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飛天主城。
城主府外不遠處是一座新出現的石臺,數以萬計的凡人圍繞在石臺周圍。
石臺上,是一羣神情戒備、神色凝重的修士,在他們中間,則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年歲約摸四十許,面白無鬚,衣冠整潔,揮舞着雙手,聲色俱厲,怒斥連連。
不時地,石臺周圍的凡人響應一陣,羣情激憤,說到激動處,甚至面對城主府,指着府門前列陣以待的仙兵和城主府不住地討伐。
光影一變,在另一座飛天主城外,數以萬計的凡人聚集到一起,但與其他地方都不同,皆盤坐在地上。
這些凡人都盤坐在地上,其中爲首一人目露絕望,神情悲涼,仰首望着恢弘壯闊,龐然浩大的飛天主城,淒涼地笑道:“既然你們已經拋棄了我們,爲此不惜屠殺數千萬凡人,反正早晚都是死去,但……即便死,我等也絕不會成爲你們陰謀下的亡魂,我等今日便在此自我了結。諸位,未來我等將魂飛魄散,現在做出選擇,還能留下魂魄,歸於仙尊們的懷抱……”
緊接着,爲首之人將一桶油澆在身上,火摺子緩緩落在身上。
“噗”的一聲,火光高高躥起,爲首之人瞬間成了一個人形火炬,一股濃郁的焦臭味飄蕩出來。
噗、噗、噗……
一道道火光衝起,頃刻間,飛天主城外變成了一片火海,一個個人形火炬發出慘叫,但都忍耐了下來,被火焰活活燒死!
光影再變,畫面來到一處幽暗的洞窟中。
這裡建造的很粗糙,每隔極遠的牆壁上纔有一盞微弱的油燈散發昏暗的光芒,洞窟十分廣闊,地面上緊密排列着一張張簡陋牀榻,數量十分驚人。
每張牀榻上都躺着一個人,面容沉靜安詳,笑容恬靜,可整個洞窟如萬屍窟一般,陰冷、死寂,令人不寒而慄。
不時地,有人從睡夢中醒來,痛苦地抱着頭四下望了一眼,而後猛地一閉眼,拿起牀榻旁一個小碗內的藥丸服下,很快便又沉沉睡了過去,而臉上的痛苦之色也逐漸消失,變成了安詳寧靜,似乎十分滿足。
……
光影不斷變化,每變化一次,都是一幅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場景,有凡人,有三族生靈,恐怖與混亂到極點。
每一次變化,大殿內的六大人仙和衆多至強高層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待到光影畫面輪換完畢,所有人臉色已經陰沉到極點。
誰也不曾料到,即使迅速而果斷地殺雞儆猴,還是沒能擋住鯤鵬神宗的洶洶攻勢,這才短短几日,整個北溟已經混亂黑暗至此。
有自以爲是,以爲靠着逆伐軍而無懼飛天主城仙兵大軍的蠢貨
。
有被徹底洗腦,不惜自.焚以明決心的廢人。
還有不敢反抗,也不敢多談論修仙者和參與其中的窩囊廢,這些人都被賜予了一種毒藥,可以長久沉眠在自己幻想的夢境中,直到……死亡。
……
還有很多很多,針對各種各樣的人性,但也更加的黑暗,令人難以想象,可這些凡人,這些普通生靈……竟然能夠接受!
瘋了!這些凡人和普通生靈都瘋了!
“鯤鵬神宗!”
有至強者咬牙切齒,雙目通紅,因爲其後人就被徹底洗腦了,成爲人形火炬中的一員,而且這油是加“料”的,連靈魂都逃不過,可笑那些凡人還以爲只是肉身死亡。
“這是鯤鵬神宗的後手,那數千萬凡人無論殺還是不殺,都有可怕的後手等着我們。”
常非沉聲道:“但如果那數千萬凡人不殺掉,只怕情況會更糟糕,更慘烈……雖然現在也好不到哪去。”
“我們不用自責,那些凡人自尋死路罷了。”
殷沐風淡淡說道:“鯤鵬神宗對人性太瞭解了,任何一種人都有針對之法,他們這是要徹底攪亂四族聯盟,顯然,他們已經得逞了。”
“你們以爲這些就是最糟糕的了?天真!最糟糕的是我們修仙者內部,四族內部!他們同樣被針對破解了心防,助紂爲虐,否則光憑這些凡人和普通修士,豈能將四族聯盟攪成這個樣子?”
下方衆多至強者目光閃爍,卻也不懼怕什麼,只是微微低下頭。
“沐風,你可有解決辦法?”
皇甫嫣感覺眉心一陣發疼,不由得發問道。
事情太多太複雜了,更可怕的是內部還出現了問題,如此事情更加複雜,皇甫嫣已經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絕非皇甫嫣本身能力不及,而是這一系列事情本身就很無解,當年殷沐風作爲鯤鵬神宗掌教帝皇,統治整個世間,舉世無敵,都被這些事情折騰的精疲力盡,更何況是眼下。
窮人與富人的問題都足夠無解了,何況是凡人和修仙者!
“有,但也相當於沒有。”
殷沐風微微搖頭,不屑地笑道。
“你說一說,只要有用,我們幾個的命令,我看有誰不遵從!”
