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綱常

“姑姑”,項紹雲抱嫃兒進產房,後面跟着一大羣丫鬟媽媽,小丫頭早起沒看到父母親,衝哥哥發脾氣,給喝水,不要,給甜漿,也不要,早膳吃慣的清粥也不要,嘟着嘴要找,樑媽媽看着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沒法,餓着肚子抱來西院。

見孩子們進來,徐三爺扶她起身靠軟枕,轉臉瞧見項紹雲一臉無奈,再看他懷裡的嫃兒,嘟着嘴,眼神哀怨得很,此時看到父母親,張嘴哭起來,屋裡人都笑,接過女兒,要往項詅身上爬,忙抱住,再看她淚珠玲瓏,仰頭看抱着自己的父親,張嘴又要大哭。徐三爺心疼她,起來哄,奶媽抱着才吃飽的小少爺進來,項紹雲問候過項詅,忙湊過去看,臉上紅撲撲,在襁褓裡睡得正舒適,徐三爺抱着女兒也來看,哄她,“嫃兒看,小弟弟”。

咦,有小娃娃,伸手要去抓,徐三爺忙扯住她,又嘟嘴了,今天這是怎麼了,要母親,父親不讓,要小娃娃,父親也不讓,再想到睡覺起來父母親都不在,又委屈了,又哭,這一哭,纔要抱去項詅身邊的小少爺也嚶嚶的哭,徐三爺對女兒皺眉頭,這下天都塌了,父親皺眉頭,父親只有對哥哥們的時候纔會皺眉頭,現在父親對嫃兒皺眉頭了,哭得更大聲,掙扎着往項詅去,不要父親了,父親不喜歡,嫃兒也不喜歡了,要母親。

項詅笑出聲來,兩個孩子真夠熱鬧的,“三爺,讓她來我這裡。”

徐三爺將嫃兒放到牀榻上,嫃兒見母親要,忙往她懷裡去,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臂彎裡,徐三爺靠近看小臉,臉埋得更深,不要父親,父親皺眉,這下好了,項詅笑出聲,項紹雲背過身去,肩頭顫抖,“你看,三爺就是常日裡寵壞她了,小小的懂得使小性子了。”

徐三爺也失笑,這丫頭也太敏感了,稍稍有些小動靜她都能知道,罷了,女兒不理他,他看兒子去。

問了樑媽媽,連早膳都沒吃,端來月子飯和嫃兒的白粥和芙蓉蒸蛋,在牀榻上擺了小食桌,母女倆對坐着吃,對母親的飯菜好奇,用勺子去勺,張口就吃,隨後就皺眉,恩,不好吃,再看自己的芙蓉蒸蛋,隔開樑媽媽要喂的勺子,顫巍巍舀了擡手喂母親,項詅喜歡,女兒知道心疼人呢,張口含住,母女倆笑嘻嘻,繼續吃自己的早膳。

吃飽了又玩一會兒,徐三爺進來,嫃兒低頭不看,屋裡的人忍俊不禁,怎這般記得?

伸手抱她出去玩,嫃兒看母親,要在這裡,項詅哄她,“去看小水鴨,哥哥留給嫃兒的小雀兒,再去摘桂花來,母親喜歡。”

這纔給父親抱了,去看水鴨子,記着母親的話,要桂花。徐三爺叮囑她好好休息,周媽媽扶她躺下睡去。

這才哄得出門,項紹雲去拿魚網子,在小花園裡,有幾缸小魚,兄妹倆玩得盡興,徐三爺坐一旁的石階上,看嫃兒笑咯咯,能玩水她就喜歡,昨兒項詅生產,徐三爺比她還累,聽她一聲聲喊痛,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出來,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害怕,經歷大大小小的廝殺,殘肢斷臂見得多了,血流成河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別人還會稱你英雄好漢,但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心疼她,迷糊之間聽她叫自己,又聽她叫媽媽,身邊的媽媽都在,他想着應該不是叫她們,難道項詅想她母親了?岳母去世時,項詅才三四歲,記憶裡應該是不會太依賴,第一次,徐三爺迷茫了,嫃兒端着魚網,項紹雲扶她手腕,倆人來到面前。

