的束縛百姓在土地上,允許百姓有條件流動,但對於地方官員們來說,人口依然始終是一項重要的政績指標的。
沒有人口,談何政績?
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官員們都是在限制人口流出而鼓勵流入的,你一般人敢這樣大量招人走,官府肯定要爲難你,甚至直接定你個罪名啥的。
所以秦琅不僅給了去淘金的百姓一人三貫錢安家費,甚至還按人頭,每人付給地方官府兩千錢。
反正對秦琅來說,做什麼事情都是有成本的,合理的成本該花就得花。
沿途一路招募過來,到了潯州,已經招了一萬來人了,這也就是秦琅的名頭好使,否則地方的駐軍都要驚動了。
一萬多人,光是安家費和給地方官府的勞務費,就花了五萬多貫,然後一路過來還得給他們負責吃喝,甚至是睡覺的帳篷毯子等,還有要租借船隻運輸,開銷巨大。
不過秦琅現在已經和封地那邊過來的人見過面,對呂宋那邊的近況也有了詳細瞭解,呂宋又經過了一年的發展,如今那邊發展迅速,十分喜人。
淘金者已經超過了五萬,而秦家另外在呂宋建起了城鎮、農場、碼頭、手工作坊等,已經有了初步的規模了。
現在那邊可以容納更多的淘金者,也需要更多的移民。
現在條件這麼好,秦琅當然也不願意錯過機會,所以必須得加快步伐。
呂宋淘金者確實有許多人都發了財,雖說發大財的只是少數的幸運兒,但就算是其它絕大多數普通淘金者,其收入算下來,也遠比在中原時強的多。
許多人辛苦淘金,然後把換來的錢寄回家鄉,因爲船票貴,來回也耗費時間,所以大家都下定決心,在金銀島努力幾年,說不定下一個幸運兒就是自己。
就算真的不走運,可努力挖個幾年,到時也能有一筆不小的錢了。
現在呂宋很熱鬧,但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就是淘金者們多數都只是來發財的,他們努力的淘金,然後把錢寄回家,並沒有人想着要留下來,或者把家屬親人帶來。
雖然秦家已經開始推出了許多誘人的定居獎勵,比如自願留下定居的,能夠獲得一大塊土地,甚至允許他們自由挑選。
人口越多,能得到的土地也越多,只要他們能夠墾荒的過來,而且這些地是前五年完全免租,後五年每年加兩成,直到第十一年開始收全租。
而且就算是全租,現在秦家定的租也非常低。
這個租相當於朝廷的地稅,但秦家爲避免一些麻煩,現在統統用地租名義。地租以水稻徵收,每畝只徵三升稻穀,並不直接徵米。如果種的是棉花、甘蔗等其它作物,也允許折錢,或者是自行購稻穀上繳。
除了每畝三升這個地租,不再額外徵收其它。
這可是相當好的條件了,要知道,就算是改革稅制後號稱是百姓負擔大減的如今中原,那也是有兩稅的,除了地稅外,還有戶稅。而這地稅,還有額外的義倉糧、社倉糧,並有丁錢攤入田畝。
但秦家在呂宋現在弄的很簡單,沒有人頭稅,沒有什麼地丁錢,更沒有什麼折役錢這些,就按畝徵稻,一畝就徵三升,也不需要你再按什麼九二米計算,比如一百斤稻穀交稅時摺合成七十斤米來算。
更不需要交什麼額外的耗損,不會有什麼火耗。
更不會要求所有人只能交稻穀或者必須折錢上交,不會給奸商們趁機漁肉百姓的機會,如大明朝的耗費驚人,百姓交納稅賦的時候,必須得多繳納許多。然後那些收稅的胥吏,可能還會故意以糧溼不幹等爲由,再加徵。
而如果強制折錢,那麼在稅收季,商人會故意打壓糧價,百姓要賣糧換錢交稅,本來正常一石米可能是二錢銀,結果商人故意聯手壓價,可能最後百姓只能賣到一錢半一石。百姓手頭大多沒有銀錢,只能忍受奸商的故意盤剝。
秦家不搞這一套,畝徵三升,別無其它任何增加。
這樣的條件,本來應當是非常好的,但畢竟呂宋在海外,對於許多人來說,忍一時辛苦,在這裡拼命淘幾年金,然後回老家,買田置地,或是娶妻生孩子,或是做本錢去做點小買賣便好。
留在這裡,多數人都沒想過。
秦琅想把呂宋島上的人留下來,現在還很難,他只能想辦法以淘金增加上島的人數,然後依靠越來越多的淘金者,來帶動島上的消費需求,慢慢的完善。
“三郎爲何不乾脆多買些奴隸運過去?”
