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鼓樓上。
心懷悲痛的士兵合力撞響了大鐘,鐘聲長鳴,遠遠迴盪。
這個時候,東都洛陽絕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貞觀天子已經駕崩,大中午的聽到這鐘聲還覺得十分奇怪,尤其是一記接着一記,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左金吾衛大將軍吳黑闥、右金吾衛大將軍李孟嘗皆身披明光鎧甲,但在鐵甲之外卻沒穿平時的錦袍披風,而是罩着最粗的生麻布喪服,斷處外露不緝邊服。
禮制,諸侯爲天子,臣爲君,男子及未嫁女爲父,長房長孫爲祖父,妻妾爲夫,均服斬衰,所穿喪服叫哀,以盡哀痛。
不過對於這兩位大將來說,眼下還不是悲痛的時候,他們被太師秦琅召見授予了東都洛陽戒嚴的命令。
鐘樓上喪鐘已經敲響,很快整個天下都將知道貞觀天子駕崩,這個時候必須得保證洛陽的安穩。
所以在敲響三萬記喪鐘時,左右金吾衛便開始洛陽戒嚴。
同一時間,左羽林大將軍劉蘭成,右羽林大將軍公孫武達也都得到秦琅的命令,分統羽林軍護衛宮禁。
連程咬金都被秘密召回,拜左衛大將軍,與右衛大將軍秦國忠分駐洛陽城東西,統領南征十二衛番上的諸軍,節諸十二衛的二十府中郎將。
皇帝是天下之主,江山支柱,皇帝死,江山支柱崩塌,故專稱崩。
按唐制,皇帝或太后死稱崩,太子、皇子及諸侯死稱薨,官員二品以上稱斃,五品以上稱卒,後六品於庶人稱死。
京師戒嚴。
河南府、河南、洛陽兩縣及諸衙差役開始向百姓宣告皇帝大行、新皇即位的消息。
鐘鼓樓的喪鐘敲響後,城裡城外的諸寺廟宮觀,也都要各敲鐘三萬下!
國喪期間,臣民縞素,停止宴樂婚嫁。
音樂、嫁娶,官停百日,軍民一月。
百日內奏本用藍筆,公文用藍印。
禁屠宰禁酒四十九天·······
宮中。
簡單的靈前即位已經結束,新皇李承乾表示自己要在此專心爲大行皇帝守靈二十七天,此間一切軍國事務,皆交由太師秦琅太傅長孫無忌兩位輔政大臣主持朝政,統領政事堂。
宮內中書內省,政事堂上。
新班子第一次正式堂議,除李績在外統兵,其餘九位宰相都出席,政事堂五房堂後官也都列席會議。
滿堂縞素。
大家都面色凝重,心情沉痛。
偉大的天可汗才四十八歲便駕崩,英年早逝。
新皇繼位還算順利,大家總算能暫時鬆口氣。
長孫無忌滿臉憔悴,他沒有秦琅那樣年輕好精力,能夠五日間騎馬奔馳千里,又還要統籌大小事務,這幾天他每天睡不過一個多時辰,整個人都疲憊萬分,但還是強打着精神。
“三郎?”
秦琅坐在那有些出神,想起歷史上李世民似乎活到了貞觀二十三年,沒想到如今居然還提前兩年龍馭賓天了。
當然,直到此時,承乾已經正式成爲了大唐第三位天子,秦琅也還有些恍惚之感,他真的改變了歷史?
承乾被他扶上了皇位?
“長孫公。”
“新皇已經繼位,但接下來事情依然還有很多,我們必須得爲大行皇帝守護好大唐,絕不能出了差錯,三郎你年輕,接下來就要多倚仗你了。”
向來喜歡攬權的長孫無忌,此時也大感身體吃不消,只能希望年輕的秦琅多加些擔子,況且,皇帝臨終遺詔,也確實以秦琅爲首,所以他這也算是個表態,表明自己會支持女婿。
秦琅收回心神。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確實還有很多。
整理了一下思緒,他纔開口道,“眼下當務之急,我認爲還是要辦好大行皇帝的喪葬禮和新皇的登基大典,其它的都可以先放一放,這些不能等。”
皇帝駕崩後,有三禮,是喪禮、葬禮和祭禮,而新皇繼位也有即位儀式和登基大典。
喪禮是禮制的重要部份。
而禮制又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左傳有言,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禮,是治理國家、安定社稷、使百姓有秩序、使後代有利的大法。
所以歷朝歷代,對禮制都是絲毫不敢含糊的。
眼下國喪,葬前的喪禮,其實也都是有制可依的,都有一套標準的流程,尤其李世民這是大唐第二位崩的天子,前面還有高祖皇帝呢。
喪禮一般包括宣遺詔、任命山陵五使和其它負責喪葬事務的官員,成服各依尊卑、親疏成異,穿上不同的喪服,包括宣佈大赦、禁國喪期間婚嫁宴樂屠沽等等。
“討論一下山陵五使的人選吧!”
