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烏雲翻滾,眼看着一場傾盆大雨就要降臨。
宮門前,高陽公主卻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旁邊的婢女隨從等向來畏懼這位公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半步。
宮門守衛的是監門將軍以及北衙禁衛。
這些明盔亮甲手持長槊的將士站在門前紋絲不動,他們的職責是守衛宮門,天子無旨,不敢私放任何人進入,哪怕是公主殿下。
大雨如黃豆粒般砸下。
一名小黃門小跑着出了宮門,來到公主面前。
“聖人諭旨,不見。”
宣完諭旨後,小黃門趕緊換了恭敬小心的態度,“還請公主殿下先回去。”
高陽公主卻不予理會,依然就跪在那。
小黃門見雨點越來越密集,只好無奈的道,“奴婢再去稟報聖上,但請公主也愛惜身體。”說完,對遠處的公主婢女們招呼,讓她們趕緊過來打傘,或先將公主扶上馬車等候。
宮中。
李世民聽小黃門說完,一張臉冷酷無比。
“朕讓你去傳諭旨,可不是讓你來求情的,來人,將這大膽的奴婢拉到宮門前,直接杖斃!”
宦官嚇的面色蒼白,大喊饒命,雙股戰戰。
可李世民卻只是厭惡的扭過了頭去,幾名佩帶着千牛刀的千牛侍衛上前來,直接把小宦官拖走,一路拖到了宮門外,公主依然還跪在那裡。
只是她的隨從取來了大傘爲她擋雨,甚至四面也圍了一圈。
小宦官一路被拖着過來,鼻青臉腫,帽子鞋子都掉了,身上全是雨水泥漿,看到公主,如看到了稻草的溺水者一樣大喊,“十七公主救奴婢!”
千牛衛一腳將小宦官踩倒在地,然後提來廷杖,啪啪啪的就打了起來。
因爲皇帝有旨,直接宮門外杖斃,所以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一杖比一杖兇。
杖聲中夾着雨聲,還有小黃門的慘叫聲,但慘叫聲漸漸無力,最後飄散於風雨之中。小宦官被杖殺宮門之外。
淋着雨水的一名千牛備身走到公主面前。
叉手行禮。
“驚擾公主了,公主請回吧。”
“我要面聖!”
千牛備身搖了搖頭,告辭退下。
高陽公主沒有想到,向來寵愛她非凡的父皇,居然連見都不肯再見她一面了。
“走,去鎮撫司衙門!”
“公主,還是先回府中吧,切莫真惹怒了聖人。”
高陽公主冷着臉,突然揚手狠狠的一掌甩在這名貼身的女管事臉上,“聒噪,你也敢幹涉本公主?”
婦人摸着臉告饒退下。
高陽一甩袖轉身便走,打傘的奴婢趕緊跟上,生怕有半點閃失,也招來一頓責罰教訓。
坐馬車來到平康坊鎮撫司衙門前。
以往高陽公主的名貼非常好用,兩京諸道暢通無阻,可今天鎮撫司衙前的緹騎卻沒給面子,繡春刀擋住了去路。
高陽憤怒的從馬車上下來。
“叫魏昶那狗奴來見本公主!”
可鎮撫司的緹騎卻不理會,公主直接要往裡悶。
突然刀光閃過。
一名鎮撫司校尉居然直接拔刀砍翻了爲公主開路的一名家奴。
血花四濺,差點都濺到了公主臉上。
公主驚叫。
校尉大喝,“大膽狗奴,安敢闖官衙重地。”
高又驚又怒,滿臉脹紅,指着校尉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魏昶終於走了出來。
站在門口先向公主請罪,可人都遠遠站着,又說屬下不懂事,回頭好好管教,卻不肯讓公主進去。
“辯機在哪?交出人來!”
“殿下,辯機現在是聖人欽命逮捕的重犯,經我鎮撫司初步審訊,犯有十幾條重罪,這等賊和尚,公主殿下可千萬莫要有什麼關聯糾葛,今天風大雨急還打雷震閃的,外面不太安全,公主還是請回府中休息。”
“魏昶,你敢欺本公主?”
“魏昶不敢,只是奉旨行事,公主也莫要讓下官爲難!”
魏昶一步不讓,鎮撫司的校尉士兵更是直接亮了兵刃,公主的名頭今天不好用,高陽最好滿腔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平時她仗着得寵,跋扈慣了,手下隨從家奴也囂張,可現在地上還躺着一個呢,誰敢亂來?
