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0章 皇帝關注

“臣轉運使劉祥道拜見陛下!”

聽到聲音,李胤放下手裡的奏本,擡起頭來,“劉愛卿免禮,賜坐。”

“謝陛下。”

“轉運司衙門的事務熟悉了否?感覺如何?”

面對皇帝的提問,新上任爲轉運使的劉祥道有些緊張,他是新接任轉運使職,開元朝以來,轉運使總攬財計,被稱爲計相,做爲朝廷的財政大總管,任務也還是很重的。尤其是近些年,朝廷用兵不斷,光是一個朝鮮,就打了整整十年,緊接着奚契叛亂,又打了三年還未休。

甚至半島的新羅、百濟、高句麗三國的遺民也仍在反抗,戰爭帶來的財政開支太大了。跨省運輸錢糧至半島,十年間運去了無數的錢糧,更在那邊修建了無數的城池要塞。

僅戰馬就損失了超過二十萬匹。

而酬功、撫卹的開支也巨大。

上一任計相宇文節因爲跟長孫無忌不和,被長孫無忌打入房遺愛謀反案中被貶嶺南,至今不得回。

之後計相一職各方爭奪,卻始終空缺,直到如今長孫無忌一黨被清洗,皇帝欽點了劉祥道。

劉祥道父親曾在貞觀初做過戶部侍郎,而劉祥道少襲父爵樂平縣男,靠着廣平劉氏的家世人脈,加上自己的努力,倒也仕途通暢。新朝以來,得秦琅提爲中書舍人,之後的仕途更加順利。

歷任中書舍人,御史中丞、吏部侍郎、黃門侍郎,直到如今授計相之職。

從主管選官,到主管財稅,工作轉變很大,劉祥道一時半分都還沒適應過來。

“朕近來看到轉運司奏報,呂宋近些年的稅賦上繳很驚人啊,而且增長很快,兩稅正稅,以及工商稅、鹽鐵茶等專賣稅、市舶關稅等,其繳納稅源甚至已經遠超雲南、黔中、廣西等道,若是把呂宋跟武安合在一起算,不算武安的交州,稅賦甚至都不如呂宋。”

“臣查閱檔案,呂宋這些年稅賦增長快,主要是貿易和礦產、鹽酒這些。”

李胤捋了捋鬍鬚,“齊王能征善戰,更擅經濟,朕當初還年幼的時候,可就是跟着他學習經濟財政之道的,呂宋二十年前,不過是個荒島,只有些島蕃蠻人,而如今,不過二十年間,呂宋現在卻有在編漢人一百二十餘萬,在編蕃人四百餘萬,人口近六百萬之巨,這實力已經遠超戰前的百濟或新羅了。”

“比之高句麗,也差不了多少。”

“甚至僅論經濟,遠遠強過於他們,呂宋如今有中轉貿易,有甘蔗種植和製糖業,有棉花種植和棉紡織業,有蕉麻種植和蕉麻紡織業,有伐木、造船業,有捕鯨、制蠟業。

還有曬鹽業、釀酒業、香水業、玻璃業、瓷器業、造紙業等等諸多新興強力產業。”

“朕聽說如今無數胡商都是直接奔呂宋新舊金山港而去,呂宋秦家的玻璃、銀鏡、香水、陶瓷、白糖、酒、蠟燭等都成了極熱銷的外貿商品,甚至搶佔了不少東南港口的生意。”

劉道祥小心的回答,“秦家在白糖、玻璃和香水這三個行業,擁有先進的技術,絕密的配方,而且他們在青花瓷、棉紡、造紙、造船這幾個領域也佔有很大的技術優勢。”

李胤緩緩道,“你忘記了開礦和冶煉,過去朝廷一年銅開採量不過幾十萬斤,而自從秦家拿出了膽銅法後,銅產量暴增,這十幾年來,從百萬斤,到二百萬,四百萬,五百萬,一直到千萬斤,最高一年甚至產了兩千萬斤銅。僅僅廣東韶州的膽銅礦場,低時八十萬斤,高時甚至上千萬斤。”

