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宋。
舊金山騎士院。
這座龍朔元年新落成的建築,是舊金山的新地標建築之一,甚至是一座能與舊金山呂宋王城並列的新城。
整個騎士院便是在舊金山城的西南新建的一座城堡,採用的是棱堡的設計,這座佔地龐大的城堡,因爲內有七個棱角而又被稱爲七角大樓。在七角城堡的七個棱角外,還有十四個三角堡,和許多半月堡,在內堡和三角堡、半月堡之間還有兩道護堡壕溝裡引入了活水,護城壕後還有羊馬牆。
這樣一座充滿着戰爭味道的要塞式城堡,卻是呂宋的騎士院。
此時,在舊金山的所有呂宋騎士們都趕來七角大樓,城堡中心的騎士廣場,能夠容納數萬人,此時已經站了許多騎士。
“殿下,”侍從提醒。
秦琅坐在傘下,面色嚴肅的點頭,“人都到了,那就請天使宣讀詔敕吧。”
“是,殿下。”
自洛陽趕來的使者在呂宋衙內班直親衛的護衛下出來,他似乎還有些不太適應從洛陽的寒冷早春,一下子就成呂宋的酷熱,身上的官袍腳下的長靴甚至是他的官帽,都不適應這裡的炎熱,渾身汗溼。
可站在這座宏偉的騎士城堡裡,陳令孜手心全是汗,但不完全是熱的。沒來呂宋之前,這位洛陽宮中宦官裡的新貴,還真不知道洛陽之外,還有這般繁華的海外,也想不到那位安國齊王,在海外有這麼大的勢力。
以前也聽說過許多呂宋和安國齊王的傳說,但也只以爲是傳說罷了,呂宋畢竟是海外,三十多年前還是蠻荒,能好到哪去?
陳令孜是一名宦官,本是蜀中益州人,少年時曾經是個無賴惡少年,後來因欠下鉅額賭債無處可逃,一狠心自宮,找關係進宮當了閹寺,初入宮地位卑微,但他人靈活,很快就拜了宮中四大宦官家族之一的陳敬恭爲義父,藉着義父在宮中的勢力,又加上嘴甜會辦事腿也勤快,於是倒也混的如魚得水。
尤其是後來他後來到尚爲晉王的李賢府中當差,深得李賢信任,在李賢被擁立後,他自然也就雞犬升天,尤其是在那場宮變中,宮中最大的閹人家族高氏等都被清洗,倒是田家因爲田敬恭已去勢,之前被高氏打壓,這次沒有資格參與到高護的擁立計劃中,倒是逃過一劫,因禍得福。
在洛陽兩日崩兩皇后,皇太后垂簾聽政,自然也就不得不重用宦官,以溝通內外。
陳令孜也就憑着是太上皇身邊的親信老人,而被授爲兩翰林院使之一,成爲宦官中的諸貴之一。
這次來呂宋,是陳令孜主動爭取的,他以前在益中時秦瓊爲鬆州都督,他就見識過秦家的威勢,這些年在宮中就更清楚的感受到了。
在兩上皇駕崩後的如今,宮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是秦氏,年幼皇帝也是秦琅親外甥,更別說滿朝掌權者盡是秦家門生故舊。
陳令孜要想在宮中坐穩位置,甚至將來做到樞密院使甚至是宣徽院使,就必然離不開秦家的支持。
他不辭辛苦的向皇太后討了這差事來,既能過來結交秦太師,也還能在秦太后那裡表忠心,事情辦妥了,兩面賣好,何樂不爲。
再辛苦,也不值一提了。
陳令孜入宮後,也是曾出過當職辦差過的,比如曾經往蘇杭採買,甚至還去過一趟流求宣旨。
他登上呂宋之前,曾以爲呂宋應當也跟流求大島差不多,就是一個海中荒島,偏僻落後,就是一些大農莊,一羣羣的黝黑崑崙奴在地裡勞作,然後那些莊園主們也不過是鄉下土財主罷了。
可船入舊金山灣,登上舊金山城,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這地方居然不比蘇杭差多少的感覺,這不是錯覺,仔細的逛過舊金山城,會越發認定這種念頭。
