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興旺酒店

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

只有溫簡言和白雪兩人一言不發地留在原地。

空氣中彷彿充盈着某種一觸即發的寂靜。

自從最後一個人離開房間之後,白雪就再一次垂下了雙眼。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房間的角落之中,像是早已與陰影融爲一體,玩偶般木然的臉孔像是一張褪色的白紙,呈現出一種不似人類的顏色和質地。

而溫簡言也同樣還沒有出聲。但是,他一言不發的原因……卻比較複雜。

【誠信至上】直播間∶

“誒,我還真沒想到,最後主播居然會選擇和白雪一間房!”

“我看主播一開始不是準備自己一個人住嗎,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總覺得他好像在算計着什麼……”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發現,自從其他人離開之後,主播的臉色似乎就有些不太好”“好像真的是。”

“還有,他的衣服是怎麼回事啊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溼冷的襯衫緊貼着溫熱的皮膚,一冷一熱間被撬開一點縫隙,靈活的黑暗霎時鑽入,順着肌膚流暢緊繃的紋理持續蜿蜒,向上——

“唔!”

猝不及防間,溫簡言的舌下溢出一點壓抑的悶哼,又被咬回了齒間。

……

不遠處,站在角落的白雪眼皮動了動,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他無聲的擡起睫毛,準備向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溫簡言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間。

他的語速很快,像是十分急迫。

等白雪看過去時,只捕捉到了對方急匆匆的,逃也似的背影。

“砰!”

下一秒,衛生間的門被大力甩上,發出震動牆壁的一聲巨響。

房間內只剩下了白雪一人,有些愣怔地注視着溫簡言消失的方向,空氣頓時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

衛生間的門在溫簡言的身後關上,他立刻反手擰開了水龍頭。

嘩啦啦的水聲衝濺在洗手池之中,在窄小封閉的空間之中迴盪着,但是,還沒有等他來得及做些什麼,就被空中一般無形的力道推向了牆壁!

下一秒,一雙冰冷的嘴脣熱情地親吻了上來。

“唔唔!”

溫簡言的下巴擡起,嘴脣被迫張開。

凌亂的領口微微散開,露出一小片潮溼的皮膚,在燈光下閃着一點有溫度的白。

喉嚨和鎖骨的交匯處,因呼吸的緊張而微微下陷,繃出微炒而漂亮的弧度,衣褶和皮膚的縫隙之間有暗影遊移,蹭出一點潮熱的紅,

“唔唔———”

溫簡言面前沒有任何實體一般,但是,從第三視角看來,他的確是被【壓】在牆上的。

他的脊背抵着牆,腳尖下垂,整個身體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存在強制擡起,幾乎無法接觸到地面。

他眉頭緊皺,唾液自脣角滑落。

無法閉合的嘴脣間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以及被無形力量翻攪,擠壓的溼潤舌尖。

鑲嵌在牆壁上的鏡子倒映出了房間內真實的畫面。

身材高大的黑髮男人將青年托起按在牆上,單手箍住他的腰身,仰頭親吻着他。

巫燭在接吻時並不喜歡閉眼。

一雙金色的的眼珠緊緊緊地盯着眼前的人類,像是捕獵,捕捉着對方臉上的每一絲情緒變化,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冰冷的水自水龍頭涌出,嘩啦啦地衝撞在洗手池內,發出持續不斷的聲響。

除此以外,衛生間之中所有的細微聲響,全都被那聲音掩蓋過去,被緊閉的房門封死,牢牢地葡起來,只要沒人把耳朵貼過來仔細聆聽,很難捕捉出其中微妙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終於,託着溫簡言的力道一鬆。

失去支撐之後,溫簡言的雙膝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巫燭趁機再次伸手,把人摟回了自己的懷裡。

鏡面之中,倒映着青年紅得滴血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緣故,鮮豔的血色從顴骨,到耳尖,甚至蔓延到了脖頸和凌亂領口半掩下的胸口,微微顫抖的睫毛下,是溼潤渙散的眼珠,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嘴脣被磋磨得滾燙柔軟,牙齒間隱約可以看到同樣被吮紅的舌尖。

……

巫燭的眼珠閃了閃。

他低下頭,再一次湊近了過去。

“喂。”

溫簡言的嗓音很啞,幾乎聽不出原先的本音。

他的眼珠微動,從睫毛的縫隙間看了過去。

“別得寸進尺。”