長孫無忌直接道,“三郎是聖人臨終指定的輔政之首,自然由你充山陵禮儀使。”
許敬宗等也都支持。
秦琅也不推辭,反正山陵使並不算是什麼差事,倒類似於監修國史這樣的一種榮譽頭銜,將來檔案裡有這麼一筆,更添資歷。
於是便道,“那請長孫公充山陵儀仗使,以許公充山陵鹵簿使,褚公充橋道使,崔公充法物使。”
高祖崩時,朝廷也是讓秦琅爲山陵使,又選了數位武德宰相同爲山陵使,山陵使達到八位。
而這次,秦琅提議由五位宰相擔任山陵五使,相當於秦琅是正使,長孫是副使,後面還有三個同副使。
杜正倫張行成高季輔于志寧四位宰相沒充任,倒也知道自己資歷低,所以也沒有異議。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然後五使分頭負責。
“大行皇帝遺詔中專門交待要給諸軍賞賜,我覺得這個事情得馬上落實。”
洛陽的軍隊不少,既有北衙禁軍,也有南衙府軍,發展到如今,早已非開國之初的簡單情況,而是十分複雜。
如北衙諸軍,如今就已經發展爲北衙十軍,各軍分設大將軍、將軍,如南衙諸衛例,北衙禁軍皆爲募選精銳,屬於常備之兵。
北衙的首要任務就是禁衛京師,侍衛天子。
他們除了駐防洛陽,也還駐防長安,甚至兩京間的潼關、武關,以及洛陽東面的武牢關,還有京畿要地蒲津、河陰等幾地,也都有禁軍駐防。
而南衙諸衛府,也早改了番上制度,統兵十二衛改成了每衛在京番上三千人,實際在京常駐三萬六千,分屬於十二衛下的二十個親勳翊府,由中郎將們指揮。主要在京郊駐防,與禁軍內外相應。
如今僅在洛陽的兩衙將士,就有五萬以上。
另還有兩衙的那些中高級將領們,可也都是長期呆在京城的。
李世民特意交待要賞賜諸軍,自然是爲了保證軍隊在這個特殊時期能夠安穩。
禁軍待遇平時還是很不錯的,北衙十軍的禁軍,其實也還分出了上中下幾等,比如說百騎、千騎、飛騎三營,那自然是一等待遇,而被稱爲天子門生的羽林郎,待遇更不差,做爲最神秘的火器部隊,神機營的待遇也好。
相比之下,反倒是日常負責京師外城治安城防的金吾衛待遇反而一般。
一般來說,禁軍上等軍士的待遇是一月三貫左右,這屬於基本的月錢,此外還會有什麼月糧、衣料等,總體待遇不錯。
南衙屬於府兵,駐京的部隊屬於番上,就是定期從各地軍府抽調府兵來當值,到京後歸屬各衛的中郎將統領,吃住都是由各衛負責,甚至也還會有番上補貼,但待遇相比起北衙可就差的遠了。
畢竟北衙屬於職業兵,南衙基本上都是地主自耕農,南衙兵一天能有個二十錢就算不錯了,這相當於能在長安洛陽買一斗米。
當然,不管南北衙的,逢年過節的也都會有節賞,甚至經常還會賜些豬肉什麼的。
“軍賞自是應當,但什麼標準?”
秦琅這種時候也不想多浪費時間爭執這些,所以很直接的道,“如今庫府充盈,這種時候多給將士們些賞賜,也更顯大行皇帝的遺恩和新君的恩德,我覺得可以多給一些。不僅兩京的將士要賞,邊軍也要賞。”
“這樣會不會範圍太廣,耗費太多?”褚遂良問,他覺得安撫下洛陽的士兵就夠了。
可秦琅還是那個意思,又不是拿不出錢來。
至於標準,可以分爲幾等,比如說禁軍本來也待遇高,又是職業軍人,還要養家餬口,所以理應賞賜最厚,番上府兵也屬於脫產在營,可列第二等,邊疆鎮戍士兵本就辛苦,列第三等。
然後其它沒當值的兵,地方團練等這些,象徵性的賞賜一些。
“四邊羈縻府州都督刺史等首領蠻夷,也當賞賜一些,象徵性的給點就行。”
“京師禁軍待遇本來也分成了好幾等,那這次是否也要繼分?”
秦琅快刀斬亂麻,“可以在幾大等外,禁軍裡再按慣例細分幾小等,不過差距不要大,至於說標準,我先提下意見,禁軍賜秋衣一襲,可折布,另再賞賜其一個月月錢和月糧。”
這個標準不算低,一個上等禁軍一月月錢三千,中等的兩千五,下等的兩千。另有月糧,上等的三石,中等的兩石五,下等的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