這舊金山城居然有超過二十萬人口,沿海舊金山灣的舊金山城,確切的說不只是一座城,而是一座城市羣,由呂宋王城、舊金山舊城、新城,還有工業城、港城、學城、牙城等組成,還包括這座剛落成不久的舊金山騎士堡。
或許還要算上旁邊的蕃坊,以及港口的自貿坊,那雖稱坊市,但其實也有城牆坊牆等,跟城市沒什麼區別。
僅一個波斯坊,就有不下十萬人,而倭坊、林邑坊等蕃坊,也都是超過萬人。
陳令孜甚至都曾經以爲,是不是呂宋的那六百萬人口全都聚集在這片灣區,畢竟這片城市羣聚集的人都超過百萬了。
後來才從秦太師那裡得知,灣區之所以有這麼多人,這跟呂宋的發展規劃發不開,呂宋地方很多,但是現在實行的是呂宋島本位制度,也就是呂宋島優先戰略。
其中又以新舊金山兩城爲核心,打造呂宋中央區核心地帶。
舊金山聚集了造船、曬鹽、玻璃、香水、鯨脂、製糖、瓷器、鑄幣、棉紡、金加工等諸多產業,這是一種殖民經濟模式,呂宋其它的地區,都成爲了呂宋本島兩灣區的資源供應地,呂宋新舊金山兩灣區,吸血發展,手工製造業,以及商業貿易,學校教育都集中在這兩中心。
結果自然就是這裡獲得了所有資源,加速發展,形成了絕對龍頭。
兩灣區的巨大人口,最主要的就是因爲這些製造業落戶於此,帶來的大量產業工人,海量的產業工人,也就培育出了一個龐大的消費產業,加上這裡還是呂宋政治和文化、經濟中心,又使的這裡的城市經營也發展的很好,房產、商鋪這些也了得。
再加上港口的貿易,吸引了許多海商和商船進出,越發讓這裡突飛猛進。
其實這種模式本身也是中原地區的傳統發展模式,比如兩京以及蘇杭廣交等城成爲重要的區域中心,是地區的手工製造業、商業貿易的中心,區域內的資源都向其聚攏,而其它地方州縣等,就被吸血,優秀的人才,甚至是年輕的勞力,技術工匠等都被吸離,也不會有什麼上才規模的產業,只剩下了傳統的農業,以及一些小商鋪等,在這種模式下,大城市會越來越強,而其它地方始終難以發展起來。
所以整個嶺南,也不過是出了廣州這麼一個超級中心,而其它的州城,甚至依然還只是傳統的小城,一些縣城,甚至跟鄉集沒什麼區別。
呂宋只不過是做的更加直接更加徹底而已。
秦琅用三十年時間,打造出了呂宋舊金山和新金山這兩個中心,然後就是其它沿海的一些港口小城,再是沿河延伸到內陸的那些農莊、礦場了,區別巨大。
不過這種模式下也是有好處的,一是帶來規模化後的增效應,二就是加強呂宋的凝聚力,尤其是呂宋中央的控制力。
徹底的強幹弱枝,呂宋征服的地區雖多,甚至在海外有很多殖民據點,但相比起呂宋本島,其它地方實力相差巨大,不值一提。
沒有絲毫對抗呂宋中央的能力。
呂宋島本位制度,就是另一個西漢關中本位制度,本質都是強幹弱枝,也是集中力量優先發展核心區。
三十年時間,效果已經出來了。
陳令孜這樣從洛陽來的翰林院使,也被震驚萬分,對呂宋對秦琅對呂宋的封臣騎士們的態度也變的越發尊敬。
就如此時,他手心全是汗。
看着這座新落成的巨大騎士城堡中心的騎士廣場,一個能容納數萬人的廣場,是如此的巨大和威嚴。
而那幾千名呂宋騎士站在廣場上,是那麼的整齊肅穆,也讓陳令孜更加震撼,一個海外蠻荒,秦琅能夠把舊金山發展的這麼好,卻還能把這些家臣管理的如此,就更不得了了。
難怪能號令南洋,難怪能讓世祖都頭痛的撞牆也拿秦琅沒辦法。
難怪高宗臨危之際,還特意提到這位安國齊王。
“安國齊王殿下,”
秦琅對陳令孜點頭,“請天使宣讀詔敕!”