爲了防止被屋外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很低,還帶着不太均勻的呼吸聲,像是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

淺淺的,金棕色的眼珠上覆着一層水膜,眼神還很渙散。

但是,在那看似脆弱的表象之下,卻帶着一種不容違抗的強勢。

……我只答應了你一次。

之前在裱畫店中走廊時,溫簡言曾答應過巫燭,下次可以想麼親就怎麼親,所以,他這次纔始終沒做什麼大動作。

巫燭頓了頓,停下了。

溫簡言撥開那隻扶着自己的手,站直起身子,用手背揩了一下溼潤的嘴角,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倒不是他有多“信守諾言”,只是,在對方還有用的情況下……儘量還是先保證自己的信譽爲好。

不然之後可能就使喚不動了。

溫簡言擡起眼,向着鏡子內掃去一眼。

巫燭站在一旁,雖然被制止了下一步的行動,但視線卻仍舊緊緊注視着他的嘴脣,露出一副十分專注的神情。

溫簡言∶“……”

該慶幸這傢伙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智力的碎片嗎比主體好猜多了。

“你確定自己無法被看到嗎?”溫簡言盯着鏡子內的巫燭,壓低聲音,開口問道。巫燭點了點頭。

“即使是靈媒也無法看到”溫簡言繼續追問。

……

這次,巫燭的眼神動了。

他似乎意識到了溫簡言話裡指着的是誰,視線微微上移,和鏡中的人類青年對視。

!!

雖然對方臉上仍然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神情變化,也沒有說些什麼,但是,在二人視線接觸的瞬間,溫簡言的心口一跳,幾乎是立刻覺察到了什麼。

幾乎想也沒想,他反射性地說∶……我和他當然沒有什麼關係!

鏡子之中的巫燭仍然面無表情,但是,那剛剛陡然冰冷陰鬱起來的氣場卻有了緩和的跡象。

溫簡言轉過身,擡手向着面前的空氣伸去。

他的手按在了巫燭的胸膛上,向上找到了他的肩膀,脖頸,最終摸索着捧住他的臉,笑眯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說着甜言蜜語∶“我最喜歡你了。”

手掌下的冰冷麪頰似乎顫動了一瞬。

溫簡言感到,巫燭似乎稍稍低下了頭,從虛空之中注視着自己。

“好了,現在回答我的第二個問題。”

溫簡言說∶

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類能夠看到,甚至是感應到你嗎?

手掌中的頭顱搖了搖。

溫簡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十分深沉的色彩,既不完全像是放鬆,也不十分像是凝重。

“好的,我明白了。”

他轉過身,擰住水龍頭。

水流的聲音消失了。

溫簡言擡手按在門把手上,正準備壓下去,但視線隨即看到了身後準備跟上的巫燭。

他急忙說:”等等。”

巫燭擡起眼,從鏡子中看了過來,似乎顯得十分疑惑。

“你留在這裡。”

巫燭眨了下眼,再次向前邁了一步。

似乎已經做好了溫簡言在哪,他跟到哪裡的準備。

溫簡言想了想,脣上掠過一絲笑意,忽然低聲說∶“你留下來,我會更喜歡你一點。”

……

巫燭頓了頓,猶豫着收住了步伐。

“乖。”

溫簡言扭過頭,摸了摸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說道∶等結束之後我會找你的,在此之前,你現在這裡等等我,好不好

巫燭注視着他,沒回答。

溫簡言擰開門,走了出去。

衛生間的門在身後合攏。

這次,巫燭的確沒有跟上來。

房間外。

白雪已經沒有待在剛剛的角落了。

他坐在靠近窗戶的椅子上,正在專注地玩着一副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紙牌。

他一張一張一張地將牌放在桌面上,然後又一張一張地將牌拿起,神情專注,像是已經完全沉浸到了獨立世界之中,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

溫簡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邁步向着白雪的方向走去。

他沒有說話,只是擡手拉開了白雪對面的椅子,然後坐了下來。

房間內一片死寂,只有紙牌一張張落在桌面上所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溫簡言注視着對面的白雪,說。

紙牌的摩擦聲停了一瞬。

白雪仍然沒有擡起眼。

“遊戲很簡單。”