笑嘻嘻給父親看,徐三爺看着女兒白生生的小臉,朝自己啊啊,示意看網裡的小魚,嘴角的酒窩與項詅一模一樣,心下放寬,不管怎樣,現在有女兒,有兒子,再說項紹雲,那是項詅最牽掛的人,他們是夫妻,是家人,是親人。

示意嫃兒上前來,“雲兒,去拿魚竿,今兒咱們釣魚”,又哄嫃兒,“燉魚湯給嫃兒,好不好?”,這下來勁了,父親要釣魚,釣大魚呢。

小丫頭擇了桂花來,裝了竹籃,徐三爺與項紹雲穩坐一旁待着魚兒上鉤,嫃兒蹲在水邊,看哥哥,再看父親,怎麼還沒有魚來,伸手拿過竹籃子,抓裡面的桂花撒在水裡面,桂花很香,魚兒應該會喜歡,還出聲喚父親和哥哥看,果然有小魚冒頭來咬,嫃兒也是能人呢,可以抓魚了,樑媽媽雙手抱她,李媽媽身邊護着,紫菱就站在水邊,釣魚的徐三爺和項紹雲就在一步之外,此處是貫穿項府的小河流,從源頭引了活水分支進來,再加上常日裡下雨沉積,這水潭也就兩個成年男子身高一般深淺,站在岸上都能看見水底的沙石和水草,嫃兒嬉笑,再看河裡魚兒游過來又遊走,又拿了魚網子來撈,攪得人面前水亂是水波,徐三爺先是看着好笑,這丫頭與她哥哥們一樣調皮搗蛋,正鬧着,水面有氣泡冒出,先是一顆,後又一顆,徐三爺頓時眼神黑沉,右手在身後朝文尚打暗語,文尚本也在笑,心蘭也生了個丫頭,日後不知道會不會也像大姑娘這樣活潑,眼角瞧見徐三爺的手勢,身上頓時挺得筆直,孃的,這幫雜碎。

項紹雲正看嫃兒回身拿桂花丟進魚網,再去水裡攪和,他也看到水面的氣泡,心想什麼大魚竟能吐出這樣氣泡,他挨着嫃兒近些,正要側身低頭去看,嫃兒的魚網劃過,水裡有黑乎乎的東西往下面縮了一下,項紹雲以爲自己是太陽下曬久了眼花,伸手揉眼正要仔細看,頓時驚了,是水泅衣,呼地站起身就往身邊圍着嫃兒的人裡面伸手要抱嫃兒,有人比他更快,樑媽媽是跟着老太君身邊已久的人,幾十歲的人了,什麼沒見過,她也瞧見水裡的氣泡,反應比徐三爺慢些,因雙手抱着嫃兒不敢突然站起來,只敢用力將嫃兒往岸邊抱去,紫菱站後邊,眼看着樑媽媽突然將嫃兒抱離水邊,也驚了一下,才反應要去伸手,眼前錦衣一閃,徐三爺已伸手抱住嫃兒,腳尖一點用力一蹦,回身站在岸邊的涼亭裡面,幾個眨眼,離水最近的樑媽媽,李媽媽,項紹雲全都噗通進水裡,徐三爺將嫃兒交給手腳並用過來的紫菱,“抱大姑娘進屋,再通知文武。”

紫菱驚魂未定,抱着嫃兒就往西院跑,身後兩個家人跟着,岸邊傳來文尚的呼嘯聲,想來是知會府裡侍衛的暗語。

紫菱跑至西院,周媽媽正好從產房出來,遠看着紫菱抱着嫃兒跑進來,趕緊迎了幾步,開口就訓,“瘋丫頭,跑成這樣,顛着大姑娘小心你的皮。”

紫菱來不及喘氣,“媽媽別出聲,奴婢去找文武來。”

說完將嫃兒往周媽媽懷裡一送,周媽媽忙接着,紫菱轉身就往東院,兩個家人其中一個是項七,他扯住紫菱,“你腿腳慢,我去,別驚動姑奶奶,快回屋。”

紫菱站住,回頭忙去扶周媽媽,“媽媽快進屋,咱們去廂房,別吵醒了姑奶奶。”

兩人進迴廊廂房裡,紫菱這才覺着腳軟,嫃兒手裡還拿着魚網,好在沒有哭,看見周媽媽抱着只是鬧着要去見項詅,紫菱這才說起涼亭邊的事。

河邊,紫菱一走,跟着的家人全紮了猛子進水裡,果然,就在纔將釣魚的地方水波浮動,轉眼間數十個穿着水泅衣的人冒出頭來,此時也不敢用箭,水裡還有家裡的人,幾聲腳步聲,岸邊也聚集了趕來的侍衛,領頭的江魁神色堅定又冷冽,好傢伙竟然想到從泉眼裡冒出來,就不怕進得來出不去?