陳令孜應聲,請出詔敕,向呂宋百官宣讀詔敕。
秦琅帶頭跪接詔敕,不過他早已經知曉了詔敕中的旨意,對於洛陽城的巨大變故,此時已經平靜下來。
李胤崩了。
三歲的李燁被立爲太子,然後又被內禪傳位,半天后上皇崩,宰執們深夜宮中擁立。
朝中鉅變,但交接順利,過渡平穩。
這甚至都能稱的上是不幸中的幸事了,說李曌命短甚至是不懂事的亂服丹藥,可卻又能在關鍵時候,做出了幾件非常了得的事情。
臨死前秘密帶走了太上皇李胤,然後自己死前還來了出內禪傳位,甚至還請來了太后見證,也徹底的杜絕了他死後,皇位繼承有可能出現紛爭,甚至皇位落到胞弟李弘手中的可能。
走鋼絲繩般的險,卻又穩住了。
二十多歲的秦皇后如今是皇太后,垂簾聽政,權平章軍國重事,新皇才三歲,但皇帝死前還把皇弟、皇子們也做了安排,避免了許多隱患。
唯一的危險,就是皇帝才三歲太年幼,皇太后也不過二十多歲,沒有什麼經驗。
可有秦琅這樣厲害的父親坐鎮南海,只要秦琅不入朝,就不僅不會威脅到幼帝,甚至還可以震懾其它任何有非份之心的人。
洛陽給秦琅的各種加封賞一堆,既有太上皇臨終遺詔給秦琅的加封,也有朝廷諸公以新皇帝名義給的,還有秦氏以臨朝天后名義給的。
僅是兩位駕崩太上皇的遺物賞賜,就多達三千多件,新皇繼位給的賞賜也有千件。
各種給秦琅的加銜,給秦琅兒孫們的爵位散階的賞賜,已成年還沒有官職的也都以門蔭授以職事。
“太師,天后與陛下還有朝中宰執諸公,都請太師能夠立即啓程上洛,入朝執政,首輔天子。”
秦琅搖頭。
他清楚真正盼他入朝的估計沒幾個,有幾個真願意來個五朝元老騎在脖子上指手劃腳呢?
就怕連女兒秦太后,對自己估計也是充滿矛盾的吧,既想他去有個依靠,又害怕楊堅舊例重演。
所以還是不去了。
“洛陽新皇已經即位,朝堂中樞也都安穩,我也就不去了,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的活動不開,上洛旅程辛苦,承受不住了。”
陳令孜心想太師你這五朝元老才五十出頭,強壯的都能打死一頭牛,聽說還能天天下海衝浪,跑馬打球,連一百二十斤的練力大刀,都還能舞出花來,你這還老胳膊老腿,睜眼說瞎話嘛。
不過陳令孜卻沒反駁,只是說了幾句場面話,其實秦琅拒絕北上,反而讓他長鬆口氣,這次來呂宋最重要的秘密任務算是完成了。
秦琅不去洛陽。
但還是表示願意派出年輕的兒孫們前往洛陽,拜祭世祖高宗,朝見新皇。同時,他還表示,要拿出兩百萬貫,一同送去洛陽,進貢給新天子。
呂宋會有一支龐大的朝聖團北上,除了他的一衆成年的兒、孫外,呂宋的許多官員、騎士們也都會隨同北上。
他們還會帶去一千名呂宋精銳,在洛陽爲新皇番上宿衛一年。
秦琅以此實際行動,表明呂宋對洛陽中央朝廷的擁護之心,也表示對皇帝外孫的效忠和支持。
誰敢有任何不敬之心,呂宋將第一個討伐。
本來按理說,秦琅應當親自帶隊去一趟洛陽的。
但他擔憂引發不必要的猜疑,所以也就乾脆懶得了,讓兒孫們代替就好了,掏兩百萬貫,也算表忠心了,至於那一千呂宋精兵,算是派去給女兒秦太后撐腰的。
這本來不合規矩,畢竟朝廷也沒要求秦琅派呂宋兵上洛番上。
但秦琅派一千精銳去,朝廷也不能說什麼,女兒有這一千呂宋精兵宿衛北門,那就更有底氣。
沒有人敢再欺負這孤兒寡母。
從聖祖皇帝女婿,再到世祖皇帝小舅子、老師,再到高宗皇帝的丈人,再到如今小皇帝的外公,身份頭銜一變再變。
不過不變的是他呂宋國王。
洛陽雖繁華,但早已經不是他的家。
南海呂宋,纔是秦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