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倒春寒,洛陽下起了雪。
飄飄灑灑,爲這個早春更添了幾分沉重。
“太常寺爲大行皇帝擬諡號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廟號高宗。”政事堂上,左匡政裴行儉說道。
原本太常寺想給太上皇擬太宗的諡號,但這位天子畢竟在位僅僅一年而已,似乎又有些當不起這個諡號,再又想用世宗,可也有人反對。
雖說龍朔朝也有過滅西南三國的武功,但那樣的三個小蠻國,大唐的臣子們還真不覺得有多厲害。
議來議去,最後選了一個高宗,這畢竟也是個不錯的諡號。
“禮部議年號上元,以龍朔二年爲上元元年。”
春寒料峭。
政事堂內,倒是溫暖,宰相們都去除皮草大衣,坐在那議事。
接連沒了兩位太上皇,中樞忙的不可開交,好在宰相們之前也已經在爲現在的局面預備,因此倒不至於慌了手腳。
一切還算順利。
“鳳閣計相李公說,國庫錢糧充足,新皇繼位給將士們的軍賞沒有問題。”
“這次軍賞預計較多。”
右相來濟點頭,“幾件大事趕到一場了,多賞點安撫下將士們也是應有之事。”
駕崩兩位太上皇,又遇幼主繼位,幾件事情趕到一起,賞賜肯定得比往常要多,自貞觀以來,朝廷已經養成了厚賞將士的慣例。朝廷如今養着二十萬北衙常備禁軍不說,就是在京番上的南衙外府兵也有好幾萬,另外還有高官貴族子弟和功勳老兵們組成的二十府內府兵,這些軍隊駐紮於京畿要地,軍餉並不算高。
比如說北衙十二軍禁軍,分成了幾等,基本的月俸是從三百錢到一千錢不等,然後就是一石七鬥至兩石的月糧,春冬衣的絹、布、錢,如今年的春衣就是絹二匹、布半匹,錢一千錢。去年的冬衣則在這基礎上還增加了十二兩棉。
這個待遇,在國初時還不錯的,但對於如今來說,尤其是在洛陽京畿之地,這個待遇只是一般,尤其是對於職業軍人的禁軍來說,一人當兵,供養全家,就更吃力了。
所以朝廷平時也會通過各種賞賜來增加士兵的收入,比如到現在形成了每三年一次郊禮後的軍賞,每次要花費百萬貫錢,另外絹綢百萬匹,羅紗等百萬匹,又銀數十萬兩。
皇室每逢喪喜事,如皇子出生、皇帝登基、皇帝駕崩、公主出嫁等也都會有規模不等的賞賜,每年皇帝的誕辰誕聖節,也會有一筆賞賜。
各種各樣的賞賜名頭很多,但有些比如公主出嫁,或生了公主皇子,或是冊立貴妃等等,可能只是對禁軍賞賜,而如冊立太子、登基等則是全國賞賜。
這些賞賜,能大大提高士兵待遇,尤其是職業禁軍們的收入,幫助他們在京畿維持還不錯的生活,養家餬口。
軍賞這事,朝廷向有成例,宰相們也都很熟練了。
這次幾件大事碰到一次,那就要在以往的數目上再增加一些。
“皇太后說會從內帑裡額外拿出兩百萬貫來賞軍。”
除了這筆兩百萬的內帑賞軍,皇太后又從宮中拿出許多先皇遺物來賞賜給朝中大臣們,比如裘衣、金帶、銀鞍、器物、金銀幣等,基本上五品以上官都能獲得先帝遺物賞賜。
只是貴賤不同而已。
如太師秦琅這樣的元老,賞賜的先皇遺物得裝上好幾船,零零總總得有上千件。
而如來濟他們這些宰相們,也是從御馬到銀鞍到金鐙,再到金碗、銀盆、銅鏡、玉杯等一應俱全上百件。
據說,遺物賞賜,會把先皇宮中原先御用之物基本上都賞賜光,然後新皇繼位,會換上全新的。
而新皇的潛邸舊府中的家居物品則會被賞賜耄耋孤寡們。
“這次給二十萬禁軍的賞賜中,還有額外的金幣賞賜,各按品級有差,最低的禁軍士兵也起碼有一枚金幣額外賞賜,這筆錢,由皇太后內庫出。”
幾位宰相們都不由的感嘆皇太后雖然年輕,但這捨得的魄力很大,這起碼得三四十萬枚開元金幣了,雖說一枚金幣不是含金一兩,但也足值十千,這是三四百萬貫錢啊。
太后不僅魄力足,這私房錢也夠豐厚的。
“太后真能拿出這麼多金幣來?別到時兌現不了,惹的那些禁軍鬧事?”
右匡正賈潤甫笑了笑,“你們擔心這個做啥,難道忘了太后可是安國齊王和鎮國太平大長公主之女?”
