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倭國來說,爲什麼要答應秦家?
自然是能引入產業,唐津自由港若是建成,到時秦家不可能只在這裡生產加工商品供應倭國,肯定要以此爲中轉港,再銷往海東諸國等。
有秦家的加成,倭國有希望憑藉唐津而擁有一座大港。到時能夠吸引到更多的外商外資,引來更多的產業。倭國肯定能在這些產業中,得到更多的產業技術工人。
這樣的好處其實還不止這些。
長遠來看,這對現在一窮二白,正全面改革的倭國來說,是好處多多的。僅靠重稅搶劫一樣的做法是難以持久的。
秦琅的提議,無疑是對雙方更有利的。
重關稅,只是殺雞取卵,自由港,纔是未來希望。
“倭國那位掌權的葛城王子是個比較聰明的人,他的幾個老師中臣鐮足等也都是有見識的人,他們很清楚我們提議的好與壞。”
秦用點頭,“但是這事朝廷那邊會允許嗎?”
“我們呂宋是外世封地,擁有自治之權,與倭國貿易通商只是小事,又不是對倭國宣戰,弄個租界,搞個自由港,朝廷並沒權過多幹涉。而且這種事情,對朝廷來說,又沒什麼影響損失,爲何要干涉禁止呢?”
自由港若是建成,秦家也一樣會給予其它的唐商方便,允許他們入駐的。
自由港其實不完全自由,在秦家提出的唐津自由港計劃裡,唐津自由港是建立在呂宋秦家的筑紫租界唐津內的,這塊地方既是自由港也是租界。
本質上來說,這應當屬於倭國境外,屬於呂宋的海外租借領地,所以在這裡實行的是呂宋的律法、稅務等制度。
自由港無關稅,但秦家也還是要在這裡正常收稅的,一切按呂宋都督府內舊例,比如鹽茶糖酒這些要徵專賣稅,礦要徵礦稅。
其它的也要徵工商稅。
這些稅交給管理自由港的秦家,而秦家並不需要再上繳給倭國,不過會相應的上繳三分之一給朝廷國庫,這是根據呂宋府的法理地位繳的。
另一方面,唐津自由港又與呂宋本土不同,比如說倭國百姓可以來唐津購買商品,只要不超過數量限制,那麼購買的貨物就無須再向倭國繳關稅。
只有販賣超過數量的商貨在入倭國時,才需要報關交稅。
這一條實際上,還是比較利好倭國百姓的,不用乘船出海,就能享受到了大唐境內一樣的購物體驗,比如說直接來買茶葉,就能減少百分之五的關稅,若是購買呂宋府以外的茶葉,則享受的就是免去百分之二百的茶葉重稅了。
自由港內的商鋪作坊產業增多,肯定也要僱傭大量的倭國人工作,這是賺錢的好機會。
“我總覺得這個租界加自由港再加關稅協定的策略,確實有想象力,不過總覺得咱們這樣做,有些太佔倭人便宜了啊。”
“我們確實佔便宜,但是誰讓倭人落後呢,你看倭國現在有什麼?養蠶絲織也有數百年曆史了,可你看他們自己的絲織品能看嗎?他們的貴族豪強們用過了我們大唐的絲織品後,誰還願意用他們自己產的?就算便宜,也沒有人願意要。在我們絲織品的衝擊下,倭國自己的養蠶絲織產業只會破產,根本沒有前途。我們來了,直接與倭國的蠶農合作,種桑養蠶,簽訂購銷契約,指導他們種桑養蠶,然後收購他們的蠶繭。運回唐津,然後在這裡用我們先進的技術加工成生絲、熟絲,再絲織加工成各種絲綢緞絹等。”
大唐的絲織業是非常發達的,不僅有龐大的種桑養蠶的規模,而且絲織品的各類也非常多,名目繁多,品種豐富。
主要有綾、羅、綢、緞、紗、絹、綺、錦、紈、絨、綃、帛、綈、縞、縐等十幾大類,然後細分的小類更多達幾百種。
比如絹是平織的,沒有花紋,過去沒有印染的素絹還兼做貨幣使用,尺寸和重量都有嚴格規定。