又扎進幾個黑身影,冒頭的水泅衣人,往對岸游去,徐三爺也不阻攔,待淺水區扶出一個媽媽,後又扶出一個媽媽,又是一個,全數是暈厥過去,沒有知覺的,直到最後也沒見着項紹雲,徐三爺怒氣起了,“暗影去擊殺,全數給我弄進水牢,少一個唯你是問。”江魁單膝跪地,一個起落,用的是水上漂,迴旋身便落在對岸的院牆下。

徐三爺立馬解了外袍,身上只着單衣,彎腰便進水裡,文尚跟着也扎進去。

項詅睡醒了,看身邊熟睡的兒子,屋裡就薔兒在,問她,“我怎麼聽見嫃兒在鬧?你去看看”。

薔兒應下起身打起簾子出去問,門外守着的王媽媽和奶孃,佳兒進來,身後跟着抱嫃兒的周媽媽和紫菱,薔兒心想,姑奶奶的耳朵真靈,可不是大姑娘進來嘛,“姑奶奶才問大姑娘,便是你們來了。”

周媽媽也笑,紫菱想笑沒笑出來,抱着嫃兒進裡間,薔兒攙扶她起身,嫃兒進來,看見項詅,往她懷裡一鑽,撒嬌。

項詅好笑的看她,衣袖是溼的,手裡的魚網不捨的丟開,周媽媽拿了件小衣來,給嫃兒換了,“乖女兒,你父親呢?拿着魚網去撈魚,怎麼父親不見?”

嫃兒聽項詅說父親,擡頭看紫菱,項詅順她眼光也看紫菱,紫菱忙低頭,她不會說謊,可是姑奶奶昨兒才生小少爺,若是聽說河邊發生的事會不會激動?

“紫菱,怎不見樑媽媽和李媽媽?她們與你同去的吧?”項詅心知定是有事。

周媽媽要回,項詅知道她定是說寬慰的話,項詅示意她,周媽媽嘆氣,怎麼也瞞不過姑奶奶的眼睛,紫菱跪在項詅面前,“姑奶奶,河邊遇險,姑爺讓奴婢帶着大姑娘先回”。

項詅氣急,“你怎麼不早說話,快去叫來項二,萬要保全樑媽媽和李媽媽,她們若是有個好歹,咱們怎麼與老太君交待。”

薔兒忙上前扶了項詅,“姑奶奶別急,慢慢說。”

周媽媽回,“姑奶奶,項二領着家丁已經趕過去了,纔將文武也帶着將軍們過去,不會再出什麼事,姑奶奶小心身子。”

項詅點頭,“告訴李大管家,府裡的幾個院門都要守好,莫放了賊人。”

說話間,小丫頭來回,“姑奶奶,兩位媽媽被人擡回來,安置下了。”

項詅對周媽媽說,“媽媽快去照看,即刻來回”,再看薔兒,“你也去”

周媽媽與薔兒行禮,轉身出去了,項詅對跪在牀前的紫菱,“快起來,與我說說詳情。”

紫菱起身回她,主僕聽着門外似乎多加了許多侍衛,嫃兒也感覺到不尋常,往母親懷裡縮,項詅回頭看熟睡的兒子,心想總算有一個省心的。

一會兒薔兒進來,“姑奶奶,樑媽媽與李媽媽正昏迷,大夫開了藥方,婆子拿去煎了”。

項詅點頭,“怎麼昏迷的?大少爺呢?”

薔兒猶豫一下,“是落水,許是嗆了,沒見着大少爺”。

項詅心想或許項紹雲正與徐三爺在河邊不願回來,正想着與徐三爺幫忙也不一定,又問“有沒有擠壓腹部,將嗆進的水弄出來?”