而這麼巨大的銅產量中,佔了九成九都是通過膽銅法得來的,秦家與朝廷或與皇家、勳戚等合作,爲大唐的銅產量增加上幾十甚至上百倍。

而膽銅法離不開鐵,必須用幾斤生鐵才能通過膽泉法煉出一斤銅來,所以相比起直接從山裡採出銅礦,膽銅法需要有足夠的生鐵。

朝廷這些年銅產量越來越高,最關鍵就是鐵產量越來越高,而鐵產量可沒有什麼膽鐵法用其它置換來,只能尋找鐵礦開採。

在全國的鐵礦大開採中,秦家的鐵礦採取依然佔據了很大份額。

韶州之所以能有那麼大的膽銅產量,主要還是因爲那裡有全國最大的膽泉,然後把無數的生鐵通過海運或是西江、北江、贛江等水運,集聚到韶州膽泉,源源不斷的置換成膽銅。

而廣州佛山是全國如今最大的冶鐵中心。

李胤之所以特別提起這事,是因爲秦家在礦採業的實力相當了得,在石炭、石油、鐵礦、銅礦以及金礦、銀礦的開採、冶煉中,都幾乎佔據第一名的位置。

雖然朝廷鼓勵私人採礦,通過礦課或專賣制度把秦家等採集加工的金銀銅鐵再壟斷到官倉,可這些也是要付錢的。

最關鍵的是,秦家在中原的礦業自然受朝廷嚴格監管,但在呂宋、倭國、林邑等地,卻不受此限制。

事實上,現如今因爲銅產量大增,朝廷鑄幣量也大增,如今每年僅標準的開元通寶錢,每年起碼鑄造五百萬貫。

朝廷總共二十三個鑄錢監,但這五百萬貫錢,有一半出自於秦家的呂宋鑄錢監。

呂宋鑄錢監鑄造出的錢,質量精美,在市場上也是最受歡迎,甚至在倭國、林邑等地,帶呂字的開元通寶,遠比朝廷其它錢監的錢受歡迎。

其它的八種錢幣,秦家的鑄造量也很大。

雖然對朝廷來說,過去一年幾十萬貫的鑄幣量,如今幾百萬貫,翻了十倍,但秦家畢竟佔據了鑄幣的半壁江山,僅鑄幣的利潤,秦家一年就幾十萬貫。

唯一能讓朝廷比較欣慰的是,不管秦傢什麼產業賺錢,但最後繳稅的時候,秦家卻從沒有偷逃躲避過。

朝廷在呂宋能分享三分之一的稅,可朝廷從呂宋收的稅越來越多,朝廷其實心裡越不是滋味,這說明秦家得到的那份更多,始終是他們的兩倍。

更不用說,他們只拿到了三分之一的稅,而秦家除了三分之二的稅外,他們自己經營所得的利潤更大。

劉祥道猜測不到皇帝今天找他來說這些的目的。

總不會是想對呂宋下手吧?

朝廷在朝鮮打了十年,每年打底軍費三千萬,把一個富饒的半島幾乎打成了煉獄。這十年間,大唐以及僕從軍前後死了超過十萬兵,這也是奚契兩部在大賀窟哥和可度者死後,兩部內亂,繼而新的首領要聯手反唐的重要原因。

奚契兩國年年奉詔出兵,打了十年,兩部死了好幾萬。

而歸附的靺鞨諸部也死了幾萬。

至於說收編的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的降兵部隊,連數字都沒列入正式戰死數字之中,他們死的更多,死了二三十萬。

當然,三國反抗者就更慘了,李績蘇定方程咬金牛進達薛仁貴劉仁軌,甚至是李思摩、李社爾、秦國忠等胡將都輪番在半島征戰,犁了一遍又一遍。

李胤根本不跟三國玩什麼羈縻啊安撫這套,就是打,就是幹。

就算他們被幹服了跪地求饒都不行,李胤的策略是要把島上的人種全換了,擊敗的反抗者,直接就全都抓爲奴隸。

這些奴隸先在唐軍手下幫着修建要塞、據點,修建道路,甚至可能會幫着開墾些軍屯,然後會被中原來的商人們買走,也有部份會送回中原,成爲官奴或是皇帝的奴隸。

售賣的錢補充軍用,或者給予東征將士們的功勳賞賜等。

在這種征服策略下,三國只要還有點骨氣的,都寧願頑抗到底,畢竟李胤不給半點活路嘛,如果說投降後,還能有個活路,能分塊地什麼的,那麼就算要改學漢話,要納稅服役什麼的,他們其實都已經認了。

長孫無忌等宰相先前一直反對這樣打,認爲適當的改變下策略,整個半島立馬就能安定下來,朝廷一年能節省無數軍費,而且還能得到許多稅賦、錢糧等等。

可李胤拒絕了,就要幹到底,說要一勞永逸。

可問題卻是三韓反抗激烈,甚至慢慢的不僅高句麗他們反,連靺鞨、奚、契這些遊牧部族,也受不了這樣的持續戰爭了,紛紛開始反抗大唐。

這也就引發了三年奚契戰爭,李績屢戰屢勝,可人家就是不肯認輸,因爲認輸也沒用,李胤對反叛的奚契早就有了詔令,滅二族,改土歸流,移民開疆。

這就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只能反抗到底。

偏偏皇帝這種瘋狗一樣的打法,軍方還很支持,李績蘇定方程咬金這些大將都很好戰,打了十幾年了,越戰越勇,對於將領們來說,打仗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況且,這十幾年也沒白打,從遼東到海東,這生生的拓地幾千裡,不就是能名載史冊的實打實功績嘛?

