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七少爺,侯爺取名垣,垣哥兒,洗三那日,華夫人到了人前,不管怎麼說,華臣逸出仕之後,家族總是他最有力的脊樑。
項詅是沒看到華夫人在席間怎樣表現,只不過後來常有夫人們下帖請她帶着華酈去自家院子聽戲、遊園,想來是得人尊重的,。
老太君還是冒着風雪硬要來看一眼她這個曾孫,直到徐三爺抱着孩子出來給她瞧,好似得了許多精神一般,看了孩子,賞了東西,又去問了項詅幾聲,誰也沒想她這是爲何,回去之後便病了,整日昏迷不醒,太醫來看,均搖頭,只說盡人事,侯爺一聽便癱坐在靠椅上。
幾年前劉太醫也說過這樣的話,可有了瓷做的院子,便也好了起來,不說身子骨有多健朗,起碼還是能吃能動,說話不甚清楚,可大體還有清醒的時候。
項詅知道後,已是還差幾天出月子,老太君躺着已有兩日,這是近新年,寒冬臘月,熬得過熬不過只看這幾日功夫,宮裡得知後天天派下太醫來看,又是賞藥,又是賜長生丸,該想的法子都想了,只是起色甚微。
“少夫人,您還有五日纔出月子呢,老太君的情形太醫說穩定下來了,暫時不會出什麼變故,您這般去了,三爺知道了又要操心、、、”項詅才知道老太君病倒了,雖還未出月子,可她忍不了要去瞧一瞧,再說了,二十多天這樣養着,她早就恢復了七七八八,雖然老太君從年初之後身子都不是很好,又冒着風雪來了一趟西苑,太醫的說辭說老太君這般病倒並不是因爲受涼或是風寒,而是積年舊疾,想着應該是她自己預見了身子骨再不如意,害怕再見不着小孫兒,所以撐着來看一眼,家人只當她想看新生兒,可那日項詅看得明白,老太君靨上有不正常的紅暈,額頭又青白,說話明顯中氣不足,明顯就是要重病的樣子。
“莫要多話,再說今兒晴開,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少這幾天不礙事,見老太君要緊。”說着自己選了一枝稍平常的髮簪讓心蘭簪上,鏡面上還是個臉色紅潤,觀之便十分健康的女子,心裡給自己打氣,當年老太君那是劉太醫給下了定言的,說是活不過那個冬天,後來還不是見着了,所以這次一定也會沒事的,暗想着起身來,芍藥拿來棉靴換上,回身瞧了瞧睡得正香的垣哥兒,交代心蘭看着,自己出到閒閣,暖轎進了前廳安好,上了暖轎。
聽着外邊爆竹聲響,年關又要到了,時光如流水,有人出生,有人死去,有人韶華正茂,有人緩緩遲暮,終究逃不過春花一季,打風吹過了無痕的宿命,只是,他們希望的只是再留久一些,有些人,有些事。
守在門上的人下了臺階來迎,項詅沒有出月子,府裡的人都知道,她自己要來,別人也攔不住,聽見外面的請安聲,喻可馨打了簾子出來迎,退後一步,待暖轎進了屋裡,項詅提裙出來,喻可馨問說,“三嬸嬸,垣哥兒可睡着了,您怎麼來了?”
項詅回她,“睡着了我纔過來的,再說還有丫頭婆子們看着,不打緊,祖母怎麼樣?”
喻可馨略低頭,“每日用蔘湯吊着,不見大的起色,劉太醫說只防着更重些便是萬幸了。”
項詅拍拍她的手,擡腳往中堂臥房而去,李媽媽通傳,“三少夫人來了。”
屋裡閆氏守着,徐淳熙與徐淳燁兩個今兒替換着不當差,所以早早便來了,老太君也清醒過,看着牀邊守着的人,只交代他們自去忙活,不用整日守着,可誰會放心不守着她。
相互見了禮,項詅問閆氏,“二嫂,祖母可醒過?”閆氏見着她,有些責怪,“才服下蔘湯,雖然不曾說話,好歹睜眼看了好一會兒,說說你,月子還沒滿呢,你來做什麼?”