薔兒搖頭,項詅急道,“去與周媽媽說,叫人去弄,一定要將腹水吐出,快去。還有見着大少爺叫他來見我,再派個人去河邊看看姑爺好不好。”

薔兒應下,急步又回媽媽們歇下的側院。

紫菱在一旁也是乾着急,給項詅遞茶水,又哄了嫃兒吃午膳了去睡,項詅勉強吃了一碗,叮囑奶媽定要吃好,這樣纔有奶水,奶媽姓於,是算着項詅生產,侯府裡緊着從京都送來的。

西院河邊,文武帶着將軍們守着,眼瞧着時間慢慢過去,這其中水裡不斷有人冒頭出來換氣,可就是沒見着將項紹雲救起,文武也脫了外衣,正要將靴子解下,李衛江忙制止,“出來了”,幾人忙下水去迎,徐三爺單肩扶着項紹雲出來,文尚跟在後面,一行人上岸,項紹雲癱軟在地,躺着大口大口的喘氣,徐三爺一巴掌排在他胸膛,又是疼痛又是悶氣,齊齊聚在心頭,翻身就開始嘔吐,只覺着將昨兒吃喝的東西都吐了個乾淨,好一會兒,才翻身躺着歇息,一邊出氣,一邊說話,“姑父,您這一巴掌,直接把我前面還可以再續的那股氣拍散了。”

徐三爺不理他,恥笑一聲,這小子這身熊膽不知道從哪裡來,想不到他竟然會水,先前跟着幾個僕婦被水泅衣人扯下去,他倒好,沉到水下見下面是個泉眼,裡面還有人從裡出來,趁着閉氣的功夫,搬了寬石一下堵住泉眼,徐三爺又踹他一腳,項紹雲一蹦起身,眼神與嫃兒一樣哀怨。徐三爺氣結,害得老子在上面擔心,一個猛子扎進去,連口氣都沒得換,着急上火的沉到下面,瞧見項紹雲閉氣正往泉眼搬寬石,當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小子心真夠大的,是不是跟着徐家兄弟久了,所以天天干的都是想捱揍的事。

此時對岸早已打得火熱,飛上飛下的西院牆精彩得很,徐三爺把上衣也脫了,就在正午的陽光下暴曬,項紹雲也脫了上衣,一陣涼風襲來,鼻子癢癢,忍不住打了噴嚏,徐三爺看他一眼,“回屋去,別讓你姑姑知道。”

項紹雲點頭,給徐三爺行禮,耷拉着上衣,三兒忙跟上,柳家小子也是水淋淋的,三個人拖着水線回東院。

對岸正在打鬥的人聽見噴嚏聲,嘴角扯了笑,魁看見,暗自尋思,打噴嚏有什麼好笑的,這幫渣子,就是欠收拾,三爺還想去找他們呢,結果他們自己上門來,晉瑋這老賊真是心不死。心裡想着,手下更是不客氣,招招往要害裡去,生擒了幾人,還有游回水裡往那泉眼裡去的,跟着將軍們身邊的人又下去幾個,全綁了拖出來,卸了水泅衣,露出面容來,衆人眯眼,怎麼是他們?徐三爺指着文尚,“快去書房拿百消丹,溺水的幾個都送去,特別是大少爺和幾位媽媽。”

文尚緊着行禮,也是溼噠噠的就往北院去,真是混亂的一天。

徐三爺在賊人面前站住,看着眼前一個個熟悉的人,心裡罵娘,將軍們說西郊大營等着他回去拾整,果然不是開玩笑的,怪不得這幫人對水裡生存這樣熟悉,當然也很熟悉自己的習性,竟然敢對自己的家人下手,樑樂從來都不是客氣的,揪着他腳邊的人皮靴子擡起就是一頓好踢,難怪前年新河被圍的時候,他與幾位將軍去聽帳,其中與田炅同一個軍帳的人說話這樣耳熟,原來真是老熟人。