皇甫嫣十分果斷決絕,冰冷的目光一掃下方,讓得衆多至強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
“這倒不用
。”
殷沐風輕輕一笑道:“只需要一個辦法……鬧事的都給送到一批飛天主城困起來,隔離掉,在其中他們愛如何鬧都沒問題,甚至如果他們願意,讓他們去九州都沒問題。”
“而那些希望生活安寧的,就給他們一個好環境,吃穿不愁,好好過完這幾年,算是我們能做的,最後一點事。”
皇甫嫣俏臉一變,有些難看道:“這些人的數量很可能並不小,可能會動搖我們的根基。”
“根基?除了飛昇時需要帶走的人,其他都不算根基,死的再多又如何,還能以此脅迫我們帶他們飛昇?要死就讓他們去死。”
殷沐風冷漠笑道:“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全力隔離,心不在同盟的都趕走,心還在的給好日子,甚至可以選出一些隨同飛昇,該疏的疏,該束的束,否則糾纏起來就是一團亂麻,仙尊來了都沒辦法。”
皇甫嫣細細一想,也覺得只能如此了,便點點頭,道:“好,那我們就儘快解決這些事情,再去截殺下界的仙尊。”
很快,會議結束,衆至強散去。
“皇甫,你看一看葉默什麼時候能閉關完畢出來,我能察覺到,我們與仙尊分身和鯤鵬神宗之間的大戰不會久了,要儘快讓他出來主持大局才行。”
“雖然我們主持也不是不行,但畢竟飛昇的希望在他身上,他總要露面的,還有,關於飛昇,他有沒有想到辦法,這個你也問一下。”
殷沐風將神識遍佈整個大殿,隨後對皇甫嫣說道。
現在的微型世界已經不是黃金大世時了,不是誰都能進的,殷沐風只能拜託皇甫嫣詢問。
“好的,我會立刻進微型世界。”
皇甫嫣點頭。
殷沐風又轉過頭,對下方的常非道:“常非,你立刻全力調動衍衛,監察四族所有強大生靈的家族血脈動態,這些人……總有那麼些是不安分的,底層修士和凡人好對付,他們可就要費些心思了。”
“當中一些野心勃勃的,未嘗沒有借《奪.靈大法》一舉崛起,打造第一大修仙世家的想法。”
常非沒有立刻應下,而是轉過頭看向皇甫嫣,見皇甫嫣不着痕跡遞過來的眼色,當即恭敬領命離去。
……
北溟大陸南面,暴雪猛烈,雪原蒼茫無邊。
漫天席地的風雪中,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在寒風凍雪中一步步蹣跚而行,破爛的衣衫依稀可見當初的華麗斑斕,這道身影步履雖慢,卻十分堅定。
忽地,身影步伐一頓,黯淡的目光微微擡起,望向前方遙遠的飛天主城,在那裡,一道模糊的影跡正疾馳而來
。
“鯤鵬神宗消息如此靈通,這都能尋到我麼?”
雪中身影眉頭微微一挑,寬大的袍袖一抖,一個精緻的無一絲瑕疵的淨瓶落在手中。
然而,遠方那道身影靠近了,雪中身影才注意到,這個人修爲太低太低了,才煉氣六層,弱的可憐。
顯然,來人並不是鯤鵬神宗的人,而是路過的修士。
對此,雪中人輕輕吁了一口氣,他一路從九州殺出來,到了此刻,已經實在沒有多少戰力了,可是,鯤鵬神宗顯然不可能放過自己。
“整個北溟都亂了,不知道能否順利抵達道衍城,看天意吧……”
雪中人輕嘆一聲,收起淨瓶,繼續一步步向前走着。
就在這時,那路過的修士身影忽然一頓,而後直直降落下來,落在了雪中人身前,定定地看着這個奇怪的人。
“滾。”
雪中人淡淡道。
區區煉氣修士,他吐口氣都能滅掉,根本無需警惕。
“你從九州來?是神宗通緝的人?”
來人並未讓開,反而聲音有些發顫道。
“你在自尋死路。”
雪中人神色平靜,收在袍袖裡的手掌已經扣住了淨瓶。
“前面一連數座飛天主城都是隔離區,你不可能通過的。”
來人勉強鎮定道。
看這個被通緝者沒有言聲,來人繼續道:“我在亂民中勉強有些地位,我能幫你。”
“幫我?”
雪中人嘴角浮現一抹嘲意。
“不信的話,你可以在我神魂中烙印下禁制,我哪怕有一絲不軌念頭,你都能發現。”
來人堅持不懈地說道。
聞言,饒是雪中人經歷極豐富,此刻也是一愣,他還真沒見到過主動求人進入自己腦海的,如此一來,可就什麼秘密都剩不下了。
“你爲什麼幫我?你想要什麼?”
雪中人淡淡道。
“只要你成功後幫我美言幾句,求一件,不,兩件事,都是小事,如此就夠了。”
來人說道。
“先說。”
雪中人道。
來人遲疑了一下,才說道:“第一件,幫我找個人,第二件,我要一個飛昇名額,凡人的名額。”
聞言,雪中人忽然擡起頭正眼看着這個人,深深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弱小的比螻蟻強不了多少的修士穿着很普通,容貌平凡,眼神有些陰冷,屬於沉默寡言那一類人
。
而此刻,這個人滿含期待,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那股陰冷之氣也是消散了一些。
沉吟了一下,雪中人陡然探出手,單手飛快打出一串印訣,最終化作一個光芒四射的印記,落在這個小修士額頭,飛快融入了進去。
見狀,小修士反倒是鬆了一口氣,滿面笑容,似乎十分滿足,笑意盈盈。
“帶路吧。”
雪中人開口道。
“好的,前輩請跟晚輩來,對了,還不知前輩道號。”
小修士樂滋滋地在前帶路。
“我早沒道號了,無需再提,我姓王,名紫英。”
雪中人似乎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但很快斂去了,閒極無聊道:“你呢?”
“二狗。”
小修士含笑道。
“大名。”
雪中人有些不豫。
“爹孃沒來得及給我取大名就死了,我就只有這一個名字了。”
二狗仍是笑。
雪中人陡地沉默下來,二人誰也沒再說話,沉默着朝前走去,很快,二道身影就消失在冰天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