“再說了,其實這個錢也不全是太后出的,太皇太后也會掏些私房錢。”
賞軍是大頭,不過既然國庫不缺錢,皇家內帑也不缺錢,那麼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了,至於太后和太皇太后想給禁軍多發點賞,甚至發點金,這都不是問題。
而朝廷當然也不會厚此薄彼的忘了百官勳戚。
除了給五品以上官賞賜先帝遺物外,還會有照例的加官進階授勳等,絕大多數官員都會獲得散階提升,還會有一些官員能獲得授勳或是授散爵等,中低級的官員,也都能額外得到一筆賞賜。
這都是爲了安撫人心,所以例行撒錢。
大家都熟。
雖然也曾有官員認爲,朝廷這種賞賜做法,雖然挺有效果,但長此以往,便慢慢形成了一個陋習,有害無利,甚至是有損軍隊的戰鬥力。
可這種風氣形成也不是一天兩天,學好三年難,學壞只三天,要想再改回來,又談何容易?
再說了,比如眼下,連崩了兩位太上皇,這新皇才三歲,由二十多歲的皇太后垂簾聽政,平章軍國重事,不直接撒錢收買人心,難道光談忠義?
“加開的恩科會試即將要開始了,事涉朝廷科舉,爲國掄才,當提高重視,務必辦好這科恩科。”
裴行儉問,“新皇登基照例要加開一次恩科的,今年的恩科就是先皇去年繼位後加開的,那如今新皇繼位,是否也要加開一科恩科?如果加開,那麼就等於是要連續四年都有會試考試了。”
李曌即位之前,本來就剛好是到了大比之年,結果因學城事件,李胤取消了那科,然後李曌繼位後,秦琅主持朝政,又恢復了那科,然後緊接着今年又加了李曌登基即位的恩科,於是就是兩連考。
如果李燁即位也開恩科,那麼就是明年春會試,就是三年連考了,而朝廷正常科舉是三年一屆,因此明年會試過後,到後年,又是相隔三年的正常科舉年,再考一次,那就是四連考。
這種事情可就非常特殊了。
本來四科是十二年,可現在連續四年都考,錄取四批。
這樣一來,進士可能就錄取的有些多,有些水了。
“我覺得恩科本就是因新皇即位,特推恩於士子的,既是舊例,還是當舉行,不能因爲這幾次趕到一起了就取消,那樣只會引起士子的不滿,這樣不但達不到推恩士子舉人的用意,甚至還容易引發動盪,眼下特殊時機,當避免。”
來濟的話,倒也讓多數宰相們同意。
錦上添花的事情,可能得不到多少人念好,但如果你取消,那可能就要被怨恨了。
“那就按舊例,連開四科吧。”
·······
鸞臺。
這個帶着點奇怪味道的新名字衙門裡,程處默、牛建武等大唐最高軍機構的執政、參政們也在議事。
樞密院改名鸞臺,但不變的是其職掌。
“必須給王玄策嚴厲點的措辭,讓他務必立即入朝。”牛建武有些不滿的發着牢騷,王玄策本來在驃越都城被水師攻陷,驃國王投降後,便被召回朝中升任副使了。
可這傢伙膽大妄爲,居然不入朝反而帶兵攻滅了小婆羅門,接着又拿下阿拉乾和大秦婆羅門。
他爲朝廷新增了藏南道是沒錯,但卻也總找理由留在邊地。
兵部職方司和衛尉寺的情報組織都上報,稱王玄策正籌劃着對藏河以西的東天竺的軍事進攻計劃,意圖打過藏河,征服東天竺的平原。
這事惹的鸞臺的樞帥們非常不滿。
尤其是眼下這個時候,太后和宰相們都希望能夠穩定,穩定壓倒一切。
甚至就連西域的戰事,也正計劃調撤部份兵力,暫時息兵罷戰。
這種時候,朝廷甚至都願意先跟大食談判,甚至是願意接受粟特和吐火羅的求和,放棄決戰。
爲的就是先安穩朝堂,穩定邊疆,不想在這個特殊時期打這種國戰,就怕萬一。
王玄策卻還想着偷偷搞大動作,這不是跟中樞背道而馳嗎?
“我建議調一員大將去藏南接替王玄策,解除王玄策在前線的一切職務兵權,讓他立即回洛。要是不配合,直接把他抓起來,送呂宋三郎那去!”
程處默笑了笑,“我相信王玄策當不至於這般胡來,不懂大局的,你們覺得誰去那邊合適?”
“席君買如何?”
“席君買是萬人敵,確實能打,但是跟王玄策性格有些類似,我就怕他是王玄策第二,到時天高皇帝遠,他也來個先斬後奏,帶兵殺過藏河,我們也鞭長莫及啊。”
“我推薦左武衛大將軍、雁門郡公樑建方,他可是當年秦王府時的老人了,很早就在忠武王麾下的玄甲騎任校尉,從開國之初打到如今,軍功赫赫,而且向來沉穩。再舉薦郯國公、右武侯將軍羅通跟他搭檔,當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