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華貿易在虛城的東部港區,這裡並不是莊不遠的傳統勢力範圍,嚴格來說,其實也不屬於虛城的城區,和賈湖差不多。
整個港區,是虛城和外界的貨物吞吐中樞,也是州內最大的碼頭之一,在這裡坐落着大量的物流倉庫和對外貿易中心。
在一圈圈的倉庫區域中心,有一片不亞於虛城繁華地帶的“港區中心”,這裡的進出口業務量,能大到驚破別人的眼球。
而世華貿易,就是在港區的東南側,因爲世華貿易創立的較早,佔地也頗大,有一個獨立的院落,還有一棟五層的辦公樓。
港區的東南側,算是“舊港區”,大多都是低矮的建築,旁邊一些房子,都已經斑駁掉漆,像是危房似的。
但誰也不知道,這些看起來頗爲破舊的房子裡,辦公的是已經苟延殘喘的小貿易公司,還是可以左右某種作物、貨物全球貿易的巨鱷。
在舊港區的中心,唯一比較新的建築,就是一座高十多層的酒店,這是附近最好的酒店,基本上整個舊港區接待客人時,都在這裡。
酒店距離世華貿易很近,在兩者之間,是一片低矮的兩三層的小樓,小樓之間道路錯綜複雜,商住混居,十個人來了有八個要迷路。
最近虛城打算對舊港區進行翻新改造,打造全新的國際物流貿易中心,已經開始規劃了,但是卻遇到了很多的阻力,實在是港區這些的房屋,所有權錯綜複雜,業主、租戶魚龍混雜,一時之間都理順不清。
而在這種魚龍混雜,外來人員非常多,流動人口非常大的地方,也滋生着另外一些陰暗的團體。
已經是下午,太陽漸漸西斜,如果是城區裡面,一些單位已經開始陸續下班,也有家長開始接送孩子了。
但是港區,卻依然和其他的任何時間,人來人往,車來車往。
這裡一天二十四小時總是這麼忙碌。
一輛破舊的大卡車停在了世華貿易對面的一棟二層樓旁邊,車再離開時,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了那大門前。
大仔擡頭看着眼前的破舊招牌,半天才辨認出來了招牌上已經剝落到快看不清的字——漢西貿易公司。
就是這裡?
大仔從口袋裡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個揉的快爛了的紙條,認真核對了一下眼前的建築和手中的紙條,這才猶猶豫豫走上前。
“找誰!”一個膀大腰圓,胳膊上能跑馬,露出的雙臂上全是紋身的大漢從裡面走出來,一身不怎麼合身的保安制服緊緊繃在身上,兇巴巴瞪着大仔。
看到這個人,大仔就鬆了一口氣,道:“高哥,是我啊,大仔!”
“大仔?哪個大仔?”被稱爲高哥的皺眉。
“您不認得我了?我之前和鍾老闆一起赴宴,在酒店那邊和齊老闆見過面,您不記得我了?您仔細看看!”大仔連忙把自己的大臉湊上去道。
“大仔?鍾老闆?”對面的所謂高哥揉了揉自己肉肉的腦袋,皺眉打量着大仔,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是你小子啊,咱們還一起喝過酒!怎麼,你來找高哥喝酒嗎?”
大仔其實完全沒和高哥喝過酒,不過他也懶得計較高哥把他認成誰了,剛想點頭,高哥他突然面色一變:“不對,鍾老闆不是被抓了嗎?你怎麼沒事?”
“嗨,還不是我運氣好,正好出門辦事……”大仔立刻露出了一臉驚恐的模樣,“等我回去的時候,整個倉庫,到處都是警察,還好我見機塊,搭了一個兄弟的貨車,從倉庫那邊跑出來……”
大仔的話是假的,但是驚恐表情卻是真的。
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一幕。
高蟹的那些狗,簡直是地獄裡來的三頭犬,不,簡直是奧特曼打的小怪獸!
在那些狗的面前,槍就跟玩具一樣,重達幾十噸的貨車,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被一推就翻了。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大仔渾渾噩噩離開時,有一種極端荒謬的不真實感,甚至覺得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他找了一個小旅館,躺在了五十一晚的破房間裡,矇住被子,拼命麻痹自己:“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都是做夢,都是假的!”
都說,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換言之,人總是會否定自己不願意相信的東西。
更不要說,那一切太不合常理,就算是混混也是有世界觀的。
這不科學!