這孫子,樑樂又是一腳皮靴。身邊的將軍也不阻攔,個個火氣沖天,真是日月要變,反了天了,一個個瞧過去,裡面都是跟過徐三爺或是上晉各大軍營裡面上過戰場有過熟面的人,有做了將軍的,有是上尉的,也有當年得過兄弟幾個誇讚的,若不是有三爺的暗影在,就憑在場的將軍和小廝,還真不好說今兒到底是誰倒黴,更可氣的是,選在今兒這個時候,三爺的寶貝姑娘在水邊玩,就這樣把他們玩出水了,這是算幸運還是算幸運?晉瑋這老賊到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麼*湯,冒着天下之大不韙,欺君罔上,說不準還是叛國,真想一鍋端了晉瑋的老窩,一了乾淨,磨磨唧唧沒完沒了,現在好了,西大營被扯進去,三爺可以回去換血了,或許也是好事,從西北那場大戰下來之後,各世家中絞盡腦汁的塞人進西大營,原先或許是個好的,功名利祿面前,能低得住的又有幾個,眼前這幾個就是例子,軟腳跟的例子。

“全丟進水牢,上大刑伺候。”徐三爺接過曬得半乾的月牙色裡衣穿上,朝正踢得起勁的樑樂說道。

樑樂怒目一瞪,抓了腳下那個問他,“還記得你樑大爺嗎,老子早該讓你這孫子在馬蹄下碎成渣渣,如今都學會鑽水了,本事長了”,伸手一顆丹藥丟進去,這是行規,雖然這幫人不定對晉瑋有多孝敬,但也不排除有死磕的,給他們服了軟骨散,回水牢再大刑伺候一番,什麼黑的白的都吐得乾乾淨淨。

徐三爺轉身就要回屋,“不要走正門,側門也不要走,是門的都不要走,小心衝了我府裡的喜氣,老子昨兒個才抱上兒子,今兒就整這出,到新河來,我是很好客的。”

被樑樂踢得只剩一口氣,樑樂嘴裡還在罵個不停,那人開口,“徐督統,你不想要解藥了嗎,你那寶貝侄兒我給他下了猛藥。”說完笑聲難聽到慘絕人寰,樑樂忍不住又給他一頓,直到沒聲了。

徐三爺皺眉,看到是這羣人,他早知幾位先落水的定是被下了藥,只待今晚發作了,再看情形,眼裡又是一寒,竟敢把主意打到嫃兒身上,小孩子哪裡受得這樣折騰。

先去西院臥房換洗,再去看項詅。

項詅見他進來,忙叫擺飯,嫃兒睡外間,趁着徐三爺吃飯,問起外面的事來,項詅後怕,拍胸口直說真是好險,又問項紹雲怎麼回事,徐三爺只說他也落水,恐是有些傷風,待會兒自己去看看。

就這樣說定,安撫妻子歇下,又調了護衛守着,吩咐周媽媽這幾日項詅的膳食全在西院的小廚房裡做,除了屋裡這些人,旁的一律不準進來,周媽媽應下,徐三爺又看了兒子女兒,轉身便去東院,讓人把樑媽媽和李媽媽還有與她們一同落水的一個小丫同挪進南院的側院,留了婆子看着,若是晚些發熱立即來報,婆子應下了。

又去東院,賀媽媽正熬了薑湯給項紹雲,見徐三爺進來,忙去見禮,此時項紹雲裹了厚衣裳,正在發汗,項媽媽見他溼漉漉的回來,也是爲了預防生病,所以才熬了薑湯裹厚衣裳出汗去寒氣。

徐三爺將裹在他身上的衣裳拿下,項紹雲歡喜,他本就不願意大熱天的弄得像個蒸餃似的,此時見徐三爺幫他解脫,又奉送笑臉,徐三爺無語,怎麼跟嫃兒一樣,都是這副笑臉。

伸手攔下賀媽媽送來的薑湯,“不用喝薑湯,也不用發汗,只小心看着,晚些若是發熱,再來告知我聽”,又吩咐項紹雲,“儘量躺着,晚些我再來交待你,文尚送來的藥丸吃了嗎?”

項紹雲點頭,“吃了”,徐三爺點頭,吩咐送飯送湯水,自己轉去北院。

果然,晚間時,樑媽媽與李媽媽,小丫頭都發起熱來,相伴的身上開始出痘症。

賀媽媽去回徐三爺,項紹雲發熱又說胡話,身上也開始出痘,徐三爺這才領着小廝將軍們去看,再看到幾個臉上的東西,心裡明白,好在出水之後都吐了水,又服下百消丹,這身上的東西不能碰,稍碰上破皮出水就會傳染一片,所以幾個病人都餵了讓人深睡的迷藥,這東西不單會傳染還會發癢,將軍們不服,這藥是西北秘境出來的東西,當年打西北,他們就有許多軍士感染,因爲沒有經驗,所以死了許多人,直到軍醫做出百消丹,又往京中遞信,太醫研製新藥送到前線來,這才制止。