項詅打起牀帷看了老太君一眼,見她睡着了,不過幾日功夫,見廋得厲害,心裡酸起來,“我好着呢,不過幾天,不打緊,再說生的時候也沒吃多大苦,我來看看祖母。”
閆氏嘆口氣,讓樑媽媽仔細着,拉着項詅兩人坐到暖閣去說話,這幾日都是侯夫人與姜氏閆氏喻可馨幾個輪着值夜,侯爺與徐三爺等人想要替換着,但畢竟是男子,夜間總會有不便,所以這東西暖閣便收拾出來給守夜的人住。
閆氏倒了茶,想了一下,給項詅倒了暖水,“雖說生的時候沒吃什麼大苦頭,可也要小心着,這是要好好養着的時候,莫要大意了。”
項詅心暖她想得周到,自懷孕到生產之後,她都只是喝着暖水,難爲閆氏想得到,“二嫂說的是,我省得,劉太醫怎麼說?”
“頂多不過是開些溫補的方子,這日日吃藥,是藥三分毒,想着吃些東西下去,可祖母清醒的時候硬說沒胃口,睡着的時候也不能服下,眼看着幾日功夫,廋了這許多。”
誰說不是呢,真是愁人,才說着話,門外傳來問安的聲音,兩人聽着響動忙起身來,是徐二老爺與二夫人,聽着腳步聲來的人不少,簾子打起來,徐二老爺前頭進來,跟着徐二夫人,再便是幾個堂妯娌和兩位姑奶奶和姑爺。
徐二老爺與侯爺是親兄弟,兩府隔着一條小巷,平日裡隔日來給老太君請安,若是無常事,也只來坐坐,老太君喜歡孩子些,所以無事也不會常見着他們,如今老太君病倒了,這幾日每日都過來,二夫人要守夜,也只敢給她守半夜而已,她的身子骨可比不得侯夫人,聽說是年輕的時候虧過,所以一直不大好。
“二叔父,二嬸孃。”項詅與閆氏上前拜見,屋裡守着的徐淳熙和徐淳燁出來問安,徐二老爺如今任着兵部的職,在西大營還掛着位置,年紀比侯爺輕些,他點頭應了,看一眼項詅,想說什麼想想便住口了,擡腳便進了臥房去看老太君。
因知道老太君昏睡着,自然不敢進去許多人,閆氏與項詅招待女眷就在暖閣裡面候着,待二老爺出來了再去探望。
二夫人常年面帶茶色,精神也不是十分好,說話輕緩,問項詅,“你怎麼來了,不是還沒出月子嗎,小心着些,年輕時候不覺着怎樣,老了才知曉呢。”她說的便是她自己吧。
“讓嬸嬸操心了,我也沒做什麼事,只是過來看看祖母,小心着呢,沒吹着涼風。”項詅身邊落座徐大姑奶奶,她夫家就在京都,時常回孃家來,她是二房的長女,底下還有一個徐二姑奶奶,兩人今天都回來了,再便是兩個堂妯娌了,因爲二老爺這兩個兒子前幾年都是外放,戍邊好幾年,兩人跟着去了些年份,只留了孩子陪着長輩,年節時候回來一趟,或是家中有大事纔回來,妯娌間相處的時候也不算多。
大姑奶奶輕聲問項詅,“嫃兒丫頭呢,大雪天的莫不是還讀書?”