這不唯物主義!
在和自己的世界觀相悖時,人腦補的能力也非常強。
經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到了早上,大仔終於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再醒來的時候,打開電視看了看新聞,就覺得自己放佛是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夢。
那揮之不去的荒謬感覺,讓他很難將一切當成現實。
當新聞上播放新聞,聽到“警方端掉了一個走私團伙,繳獲走私物資……贓款……各種武器多少多少……”之後,大仔覺得自己果然是做了一個夢。
沒錯,昨天晚上,是高蟹報了警,然後警察出動了一個大隊,各種防爆機械,直接端掉了鍾老闆!
我運氣好,才逃過了一劫!
對,就是這樣!
可現在該怎麼辦?
鍾老闆被抓了,可我要繼續吃飯啊!
他一心想要賺大錢,想要成爲一個傳說中的“大哥”,他纔不打算乖乖再回去當高蟹的小弟!
這個世界無比廣闊,我就不信沒有人能收留我。
“就是這樣,兄弟現在沒飯吃了,來投奔齊老闆了,希望齊老闆賞口飯吃……”
“好說好說!來,我帶你去見齊老闆!”高哥拍了拍胸口,“這年頭,想要混這行的人不多啊,大哥們也有用工荒的,大仔怎麼說也是個熟手,總比找個新手從頭招聘比較好啊。”
“太好了!”大仔開心地就要流淚流滿了。
下一秒,他聽到了一聲熟悉的狗叫。
“汪汪汪汪!”
大仔一個激靈。
“怎麼,怕狗?”高哥嘿嘿一笑,拍了拍大仔的肩膀,“這麼大人,怕狗可不行啊,咱們這行,怎麼能沒狗……咦,這好像不是我家的狗叫的。”
大仔回過頭去,就看到高蟹靜靜站在世華貿易的門口,對着大仔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他的身邊,蹲着的大虎二虎三虎火火一陣嗷嗚亂叫着衝了過去。
……
會議室裡,莊園的幾個人,和扶桑白霜酒廠的代表隔着一張會議桌,正在大眼瞪小眼。
無關人員大部分都被華叔趕下樓去了,現在會議室裡,還剩下莊不遠、莊爸、陳總等,算是配合調查。
華叔讓跟自己來的兩個警察,在會議桌兩端一邊一個站着,隔開他們,免得雙方打起來,他帶來的人手不足,只能這樣了。
四個白霜酒廠的代表,不時在嘀嘀咕咕。
周燁坐在莊不遠身邊,豎着耳朵聽着,低聲對莊不遠道:“我以我從武老師那裡學來的日語打賭,這些扶桑鬼子打算逃跑!”
“逃跑?”莊不遠撇嘴,“他們跑得了嗎?”
誰想到,對方的一名代表卻傲慢道:“跑?我們爲什麼要跑,我還等着你們道歉呢!等我們離開這裡,立刻聯絡我們的大使館,要求你們道歉!”
莊不遠咧嘴,微笑道:“你離開這裡能完整地走到大使館,算我輸。”
“你這是威脅我?”
“信不信由你。”莊不遠聳肩指了指華叔,“如果我是你們,就會祈禱自己永遠不要離開這會議室,永遠都有警察叔叔在看着你們。”
呵呵……三斤四兩可是摩拳擦掌呢。
“別亂說!”華叔擡頭,瞪了莊不遠一眼。
他已經讓人去調取監控錄像了,如果能證明這些人偷竊,那事情就簡單了。
在有決定性證據之前,放嘴炮有啥用?你總不能真把人家給打死打殘了!
莊不遠攤攤手,雖然他也不喜歡這樣,但他心中覺得,畢竟這些菌株很小,當時又是晚上,能抓到證據的可能性很小。
但就這麼算了?
那不是莊不遠的風格。
如果說莊不遠最恨什麼,那就是別人對莊爸下手。
更何況是對莊爸最喜歡的釀酒下手。
一下子就斷了莊爸繼續上進的道路,簡直是太狠了。
幾個白霜酒廠的代表,顯然知道華叔的調查沒有太大的進展,表情越發放鬆了,他們低聲笑談,顯然不把莊不遠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們不信?”莊不遠敲了敲窗臺,“不信你們就看外面。”
幾個白霜酒廠的代表走到窗前,低頭看去,先是疑惑,然後幾秒鐘之後,面色就變了,甚至開始牙齒打顫。
莊不遠笑眯眯地看着他們,隨手在自己的下巴上比劃了一下。
咔嚓!