想不到還有人手裡拿了這東西來害人,雖然他們都是見識過的,但這東西難解,發作起來又猛烈,也是極易取人性命,現在只待退熱之後身上的痘症消失,人也就無礙了。

每人又用水沖服喂下一顆百消丹,直至後半夜,發熱退了,身上的痘症也慢慢懨了,天亮時只剩紅印,人也清醒過來,這才衆人鬆了口氣。

只是人不能見風,要養個三五日才行,回了項詅,說項紹雲的了風寒,幾位媽媽亦是所以,這幾日便不在跟前。

第二日洗三,照常是熟識的幾家人,蔣夫人與關夫人來看望,沒見着項紹雲,才知道感染風寒不能出來見客,嫃兒照舊是活蹦亂跳的,見着誰都是笑,夫人們都喜歡。

給孩子洗三,項家的舅母,外祖母,太祖母們,可勁往裡面放着金元寶,銀元寶,看得來觀禮的人咂舌,孩子哭聲響亮,都說着恭喜的話。

孩子洗三過後第七天,項紹雲纔出門見客,去西院看項詅,嫃兒幾時沒見着他,兩人正嬉笑,項詅也可以起身在屋子裡走動一番,這幾日徐三爺多數待在衙門裡,像是極忙碌。

屋裡光線有些昏暗,但項詅還是看出項紹雲臉上的紅印,白皙的臉上特別明顯。

“雲兒,過來。”項紹雲知道瞞不過,不過現在已經好了,笑嘻嘻走過去。

拇指按了按,確實只是紅印而已,並沒有留疤,問他,“你出痘?我記得你七歲的時候出過一次,怎麼又出?”

項紹雲愣一下,出痘嗎,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晚睡得昏昏沉沉,起來了賀媽媽告訴他感染了風寒,不能去西院,他也就在東院養着,今日姑父去看他,告訴他好了,可以來看弟弟妹妹,所以他纔過來。

朝項詅笑一下,“是出痘嗎?”

項詅點頭,應該是出痘,“還癢嗎?”

搖頭回她,“不癢,不癢,早好了,就是這印不好看,有沒有藥消一消呢”。

項詅瞪他一眼,這人關心的怎麼不在正點上,這出痘是多危險的事,也沒人告訴她一聲,這幾日讓人準備的都是治風寒的藥,賀媽媽應該沒有亂用藥。

嫃兒見哥哥湊着臉與母親說話,扯着項紹雲的小腿往上爬,也將臉湊在項詅面前,兩人見她這可愛樣,揪揪她的笑臉親幾口。

找了可以消斑的藥膏給項紹雲抹上,又交代廚房裡做的吃食不要上有醬料的給項紹雲,直到用過晚膳,項紹雲纔回自己院子。

項詅還是多了小心,使了薔兒去瞧樑媽媽和李媽媽,果真,與項紹雲一樣,臉上都有紅印,又送了膏藥去,樑媽媽接了,李媽媽與薔兒玩笑,“姑娘送這些個消斑的來,就是媽媽這老臉抹上也是都在褶子裡,瞧不出來的。”

樑媽媽說她,“老姐姐這話說的,少夫人賞你,你還嫌自己老了用不上,莫非要賞你胭脂水粉,打扮一番,你才歡喜?”

薔兒捂嘴笑一通,回西院時,想着還在笑,項詅問她,便與項詅說了,項詅搖頭,看來兩位媽媽都沒事,若不然,怎還有閒心說起笑話來。

這事也就翻篇掀過不提,只是徐三爺近來臉上越來越多陰沉,雖是每次進屋對着她與孩子的時候還表現出歡喜,但畢竟是共枕多年的夫妻,他不高興,項詅還是感受得到,或許是衙門裡事煩心,想着自己在月子裡還是少過問,免得他多心了又分出精力來,就這樣項詅滿月,出月子,孩子的滿月酒便自己操辦,徐三爺送信去京都,老太君與侯爺商議,給孩子取名“睿”,他雖是徐家六少爺,但卻是徐三爺的長子,來恭賀的人遠遠近近的有許多,這樣的歡樂,倒也消散了今日嚴刑拷問下,事事讓徐三爺惱火的怒氣,只喝酒大話,歡暢一會。