“早早便過來看望祖母,我也以爲她這會子還在,過來時也沒瞧見,想來是去外院了。”恐怕也只有徐家會任由小姑娘家整日往外院去,雖然只是秦先生授課的學堂,可相比較別家的孩子,已算是十分自由了。
大姑奶奶點頭,“你還沒出月子呢,稍後與我們一塊走吧,對了,你那裡可還有天香丸,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睡眠十分差,夜間噩夢不斷的,想用用香。”
項詅哪裡還會用香,她懷孕生子之後,屋裡便沒有點過一絲香料,香料都被周媽媽收起來了,“想來還有些,大姐,若是有平常法子,還是少用香吧,睡前用一碗熱奶,想來會睡得好些。”
睡前喝熱奶是常用的法子,可她不喜歡那味道,就是過了幾次過濾還是覺着有股羶味,搖頭,“不管用呢,你哪兒可還有?”習慣用的人,可斷不得,項詅回她,“待會我讓人拿來,夜間點的時候屋裡放盆木炭,再擺上些新鮮的果蔬。”
大姑奶奶應下,“知道,這天香丸可是你鋪子出來的,你想的法子自然有益處,我可先謝謝你了。”項詅回她,“謝什麼,雪大,今兒可還要回去?”問的是回大姑奶奶的夫家。
“我也想留下來守着祖母,今兒先回去,明兒我早些過來,我那婆婆這幾日犯了紅眼病,惹不得。”她與項詅說這些自然是小聲的,大姑爺是個好的,可就是親家老夫人不是個省油的燈,大姑奶奶是當年徐家的長女,雖然不是侯爺所出,但有這榮忠侯府在,她身份便比一般人要高些,老太君又疼她,給她尋親也是尋丈夫性子好的,一開始親家老夫人也還算好,也不知這幾年是不是老糊塗了,越來越難纏,若不是大姑奶奶這樣的人,換着別人早就受不了了,還算大姑奶奶脾性在那裡,婆媳倆個暗地裡沒少較勁,可面子上還算和睦罷了,項詅理解她的處境,不是家家都想侯府這般好相處。
“那也行,祖母這裡有我們呢,家裡的事最要緊。”說着話二老爺走出來,二夫人起身要進去,閆氏攙扶着往裡走,項詅也起來跟着一同進去瞧。
這幾日客人都沒斷過,都是來瞧老太君,多數見她睡着,看過便回了,忙着備過年的事,也不會留飯,只招待了茶水而已。
每日早中晚劉太醫會來請脈,雖不至於搖頭暗歎,但臉色還是不好看的,衆人也只盼着老太君自己能熬過去。
忙完公務侯爺父子幾個都回家來,二老爺還沒回去,姜氏便去交代擺飯,二房先來,三房的三老爺一家子晚一些進門,親戚排場寬,人實在多。
老太君這個院子本也不算大,除了主院幾間屋子不同平常以外,這幾年加蓋的兩個偏院也沒燒瓷,屋裡照常燒了火炭,徐三爺進來便看見了項詅,雖然擔心她的身體,可也知道她不是胡鬧的人,便也沒說什麼,心裡擔心着老太君,當着人也沒問她。
這夜是姜氏來守着,項詅出來也久了,垣哥兒雖然有奶孃,可是項詅自己喂他,奶孃便只是項詅睡着或是垣哥兒不夠吃的時候才由她來喂,項詅還是擔心着,那孩子嘴巴刁,除非餓極了,要不然只要自己。
臨晚膳時老太君又醒來一次,好歹喝了點粥,這已經是好的情形了,待再要歇下便打發他們回去,她心裡總念着的還是小一輩自己的生活,總想着自己活了七十幾歲了,比之許多人都幸運得多,熬得過去便是好,熬不過去,也不過是早些去見老侯爺而已,她想得開,可小輩們卻想不開,人多守着又吵雜,所以輪了人來守。
徐三爺與項詅一同回西苑去換洗,這幾日他自己睡正房,晚間去看過項詅母親之後,領着嫃兒和睿哥兒便回去睡,所以便是他這幾晚都沒在西苑,項詅也不知曉,好幾夜徐三爺都是去老太君屋裡的暖閣將就着睡的。
“七少爺可曾哭鬧?”心蘭沒跟着項詅去,守着垣哥兒,見他們夫妻回來,迎上去吩咐人打水來給徐三爺換洗。
“還不曾哭過,纔將醒來一會兒,奶孃餵了,飽了便又睡了。”項詅聽着點頭,真是個乖巧的孩子,見着父母親忙,也不吵鬧。
屋裡都是小孩子的暖香,心裡爲着老太君身體的擔憂這會子緩解了幾分,趴在搖籃邊上看着,小小的人兒一天一個樣,進來他的兄姐,項詅示意她們小聲些,嫃兒與睿哥兒換洗了睡袍,好久不曾跟母親睡呢,不過父親說,母親要看着小七弟,所以她們姑且不想那麼多了。
圍着搖籃看了一會兒,徐三爺進來,這幾日他想得多了,比之前些日子憔悴了些,項詅起來讓芍藥端茶來,回頭已見他也站在搖籃邊上看兒子,看了一會兒拉着項詅坐一旁,“還有幾日呢,你怎麼出門了?”