溫簡言探手過去,將白雪攤在桌上的那些牌拿了起來,靈巧地嫺熟地整理成一沓,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比大小。”

“像這樣。”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面前的一沓牌中隨便抽了一張出來,背面朝上,推到了桌子的中央∶

“怎麼樣,試試嗎?”白雪沒有回答。

只是從自己手中的牌裡隨便抽了一張出來,同樣推到了桌面中央。

溫簡言的嘴角翹了一下“來吧,一起翻開。”

兩人將自己面前的牌翻了開來。

溫簡言的牌是方塊3。

白雪的牌是紅桃k。

“啊,輸了啊。”溫簡言嘆了口氣,但聲音聽起來卻似乎並不覺得遺憾。

白雪伸出手,準備將自己的牌抽回來,但是,牌的另外一角卻被對面的青年按住了。

“怎麼樣,要不要繼續玩下去?”

……

白雪擡起那雙黑得詭異的雙眼,向着對面的溫簡言看去。

青年的脣邊帶着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微微溼潤的頭髮被捋起,看上去散漫而放鬆。

“不過,這次我們稍微增加一點賭注吧。”他眨眨眼:

“沒有輸贏的話,遊戲還有什麼意思呢?”

“你要什麼賭注”白雪緩緩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問出今晚的第一個問題。

溫簡言想了想“唔……三個問題,如何?”

“問題?”

白雪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

“是的,問題,”溫簡言的脣邊帶笑。

“如果我贏了,你回答我三個問題,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就足夠了,”溫簡言把玩着手中的牌,說,“如果你贏了,你也可以問我三個問題,不過,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彎起雙眼,露出微笑∶“如何是不是很划算?”

對於白雪來說,的確是一個十分划算的生意。

畢竟,是或否的問題,和能夠得到任意答案的問題比起來,顯然是後者的分量更重。

“玩嗎?”溫簡言追問道。

……

白雪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既然要認真玩的話,那我們就要重新理一下牌了。”溫簡言笑眯眯的探出手。白雪將手中的牌遞給他。

溫簡言將兩杳牌合在一起,靈巧而嫺熟地理牌洗牌,他的手指白皙細長,在做這樣的動作時顯得十分優雅。

很快,他將牌洗好,均勻地分成了數量相等的兩沓。一沓給自己,一沓給白雪。

還是老規則,比大小。溫簡言說,只不過,這一次,爲了防止出現平局,我們把花色做個劃分。

相同數字的情況下,梅花大於方片、方片大於紅桃、紅桃大於剛,如何?”

白雪再一次沉默看點了點頭。

好了,那我們開始吧。“

溫簡言眯起雙眼,將自己的那沓牌拿起,衝看白雪笑了一下。

接下來,兩人一張一張地抽取自己的牌,背對看放在桌子上,然後同時翻開查看大小,如果溫簡言贏了,牌就放在左邊,如果白雪贏了,牌就放在右邊。

寂靜的房間內,只能聽到紙牌摩擦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好奇怪,怎麼這兩個人都這麼有閒心在副本里玩牌啊,還不趕緊好好休息補充補充體力?“

“就是就是,畫風突變。“

而且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主播爲什麼會和白雪玩這種遊戲……不僅弱智無聊,而且百分百會輸啊!“

隨看時間推移,兩邊牌的數量逐漸増多。

而右邊的牌明顯數量更多。

溫簡言手中的牌只剩下了一半。

他擡起眼,視線在白雪身上停頓一瞬,脣上掠過f微笑。

他抽了t長牌,背面放在桌上。

白雪沉默幾秒,也同樣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這次,牌被翻開之後,被推到了左邊。

觀看直播的觀衆們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我怎麼覺得…好像情況變得有些奇怪了

“對對。”

“剛剛還是右邊牌的數量最多,但現在看上去,兩邊牌的數量已經幾乎差不多了啊!”

等一下,這個遊戲裡面是有什麼玄機嗎…我完全看不懂現在的情況啊!