而綾是單色的斜紋織物,可以隨時改變斜紋的組織以產生花紋,這樣的織造方法稱爲提花。大唐的官服,就多采用綾。
羅有暗花紋。
其它的如紗、緞、錦、綺、紈等也都非常有名。
如今的大唐,織造業非常的發達,比如湖州,這裡就是全國最大的生絲產地,湖絲天下有名。
而蘇杭又成爲天下最有名的絲織加工地,都說兩城織戶半城市,每城擁有的織機都數萬機,成爲最大的絲織產業地,擁有數十萬產業工人,冠絕天下。
而漳州的絹紗,益州的錦繡、武安府的棉,也都天下有名。
大唐在絲織這塊,那真是獨步天下,不僅絲織品類豐富,而且產業規模大,早形成了專門的產業城市。
桑蠶結繭,然後要通過繅絲把蠶絲繅出來,可就算是手工繅出生絲,也很有講究的。
手工繅出的生絲,還要通過煮沸去脂,其中還要添加一些秘方,繅出的生絲煮沸去脂後便是絲線或織物的原料。
而熟絲還要經繅絲、復搖、整理,加工成熟絲,熟絲用來做蠶絲被或者綿衣綿褲,也叫絲綿。過去大唐租庸調製下,徵收的絲綿,就是熟絲。
除了生絲熟絲,繅絲加工過程中也還會產生一些下腳料,如繭花,就是蠶繭表面的那些亂絲,在繅生絲時,要把這些亂絲先刨下來,這種絲較短。把繭花打製成一張整的,就變成了繭衣。
另外在取蠶絲去蛹時,會有一些蠶絲附在蠶蛹上,最後這些蠶絲提起後也能利用,就是腳渣,屬於最差的絲。
蠶繭加工成生絲或熟絲,然後再經過各種加工方式,織成綾羅綢緞等各種絲織物,大唐如今禁止直接出口生絲,只能出口加工好的絲織品,以提高商品附加值。
也正因爲這一個規定,大唐的絲織產業在貞觀以來,達到前所未有的興盛局面。
湖州成爲繅絲中心,蘇杭漳益等都成爲重要的絲織大類產業中心。在以前,絲織往往都是家庭爲主,種桑養蠶繅絲,然後織成素絹,部份上繳爲稅,部份出售。
而那些綾羅綢緞等的織品,往往都是官府手工作坊生產的,那種商業的織坊數量少,佔的比例很少。
可這些年來,家庭絲織業佔比越來越小,百姓主要是種桑養蠶,然後蠶繭直接就賣給絲廠,那裡有規模極大的繅絲產業,擁有許多專業熟練的產業工人,不僅是效率還是品質,都更好。
產業規模越來越大,品類分的越來越細,都讓大唐的絲織品的競爭力越來越強。
所以還十分原始落後的倭國家庭絲織業跟大唐一比,那真是弱到爆,毫無競爭力,不論是數量還是品質又或成本,都不值一提。
比如朝廷少府監在蘇州也設有織染局,這個官作坊擁有機房三百間,鋪機一千張,繡緞房十間,染作房十間,花素織機一千餘張,織工三千餘人。而民間的絲房,更是多達一千多家。
僅蘇州,織機就多達一萬二千多臺,從事絲織和附屬行業的有十餘萬人,其中實力強大的織造大戶,擁有上千家織機。
不少勳戚豪門經營織造業,也有許多織房是由商人募集資金合夥經營,不僅有大大小小的各種機房,而且當地產業興盛,許多家庭婦女也會到織房去領取絲料回家加工,賺取加工報酬。
而如蘇州差不多規模的還有杭州。
都是號稱織戶半城。
蘇杭兩城的織造業最厲害之處,不僅僅是產業規模大,而且還在於技術強大,只有客戶想不到的花樣、色彩,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而且要多少都能供的上。
波斯薩珊和羅馬帝國的衰弱,甚至有人就稱是大唐所導致的,過去波斯薩珊和東羅馬也早掌握了養蠶絲織的技術。
靠着這些軟黃金,兩國都賺的盆滿鉢滿,但是他們仍然每年要從東方販賣大量的生絲過去,然後自己加工成各種絲織品,倒手就能賺上幾倍甚至更多的利潤。