辦完滿月宴,又是冬季,項紹雲整天纏着嫃兒教說話,會說什麼呢,“母親”,“父親”,就是不叫哥哥,一說叫哥哥,她就笑咯咯,項紹雲想盡辦法教她叫哥哥,每次禮照收,東西照拿,就是不叫,急得項紹雲要抓狂,項詅次次在旁邊看着可樂,終於在這一日,徐三爺進屋來,依舊是看着孩子逗樂,不知怎麼地,心裡火起,突然起身,喊一聲,“雲兒”,項紹雲正在磨嫃兒叫人,聽着項紹雲叫他,連忙丟下木頭玩偶,回身應是,心裡直打鼓,今兒沒做錯什麼吧。

嫃兒聽父親吼人,嚇一跳,憋着嘴要哭,項詅抱了她過去,徐三爺自個也覺得不好意思,忙哄,“乖女兒莫怪啊,明兒帶你出去騎馬。”

項詅嘆口氣看他,他公務上的事,自己不好過問,想來是真的棘手,從未見徐三爺這樣暴躁過。

徐三爺示意項紹雲,“與我去衙門。”走近項詅,親一下妻子,又親一下女兒,伸手抱一下,項詅看他嘴角都起泡了,心裡心疼他,“三爺,凡事不能難爲自己。”

徐三爺盯着她看半響,心裡舒一口氣,可不是嗎,凡事不能難爲自己,這段日子天天審訊,二十幾號人,輪番下來,簡直要把他氣爆了,都是些個什麼東西,就沒見過這樣背信棄義的小人,說到底也是人家的選擇,既然選擇死,自己何必爲難,成全就好,額頭靠在項詅頭頂,稍會兒放開,叫上項紹雲,兩人出府往衙門裡去。

項紹雲從沒見過這樣的酷刑,史書上說的嚴刑拷打當得是如此。

再次進入當初關押華如煙的牢房,裡面七倒八歪的近二十號人,個個傷痕累累,呻吟聲四起,項紹雲皺眉,徐三爺看他一眼,不說話,往堂前的審訊案前大刀闊馬的坐下,示意項紹雲坐旁邊的椅子候審,酷吏提了一人上來,項紹雲又皺眉,這人恐是他爹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徐三爺又看他一眼,轉臉問堂前的人,“毛成,再問你一次,爲何要叛軍叛國,背信棄義,轉而投靠逆賊。”

那人用力睜了腫得紅桃般的眼睛,項紹雲仔細聽才聽清,“人生享樂無上,自是爲了享樂,三爺恐是還沒有享受煙花柳巷美人脊背的歡暢,再者成王敗寇,我無悔。”

徐三爺心裡有氣,什麼叫爺沒去過煙花柳巷,這話說出來氣死個人吶,又是吼一聲,“雲兒,什麼叫三綱。”

項紹雲聽了這毛成的話,心裡也氣惱,從小背四書五經長大的項紹雲怎麼可能會不氣惱,什麼叫人生享樂,什麼叫成王敗寇,簡直不可理喻,聽着徐三爺問他什麼是三綱,挺直腰板端坐好,“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

徐三爺點頭,又問何爲五常。

項紹雲又答,“仁、義、禮、智、信”。

徐三爺擡手一指面前的毛成,“告訴他,毛成,這個建週三年的探花郎,爲着朱門豔女,早忘了什麼是君臣,什麼是父子,什麼是夫婦,更不要說仁、義、禮、智、信,連同他當年的《論臣服君國論》,也被他拋之腦後。”

毛成邊聽邊軟下,《論臣服君國論》是他當年一舉奪得探花的文章,聖上稱讚,此乃讀書人的高境界,是國之人才,就這樣入了皇家軍營,做了高人一等的參軍,從此仕途平順屢建軍功,成了名副其實的將軍,他是文人轉將軍最好的例子,驗證了文能舌戰羣臣,武能獨挑戍邊的神話,果真神話都是騙人的,爲着更好的榮華富貴,爲着鏡花水月的人生享樂,他以爲次次能得僥倖,這一次成了階下囚,再無力迴轉。