雖說也傷亡了不少,但朝廷對於軍功的賞賜始終能夠兌現,向來比較豐厚,遼東、朝鮮,朝廷拿出了許多土地來做爲勳封爵賞,當兵的打仗有賞賜,立功有勳封,甚至軍功還有機會授爵、授官。

哪個當兵的不願意?

也正是因此,所以皇帝在準備清洗長孫無忌一黨時,軍隊纔會如此態度一致的表示了支持。

再打個兩三年,估計奚契也就徹底的被征服了,到時這片地區就能成爲朝廷直轄的疆土,這也算是開疆拓土了。

現在的消息看,奚契戰爭起碼還得打好幾年,但東邊的靺鞨現在反抗也越來越激烈,奚契和靺鞨有可能合流,甚至有可能讓半島上的三國殘餘勢力再次死灰復燃,興起新一輪的大反抗。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再打十年都有可能,甚至軍費開支不但不會減少,可能還要增加。

劉祥道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點皇帝的心思,打仗是得花錢的,賞賜將士、撫卹將士更得費錢,雖然這十幾年,朝廷清洗三韓,征討奚契,也把起碼五百萬三韓人和高句麗人發賣爲奴,光是賣奴隸的錢就有上億,但一年起碼三千萬的戰爭開支,其實總的來說,並不賺。

賺了幾千裡的疆土是沒錯,但這個是不動產。

“劉卿,朕知道你跟齊王關係也不錯,所以朕希望你接任轉運司之後,能夠好好領導轉運司,呂宋不過南海一隅,卻能有如此興盛的經濟,你爲計相,掌管大唐全天下的稅賦,可得好好幹啊。”

“好了,你先回去吧。”

皇帝說完,對劉祥道擺擺手。

劉祥道趕緊躬身退出殿外,一路上還在那裡滿頭霧水,皇帝今天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要轉運司對呂宋下手,還是真的只是讓他學習呂宋學習秦琅?

想了半天,也沒個頭緒,劉祥道打算迴轉運司衙門,立即召集手下,先仔細的查一查呂宋這些年的經濟賬,這叫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先回了趟家。

正好兄弟劉應道也剛從吏部衙門回來。

“吏部散班這麼早嗎?”

“縣主約好了今日接岳母去齊國公府崔夫人那喝茶賞花,我送她們。”

劉應道現任吏部員外郎,其妻聞喜縣主是隱太子建成的女兒,原爲聞喜郡主,後被聖祖封爲聞喜縣主,後來與劉家的婚事,也還是崔氏保的媒。當年玄武門之後,鄭十三娘得隱太子妃鄭觀音之託,帶着聞喜郡主和一位郡王出逃,最後是得秦琅收留。

秦琅向聖祖求情,才保全了聞喜郡主李婉順。

因有這道關係,劉應道和李婉順夫婦,跟秦家的關係向來不錯,多年來一直走動的較近。李婉順在宮中跟着鄭妃生活多年,然後入嫁劉家,經歷了那麼多後,與李唐皇家的那些金枝玉葉那張揚開放的行事完全不同,面容秀美的李婉順博覽書,有驚世才華卻深藏不露,安貧樂賤,相夫教子,平時在家讀讀書,插花焚香修理園子,很少參與外面貴婦們的圈子。

不過每個月都會與隱太子妃和妹妹歸德縣主等一起去秦家坐坐。

劉祥道兄弟倆個都很有才華,但劉應道相比起兄長的處世爲人,卻更喜歡鑽研學問。

他提醒了兄弟一句,“如今多事之秋,你讓家丁護送着弟妹過去秦府就好,你就不要去了,你如今在吏部爲官、我又爲計相,得注意一些影響。”

劉應道疑惑的望着兄長,“難道要出什麼事了嗎,牽涉到秦家?”

劉祥道只能道,“現在這個時間還是得多加小心一些,謹慎爲上。”

“大哥,如果真牽涉到秦家,不管怎麼說,秦家對我們劉家對我們兄弟,也還對我妻子一家,都有很大的幫助照顧,甚至如今我與大哥的仕途官職,也都是秦公照顧的,大哥可不能忘本,若能出力,一定要幫襯一把。”

劉祥道點了點頭,“這些不用你說,我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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