紙牌被一張一張放在桌上。

兩人手中紙牌的數量很快減少,而桌上的牌數量則在飛快增加。

光從表面上看,很難看出究竟是左邊的牌數更多,還是右邊的牌數更多。

很快,溫簡言和白雪手中都各自只剩下了最後一張牌。

溫簡言仍是那副懶洋洋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將自己手中的最後一張牌背面朝上,推到了桌前。

………………

白雪低着頭,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最後一張牌上,黑沉沉的睫毛在那張沒有血色的紙白側臉上留下陰影。他長久地沉默着。

終於,他將最後一張牌推到桌前。

溫簡言正準備伸手將牌翻開,但下一秒,白雪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用了。”

他擡起眼,那雙洞穴般深不見底的幽暗眼珠定定地看向眼前的青年,用微微沙啞的嗓音緩緩道∶“你贏了。”

還沒有等溫簡言說些什麼,白雪再次開口道∶

“你是怎麼做到的?”

【誠信至上】直播間∶

等一下?什麼意思?主播贏了?真贏了?

“而且好像白雪還不知道主播是怎麼贏的一樣……天啊,這都是什麼情況”

“啊,我贏了啊。”

溫簡言眨眨眼,神情倒是不怎麼驚訝。

他彎了彎眼∶

“哎呀哎呀,只是運氣好而已。”

“你是怎麼做到的?”白雪執拗地注視着溫簡言,再一次重複了和剛剛完全相同的問題。

“一碼歸一碼。”

溫簡言笑眯眯地整理着眼前的紙牌等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的。

“願賭服輸,對麼?”

……

白雪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的青年,他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幾秒,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

溫簡言將整好的牌放到一邊,擡眸看向白雪。

那雙淺色的眼珠在燈光下閃爍一點帶着深意的微光,脣邊似乎仍然帶着若有若無的笑,緩緩地擡起一根手指∶

“第一個問題。”

“你其實不是靈媒,對麼?”

剎那間,房間裡的空氣陷入了死寂,像是被粘稠的,無法被呼吸的液體填滿,顯得壓抑而凝重。

就連直播間內的氣氛都是一凝,彈幕短暫地空白了一瞬。

白雪:……

那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上沒有任何波動,彷彿被剝離了所有情感的人偶,兩隻眼珠黑洞洞的,定定地看向溫簡言。

許久之後,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溫簡言舉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個問題。”

之前在離開裱畫店的過程之中,你曾對我出過手,對麼?

溫簡言用十分冷靜的,沒有絲毫波瀾起伏的聲音說道。

在他們逃離那條街的過程中,頭上罩着紅蓋頭的溫簡言,曾撞到了一具毫無預兆,突然開始移動起來的屍體。

這一撞,令他的嘴脣露出蓋頭,道具效用停止,身上的人皮衣也開始甦醒,溫簡言險些喪命。

要知道,自行移動的屍體只集中在街道的後半段,在他們快要逃到面具的那段路程,或許是由於靠近現實世界太近,那些留在街道上的屍體全部都是站立不動的,除非感受到人類的氣息,否則不會主動行動。

這不是一次意外。

溫簡言一開始以爲,這可能是黑方的手筆。

畢竟,根據現在已知的線索,阿尼斯的天賦大概率和馭鬼相關。

這或許是他們爲了報復而遺留下來的陷阱。

這個猜測十分符合邏輯,所以溫簡言並沒有多想。

但是,在成爲正式員工後,和黑方見面時,溫簡言意識到了不對勁。

首先……這種強度的天賦,除非靠的很近,否則很難發動,不然就太過破格了。

其次,在看到他的時候,黑方之中沒有一個人露出驚愕甚至挫敗的神色,溫簡言在這方面很敏感,不會判斷失誤——也就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溫簡言他們百分百分百會活着從那條街上出來。

他們不可能佈置一個會百分百放過敵人的陷阱。

之後疑問淺淺地埋藏在溫簡言心裡。

他雖然暫時還沒有想清楚答案,但是,他也不是那種會將似是而非的疑點放過的人。

直到剛剛。

在分房前對視的那一瞬。

一個個被先前的他忽視的線索被整理清晰,細枝末節的零散碎片漸漸串聯起來,一個過分大膽的猜測浮出水面。

於是,在最後關頭,溫簡言改變了想法。

他決定不再一個人睡一間房,而是主動挑選了今天晚上和自己住在一起的“舍友”。

這一次,寂靜蔓延得更久了。

溫簡言緊緊地注視着桌子對面的白髮少年,眼神明晰,神情平靜而專注,不放過對方臉上神情絲毫變化。

昏暗的燈光灑落下來。

房間內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雪似乎第一次笑了一下。

他再一次點了點頭。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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