徐三爺要的就是他們服這口軟,他自己也能出一口氣,世間容不下這樣不懂綱常的小人,他叫來項紹雲聽審也是爲了給他敲警鐘,日後若想走官途,不會阿諛奉承不要緊,頂多就是辭官歸田,不會看人眼色也不要緊,最多受些窩囊氣,可是,不懂君臣常理,挑戰三綱五常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將案上的令牌丟下,“毛成,觸國之刑法第三條,包庇逆賊,有叛國罪,目無王法,當斬,拖下去。”

酷吏將人拉下,此時便斬首。

徐三爺這樣慪氣,其實是過不去心裡這道坎,憑什麼人前出口成章,滿口仁義道德,背後乾的都是些齷齪事,什麼主公,什麼享樂,聽來就是滿肚子的氣,如今見他們服了軟,也算是順了這口氣來,這些人早就該死,可是不服軟徐三爺就是不放,天天上大刑伺候,你若不鬆口就是想死也是不能。

再帶着項紹雲出衙門,心裡總算順過這口氣,將軍們見他想通,也鬆了一口氣,總算結束頭頂上這塊烏雲,這一個月來,天天徐三爺都是怒氣飛天,底下的人只恨不得隱身才好,就怕被禍及,前兒有位守衛,實在看不下去,偷偷給下了藥,徐三爺知道了,硬是冷着臉讓大夫將人救回來,那守衛若不是將軍們求情,差點落得與賊人同樣,徐三爺只問他,“叛賊你都同情,你想着拿誰的俸祿,聖對子民不好?”

簡單的解脫變成‘聖對子民不好’?,驚得在場的人全跪下請罪。

一行人沉默的騎在馬上往項府去,馬蹄踢踏聲響了整個街角,路過一家酒肆,徐三爺,站住勒馬,翻身下去,便往裡面走。

夥計迎上來,點了包間上二樓,文尚忙去吩咐只能上韶華酒,今兒主子心裡好過些,醉一醉明兒就好了,只不能今晚宿醉,明兒再難過。

要了下酒菜,紅燒豬肘子,爆炒花生,乾巴牛肉,又上了一個湯鍋吃熱菜,四甕韶華酒,項紹雲拉項紹雲做身邊,將軍們圍着坐下,就這樣吃喝起來。

臨近子夜,這才攙扶着回府,徐三爺這一回是真的醉了,許多年沒有這樣,項紹雲沒敢多喝,回府,送徐三爺進西院,項詅還沒睡下,一直等着,出來接了人,再看項紹雲眼神清醒,叫他回去睡,文尚與文武兩人扶着徐三爺進後罩房,兩個孩子跟着奶媽睡隔間,待徐三爺再出來,文尚文武告辭,項詅幫他蓋上錦被,纔想回身吹了燭火,一股大力拉她進懷裡。

徐三爺自己用手臂撐起身,衣袖一掃,屋裡只剩下一盞琉璃燈,灰暗下來,一巴掌拍下牀帷玉鉤,牀帷裡面更是昏暗。

低頭附上,低語,“詅兒,詅兒。”

解了衣裳再看,就是眼前這個玉人兒,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事事理得順當,還會與他說,“三爺,別難爲自己。”

低頭親了又親,許是酒多情濃,又有些傷感,回想起牢裡的人,有許多都是當年並肩奮戰沙場的人,一同大口喝酒,一同大塊吃肉,如今,怎生成了這般光景,一個坐在堂上,一個跪於堂下,沒有人知道當他拿起令牌說那聲‘斬’,是那樣難爲,他不願的,那些人都是他曾經的兄弟,心下懊惱,動作也就不顧及。

項詅只覺得今晚的徐三爺很是不同於常日裡板着臉卻能將歡笑收放自如的那個人,他身上帶着淡淡的感傷和無助,又有迷茫,直到項詅傳來一聲呼痛聲,這才驚覺,抱着她肆意愛憐。

項詅心想,還是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夫君,還是孩子們的好父親,日後也是如此。

------題外話------

咱們三爺也來憂傷一把,真男人就該有鮮明的愛恨情癡,但都是藏在心裡的、、、

每天都要感謝各位親愛的支持,高興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了,抱着擦把淚先、、、歡喜滴淚花呀。( ̄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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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不分先後的,再次感謝各位親愛的,蘇珊美妞、雲美妞、、、各位美妞,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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