秦琅也只能笑笑。
他總不能跑到呂宋去當個奴隸主,手底下盡是些黑的白的棕的奴隸吧,那有什麼意思?
他是想開發呂宋,殖民海外,想的是建立一個海外的秦氏家族,是想讓漢人在海外傳播漢家文明。
否則的話,秦琅哪用的着這麼複雜,以他如今的實力,跑到中南半島上,去征服一些地方蠻夷土著,自稱國王也不是難事。
但到時子民全是些蠻夷?
幾代之後,秦琅的子孫豈不也成爲蠻夷了?
華夏入夷則爲夷,這可不是秦琅想要的。
秦琅是想把蠻夷之地變爲華夏,而不是讓自己子孫淪爲蠻夷。
秦琅現在不需要那點稅賦,徵過多的稅賦無亦於殺雞取卵,他現在要養雞,要雞生蛋,蛋生雞,生生不息。
所以不僅田租低的很,並且不收丁錢、雜費,也沒有勉強勞役。就是工商,也沒有什麼稅賦。
現在呂宋連關稅都還沒有,僅對商貨百抽一,稅率一釐,故稱厘金,可謂十分低。
這厘金爲交易稅,在銷地徵收,抽之於坐商,而對於行商是不徵的,也就是不徵通過稅。
這些,都是爲了能夠促進呂宋島的發展,吸引鼓勵更多的商民前來。
但現在島上的產業,基本上都是秦家的,從錢莊到金鋪,從裁縫店到工具店,再到青樓、飯店、茶樓,全是秦家的。
島上人越來越多,淘金者不斷增加,稻田莊、棉花種植園、甘蔗種植園、黃麻種植園等都在不斷增加,各種手工商品作坊等也在健全,但問題依然突出,島上的人都是圍繞着淘金來的。
卻還沒有幾個正式移民定居者,哪怕開出這麼多優惠的條件,依然沒法留住人。
管事們束手無策,秦琅打算親自過去破解僵硬,打開局面。
這次招募的一萬多人,就都是自最偏僻的山區裡招募來的,基本上都是無產業者,甚至也是無牽掛者,秦琅覺得這些人到了呂宋之後,或許會慢慢被吸引,願意選擇留下定居。
呂宋島上雖然有許多土著,但秦琅對他們沒太大興趣,以後也許會接納土著,但現在他更需要的還是中原人,哪怕退而求其次,從黔桂山區招募來的俚僚蠻夷們,也遠比島上的土著更可靠。
“咱們武安州僅十幾年,就已經有百萬人口了,呂宋這麼大地方,如此肥沃,卻想不到反而留不住人。”張超嘆惜道。
“那怎麼能一樣呢,呂宋畢竟是在海外,也許再過個十五六年,那裡也會大變樣,到時可能就會有人願意留下,但現在嘛,確實讓人猶豫的。”
“我覺得還是宣傳的不夠,好多人沒有親眼見到,你就比如說這次招募來的這些人,在這邊吃糠咽菜,衣不蔽體的,難道呂宋島上給他們一二百畝地,當個自耕農不香嗎?難道畝租三升不香嗎?”
秦琅笑着道,“我覺得如果僅是這些,還很難留住人,我們之前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情,咱們得招募些女子過去,到時讓他們成家,肯定就容易留住人了。”
“這可就不易,這些窮漢光棍一條,無牽無掛賤命一條,當然願意出去闖闖,可哪個女人敢到外面去闖蕩?但凡有個家人的,也不會放心啊。”
“所以還得想辦法嘛,比如給她們的家人多點安家費,甚至保證將來如果她們嫁人,還給她們家一筆彩禮錢?”秦琅道。
“如果是在那些山區裡尋,倒也是有可能的,好些山裡的蠻夷們不把女子當人,能換錢肯定願意,就是咱們憑什麼費這力氣和錢財啊?”
“都說了也是爲了呂宋的將來嘛。”
張超嘆氣,“這虧本買賣做的,太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