可自從大唐禁止生絲出口後,大唐只准對外銷售絲織品,這就嚴重的打擊了波斯和羅馬的絲織加工業,沒有了龐大的原料生絲供應,僅憑他們本土的生絲,其絲織業遭受嚴重打擊,大量的絲織商人破產,無數絲織工人也跟着失業。
絲織加工帶來的穩定稅收和貿易利潤的損失,也讓兩國的財政都雪上加霜,進一步使的他們加速崩潰。
其中以往藉着地利,而佔據了東西貿易大量份額和利益的波斯,也因此大受打擊,進一步衰弱。
而阿拉伯半島上的遊牧部族,更是通過打擊攔截紅海海上商路,迫使商人們改走半島陸路,使的麥加、麥地利等綠洲城市興盛起來,通過掌握通過地中海貿易路線的阿拉伯人,不僅搶走了波斯帝國的大量貿易之利,也因此迅速的壯大起來,並最終北上,殺的波斯帝國落花流水,滅亡在即。
都說南美洲叢林裡的一隻蝴蝶扇動一下翅膀,太平洋上可能就會形成一個風暴。
這樣的事情確實存在。
就如後世大航海時代,西班牙在美洲銀礦開採的枯竭,使的輸入大明的白銀減少,就導致了大明朝財政的崩潰,最終在關外女真人的進攻下記國了。
倭國除非閉着鎖國,否則只要開放貿易,那麼大唐的精美卻又相對國內更便宜的絲織品,就能立即摧毀他們國內那落後的絲織業。
倭國根本沒有半點抵抗力。
如今秦琅打算在唐津建立織造廠,向倭國的蠶農收購蠶繭,然後調來熟練的產業工人,指導倭國招募的本地工人,用倭繭繅絲、絲織、印染等,在這個過程中,既能保障倭國的桑蠶產業的存續,同時還能向他們傳授先進的絲織技術。
當然,想輕鬆的得到先進的絲織技術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秦琅招倭人來絲織印染,也只是會從最簡單的崗位做起,那些關鍵的核心技術,不會輕易授給他們。
但是對倭國來說,畢竟首先能保證種桑養蠶產業,否則在大唐絲織品的打擊下,他們的整個產業都會被摧毀,沒有了絲織業,到時桑蠶也維持不了。
一環套一環,步步算計。
倭人就算能明白這其中的東西,又能如何?
除非他們真的閉關鎖國,禁止一切外船前來,禁止一切外貨入倭,但這是不可能的,如今的倭國全面改新,處處學習大唐,而其中的海貿又與上到王室、貴族,下到地方豪強、商人們利益相關,誰願意放棄這一切呢?
而秦琅要建自由港要弄租界,帶來的並不僅僅是絲織業,還會有冶煉、造紙、印書等諸多產業。
秦琅看中的是倭國和新羅等在內的海東諸國的巨大市場,以及龐大的原材料供應。
呂宋要想興盛,必須要走工商貿易之路的,農業只是維持自己供給所需就夠了。
西連大陸武安府太平港,北建倭國唐津自由港,南接林邑浦獅子城,面對中原大唐,南北聯通諸藩,呂宋才能興盛下去。
“朝廷要對高句麗和百濟用兵,應當不會影響到大郎此次倭國之行吧?”
“等俊兒的好消息吧,我相信倭國會是個好學生的。”秦琅一臉自信的道。
大唐要東征,秦琅認爲這隻會越會利好秦俊的談判,畢竟這種局勢變化,只能證明大唐對海國地區影響的進一步加強,若是大唐成功滅掉高句麗和百濟,那對於倭國來說,真的只是一步之遙了。
到時,大唐對倭的影響力就會更強。
秦琅所提議的唐津租界自由港,對於倭國來說,其實好處還是比較明顯的。畢竟秦琅的這個提議,有許多合作意願。
更別說,附帶的優惠條件也不少。
如果租界自由港建成,秦琅到時還會在那裡與倭國合夥建立鑄幣廠,鑄造的錢幣,將會優先用於與倭貿易結算中,對於如今極度錢荒,卻又還沒有什麼鑄幣能力的倭國來說,這些錢是他們最急需的,他們無法再忍受處處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