鎮撫司衙門平時那也是在兩京諸道橫着走的,這些天子鷹犬真翻臉不認人,公主家奴又如何是對手。
最後,被雨淋的溼透的高陽,也只得跺腳離開。
望着她們遠去,魏昶拍了拍剛纔拔刀的那校尉,“老劉乾的好,記功一件,回頭到我那拿兩瓶好酒去喝,那酒還是先前魏公賞我的,我都捨不得喝呢。”
另一位校尉則有些擔憂,“咱們這下把高陽公主得罪慘了,這位可是睚眥必報的主啊。”
“怕什麼?”魏昶卻只是冷笑了兩聲,這位在前朝文帝時就在長安當不良帥,煬帝時進驍果禁軍,弒帝后又回了長安,武德朝又做了數年不良帥,然後隨秦琅靖亂,以功入鎮撫司。
轉眼都又二十來年了,魏昶都快七十了,也就是身子骨硬朗,花白的鬚髮了,如今做爲鎮撫司長安的一把手,正因經驗豐富,能鎮的住場面。
“侍寵驕縱,跋扈囂張,可這次她做的太過份了,聖人已經動了真怒,不會有好下場的,都是泥菩薩自身難保了。”
幾名鎮撫司的校尉也都輕聲嘆息,這位公主也是厲害,比她姑姑丹陽公主還能折騰。鎮撫司向來耳目靈通,所以對於高陽公主這幾年的囂張行事,誰不知道呢。
這位貞觀十五年正式下嫁給了樑國公房玄齡的次子房遺愛,出嫁後一點也不守規矩,不僅對公婆沒禮貌,對丈夫更是呼來喝去。
長時間都住在自己的公主別院,並不跟房玄齡夫婦一起居住,甚至還經常把駙馬趕到偏房去睡。
甚至有傳聞,公主根本瞧不起駙馬房遺愛,所以婚後數年,駙馬都沒能上過公主的牀,因此到現在兩人都沒生過一兒半女。
當然,若僅如此,還不算什麼,畢竟皇帝的諸位公主裡,行事出格的可不止這一個,比如嫁給王珪兒子的那位,公公剛嚥氣她就要跟丈夫離婚。而皇帝妹妹丹陽公主,更是曾經養了許多面首,還跟個和尚通姦生子。
高陽倒沒養面首,但是坊間也傳說她經常與五姓七家的士族子弟廝混,十分曖昧。而近年來更是與高僧辯機有了私情。
百姓們還只是捕風捉影,但鎮撫司可是一清二楚,如今辯機就在他們衙門地牢裡關着呢,辯機雖是大德,可鎮撫司什麼衙門,一番小手段過後,還沒上大手段,辯機就老老實實的全交待了,什麼時候開始,過程如何,反正各種細節內情都講的一清二楚,然後全被鎮撫司記錄整理下來。
這裡面的過程可是有些香豔的。
兩人玩的十分野,剛開始辯機還比較小心,但高陽見過辯機後卻很熱烈,覺得這高僧不愧是傳聞中在倭國連女王都征服的花和尚,確實長的俊秀。而且不僅是長的俊秀,還有股子一般士族子弟沒有的那種氣質。
能說,但不是花言巧語,人家確實滿腹才氣,更別說伽裟穿在身上後,更不一般。反正高陽見過後,就有些沉淪了,主動的展開攻勢。
辯機雖然開始有些小心,畢竟在倭國翻過船,差點命都沒了,也知道這位公主身份尊貴,極得皇帝寵愛,不敢輕易沾惹。可時間一長,好男也怕烈女纏啊。
辯機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深諳大小乘佛法,又精通詩書琴棋畫等,偏偏就是這個色戒不能斷。
於是漸漸的,兩人火熱。
開始是悄悄的偷情,到後來已經有些無所顧忌了,甚至有次被房遺愛發現之後,公主居然還呵斥丈夫,喝令他在門外幫忙放哨把風,然後她繼續旁若無人的拉着辯機繼續。
房遺愛也是奇葩,居然還真的就站在門外幫忙把風,經此一事後,公主對丈夫無疑十分滿意,以後找辯機,經常帶上丈夫,每次偷情,總讓他幫忙在外把風。
甚至兩人在裡面偷情,讓丈夫在外燒水煮茶。
這些內情鎮撫司讀過後,都驚歎萬分,不能置信。
“你們看着衙門和犯人,絕對不容有失。”
魏昶把整理刪減後的供詞送進宮去。
皇帝李世民看完送進來的供狀,怒不可遏,氣的都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纔救醒過來。
皇帝手足仍然發抖,供狀雖然已經是刪減版的了,去除掉了那些生動的細節,但是基本的事實都還記錄了。
他沒想到,女兒居然能做出這種事來。
“去樑國公府!”
李世民覺得萬分虧欠老夥計,房遺愛雖不是秦琅這樣年輕有爲的貴族子弟,但也沒什麼大惡,身上有些貴族子弟的通病而已,才能也還是有些的,居然被女兒如此對待。
樑國公府。
房玄齡被免職後,本居洛陽,皇帝來到長安居住,便也將這老夥計召過來。
匆匆來到了樑國公府,見到房玄齡後,李世民抱着老夥計,羞愧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玄齡,朕對不住你們父子啊。”
一句對不住你們父子,房玄齡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