十分鐘之後,正在辦案的華叔突然覺得窗外不對,似乎亂糟糟的。
聽起來似乎有人放鞭炮似的。
等等,這不是鞭炮的聲音。
他慌忙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就看到對面的一棟二層小樓轟一聲倒塌。
“不好!”
華叔直覺覺得不妙,他慌忙叮囑所有人:“你們在房間裡不要出來!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華叔帶着幾個同事衝下樓去,跑到了對面,就傻了眼。
剛纔還聳立在那裡的二層小樓,像是被人用破城錘砸過一遍似的,所有的牆壁都東倒西歪。
一羣混混躺在廢墟,身上全是被撞、被撓、被咬的傷口,半埋在廢墟里,唉唉呻吟。
而在廢墟之上,散落着袋裝的白色粉末,各種武器、槍械,成捆成捆的現金……
媽蛋,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是地震了嗎?
爲什麼只有這裡地震了?
“立刻打電話要增援!再叫幾輛救護車!”華叔連忙命令身邊跟着的年輕警察,“咱們趕快救人!”
就算這些人都是罪犯,那也是人命啊,華叔不能放任不管。
華叔看到一個年輕人就躺在旁邊,連忙上去把他從廢墟里脫出來,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妖怪!狗妖!是狗妖!”
“好可怕,怪物啊……”
“金剛狼!”
“妖怪來了,好可怕!異形!”
說什麼的都有,這些人都被嚇怕了,像是神經失常了。
旁邊,年輕小警察拽了拽華叔的衣服,道:“華叔,您看……”
華叔順着小警察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堵牆斜斜搭在廢墟之上,在牆上,有兩道交叉的抓痕,非常清晰。
“是放狗俠!”
“哪裡有什麼放狗俠!”華叔一巴掌拍了過來。
“怎麼沒有,我剛纔看到了高蟹!一定是他又放狗了!”
“整天胡思亂想,能不能靠譜點!”華叔又是一巴掌拍了過去。
你說是放狗俠,難道讓我把這些寫到報告裡嗎?
你們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幹到退休嗎!
這個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華叔當然不知道,此時此刻,也有人和他一樣的感覺。
廢墟的另外一邊,高哥狼狽地從廢墟里鑽了出來,趁着警察人手不足,沒發現他的蹤跡,轉身就跑。
他一邊跑,一邊淚流滿面。
剛纔那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瞬間,一切都毀了?
那些橫衝直撞,簡直像是怪物的狗,到底是什麼?
他嚇得兩腿發軟,但也只能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逃。
一口氣跑出了幾百米,他才靠在一處拐角處的牆上,拼命喘氣。
還沒休息過來,他又聽到了腳步聲,一個人影拉着長長的影子走了過來。
難道是警察?高哥從旁邊角落裡撿起來一塊磚頭,猛然跳出來,就要砸過去。
“高哥別打,是我!”大仔嚇得快尿了,“是我,是我啊……”
“你……你也逃出來了?”
“我……我……”大仔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簡直快哭了,剛纔那一幕,把他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恐懼,再次挖掘了出來。
宛若地獄三頭犬一般的可怕怪物,鬼魅一般的速度,在他們面前,牆壁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高哥,嗚嗚嗚嗚,好可怕……”終於,大仔忍不住了,抱住高哥大聲痛哭。
我容易嗎?我只是想要混口飯吃而已。
爲什麼!爲什麼不讓我安靜地混口飯吃!
“難道……鍾老闆也是遇到了這些東西?”高哥明白了什麼。
“嗯……”大仔拼命點頭,“怎麼辦,高哥,我們怎麼辦……我想發財,想出人頭地啊!”
鍾老闆倒了,現在齊老闆也倒了,虛城能有幾個老闆?
“不怕!”高哥倒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他一拍大仔的肩膀,“咱們出國!”
“出國?”
“嗯,我有幾個朋友,在扶桑州,幫本地的暴力組織做外包髒活,雖然髒點累點,但是錢多!”高哥道,“兄弟,去不去?”
“去!”大仔一梗脖子。
我就不信,我去了扶桑,你也能追過來!
你看不慣我,我非要混出個人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