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莊不遠沒事就會去一趟虛城二院,和臨牀的醫生們討論進展。
目前醫院主要是以常規的化療和放療控制病情,而同時他們也制定了一個複合的治療方案。
這個治療方案,叫做“自體細胞免疫及幹細胞再生療法”。
前者就是所謂的細胞免疫療法,這種療法因爲之前的一次州內搜索引擎的熱搜事件而變得臭名昭著,但它並不冤枉,因爲迄今爲止,針對癌症的細胞免疫療法,效果嘛……只能說聊勝於無了。
不過,它畢竟是一種非常可行的理論,在莊不遠和莊園的僕從、醫院的醫生們討論之後,認爲可以嘗試一下,而且虛城二院也有相應的技術儲備和臨牀經驗。
至於第二種幹細胞療法,則是利用幹細胞重新修復被癌細胞吞噬和損傷的內部器官,使患者恢復健康。
淋巴和血液一樣,是覆蓋全身的系統,癌細胞已經侵入了全身的多個器官,很多器官是沒有再生能力的,這種時候就需要幹細胞分化修復。
在幹細胞治療方面,州內剛剛發放了極少數的允許臨牀試驗的資質,而正好虛城二院就是其中一個。
這種時候,就不得不感謝一下州內寬鬆的監管環境——雖然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州內各種生物醫療的臨牀研究方面,比堅果州之類的國家,反而是走在了前面。
兩種技術,前者治病,後者救人,都是世界級的超級難題。
前者固然尚無成功的先例,但後者技術難度上更高,連可靠的理論都沒有!
用田院長的話,那就是,如果能夠攻克這兩個難題中的一個,他甚至有信心拿諾貝爾獎!
所以,莊不遠問了他一句話:“如果可以攻克這兩項技術,你願意付出幾年的代價?”
“朝聞道夕可死矣!”
田院長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他真的可能會死。
然後田院長和另外兩位醫生,就消失了好幾天。
今天他們出現在醫院時,衆人都看到他們憔悴了很多,有種魂不守舍的感覺,看人的時候,要想很久纔會叫出你的名字,和你打招呼。
似乎,就連腦袋上的頭髮都白了許多。
衆人只當這倆人是工作太累,壓力太大了,倒是沒有多想。
畢竟不論是搞科研還是當醫生,都是一種透支生命的工作。
沒人知道,酷愛燃燒別人生命的莊主大人,又燒了別人好幾年的生命。
但這幾個人的雙眼,卻總是閃爍着莫名的光芒,因爲實驗的進展真的是太好了!
在生物實驗中,最麻煩的問題,最麻煩的是實驗週期過長。
藥物試驗要觀察動物的各種體徵,從實驗開始,到實驗結束,一個週期往往要好多天,甚至好幾個月。
調整一下,又是好幾個月過去了。
好幾年可能才只是試驗了七八次。
然後一個研究者最佳的年華都消失了。
這段時間,他們還得操心科研經費,得爭奪資源,得顧慮家庭……
更不要說還要面對各種奇葩的數據丟失、記錄錯誤、中途換人……
但是莊園卻可以有效地加速這種實驗過程,一天做三次實驗不是夢。
看着各種生物,在自己的面前,以驚人的速度變化,是一種非常奇特的體驗。
當然,這段時間,死在他們手裡的各種動物,也是數量激增,莊園裡的小獸欄,裡面本來滿是兔子,最近已經稀稀拉拉了。
莊不遠這兩天看得有點多,情緒就有點陰鬱,醫學真是一門殘酷的科學。
莊不遠曾經看過一張圖片,圖片上有一座雕塑,雕刻的是一個在頭戴老花鏡,宛若慈母的老鼠在做針織。
但它織的不是毛衣,而是DNA雙螺旋。
這雕塑非常形象,人類的生物科技進步,是建立在無數的動物實驗之上的,也是建立在無數小白鼠、小白兔屍體上的。
人類前行的背影后,是宛若慈母一般默默犧牲的小白鼠和其他的動物們。
從這點上來說,人類和莊園主們一樣可怕。
但最殘酷的,卻不是動物實驗,而是在動物實驗之後,還必須進行人體實驗,就算是有莊園主的殘暴審視,莊不遠不能,也不敢直接把這種技術,直接用在自己外公的身上。
萬一……莊園主的殘暴審視出錯了呢?
如果莊園主們總是能夠看清楚未來,他們又怎麼可能失敗,敗給工業黨呢?
莊園主們或許是神一般的存在,但他們並非全知全能,也並非天下無敵。
就算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冒險。
他不敢想象,如果外公真的因爲他拍板的治療方案而死去,自己老媽會怎麼想。
而他該如何自處。
無論如何,那都是他媽的爹啊……
啊呸,這句話又像是在罵人!
莊不遠早上就來到了醫院,卻是心煩意亂。
莊園的科學家和醫生們,已經攻克了技術上的難關,已經可以進行臨牀試驗了。
因爲擁有兩種技術的臨牀許可,在經過簡單的報告申請之後,就可以招募志願者了。
但莊不遠心中壓抑的厲害,每個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爲了拯救一個人,就要拿另外幾個人,甚至更多人來冒險嗎?
就因爲這個人是自己的外公,他就比別的生命更高貴,更重要嗎?
其他人,也可能是別人的外公,別人的兒子。
他本來已經走到了會議室的門口,就要推門進去,心中卻煩亂異常,沒有推門進去,反而轉身走了出來。
一路從病房裡走出來,來到了車來車往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在莊園裡,或者和流放紀元的生物打交道時,即便是面對死亡和犧牲,莊不遠也從沒有這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那種時候,他總有一種不真實的疏離感。
而現在想想,那時候他是以一個莊園主的方式在思考,冷靜,強大,堅不可摧。
但現在,他脫去了莊園主的身份,以一個人類,一個兒子,一個外孫,以莊不遠的方式在思考。
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莊不遠被一個聲音驚醒。
“咦,莊主,您怎麼在這裡?”
莊不遠擡頭,一輛廂式貨車停在旁邊,駕駛座探出來一個腦袋來。
“你是……”
“呃,我是您的員工,來醫院送菜,您這是要去哪兒?我送您。”
莊不遠看看這貨車,笑了笑,爬上了副駕駛。
糾結有什麼用?總得面對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