一天下來人人都問這話,“不過幾天而已,我好着呢,擔心祖母,便過去看一眼才放心。”
徐三爺嗯點頭,手裡無意識的撫着她的胳膊,心裡也不知想到哪裡去了。
“三爺,若不然咱們找找民間的大夫看看,太醫們雖然醫術精湛,但過於保守,我瞧着母親這樣,也不知可有旁人有良方。”側臉去看徐三爺,見他沒動靜,伸手過去搖他,“三爺?”
“嗯?,嗯、、”回頭看着項詅,“怎麼了?”這是纔將她說的話他沒聽進去?
又重複了一遍,徐三爺纔回她,“怕是沒什麼用,劉太醫早幾年前也說了讓小心養着,這幾年也算是精心了,祖母本來就年老了,再好的良方也難尋,若是不熟悉的大夫,用錯了藥,比之現在恐怕更不如,讓劉太醫先治着吧。”
想來他也是明白,老太君這一次怕是到了最後的時日了,左不過捱日子罷了,好在不見她有什麼十分的痛苦,只是每日睏覺多了些,乏力沒精神。
兩人也就不說話,搖籃裡的小老七突然嗯嗯叫喚,這才讓他的父母親醒過來,雙雙過去看,只見他睜着眼睛也在瞧,快滿月了,醒着的時候,倒是喜歡鬧騰的,睿哥兒拿了撥浪鼓逗他,就見他轉着眼珠子跟着看。
項詅伸手抱他起來,一天他總是要活動一下的,輕嘆一口氣,活着的人總是要開心纔好。
待睿哥兒打着哈欠,垣哥兒也長着小嘴打了個哈欠,像是會傳染一樣,嫃兒便與父母親告了晚安領着睿哥兒回正房去睡,項詅催着徐三爺也去,他沒答應,交代好薔兒照看好兩個小的,待項詅洗漱之後,將孩子抱起來放在牀上,項詅躺上去,他也跟着躺下,“我歇一歇,待會兒去看祖母。”
項詅應下他,眼睛也是睜不開了,沒想,兩人都睡過了頭,徐三爺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輕手輕腳的下牀,出門見文尚早就候着了,“老太君院子裡可又穿什麼話來?”
文尚回他,“三爺,沒呢,沒什麼事。”
沒來傳話便是好的,現在也只是這般要求而已,心蘭端了臉盆進來給他洗漱,用過早膳,交代心蘭,“今兒勸着少夫人,不用去看老太君了,出了月子再說。”雖然知道她們定然勸不住,不過是他留了話,項詅總是會聽一聽的。
心蘭應下,又照顧了早膳,徐三爺出門後,半個時辰之後,正房有響動,是嫃兒和睿哥兒起來了。
又過了幾日,項詅正式出月子,也是垣哥兒滿月,老太君清醒的時候早便吩咐下要好好操辦,此時就算是爲了她的身體,家裡熱鬧些,也是應該的,算是爲家裡帶點喜氣。
滿月宴辦得很隆重,老太君竟也能坐起來抱着垣哥兒說了幾句話,又賞了許多東西給他,屋裡的人湊趣,都說老太君定然會好起來,要長長久久的看着小曾孫長大才好,老太君只是笑,好像這一日她倒是不糊塗了,說話也清楚,這使得人人都說是垣哥兒帶來的福氣。
項詅知道後心裡算是鬆了一口氣,這個時代迷信的事情可多了,垣哥兒才滿月,在月子裡的時候老太君又病倒,若是就此老太君出事,免不得總會有人說口,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如今她們祖孫兩個好好的,她作爲垣哥兒的母親,自然是最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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