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梅隨着早來的風,旋着翩躚的舞,悄然的換上了淡黃色的迎春。
一個多月的時間,似乎過得很是漫長。菀晴立在吐着嫩綠芽兒的樹下,姑娘的裙角灑在蔓着青色的石階上,平添了一副美景。
“姑娘,這天兒是越發的暖和了,只是起了風,可別涼着纔是。”小柔拿着碎花領子煙籠的披風到了她的身後,給菀晴披上,繫了帶子。
菀晴低頭看了看胸前垂着的玉色絛子:“終歸趕了個早,竟還是寒着。”
“可不是?都說早春是個料峭的,真是不假。不過總好過那下雪的日子,總不會凍得縮手縮腳。”小柔笑着,她瞧着姑娘的臉,白嫩光滑的透亮,萬幸是沒傷得厲害,那時見着情形,還真以爲姑娘再也見不得人一般:“得虧李大夫醫術極好,真是沒留了疤,那生肌膏當真是個稀罕物兒,換做平常,總要留下什麼纔是。”
“這是自然,李大夫確實是個技藝高超的,到底是還你個好好的艾青,要不然指不定有哪家的丫頭整日哭鬧個沒完,惹得人頭疼。”菀晴笑啐着,她自是知道自從艾青受了傷,小柔整日也是照顧着,一來二去的,果真是對有情的了。
小柔小臉泛着紅暈,跺着腳不依不饒的:“姑娘怎麼又開始取笑人,我可是不理了。”說完就一扭頭跑回了屋裡,還耍着小性子放下了剛換上的青布簾子。
菀晴泛着笑意,難免羨慕着,可是她卻是等不到那樣的日子。許久沒出這園子了,還是之前的去處,同是在將軍府,同是那樣的一草一木,卻再也沒了張媽媽的身影。
再也沒讓秦朗見着自己,縱是來了也是小柔拼命的攔着,他倒是識趣,當真是不再來了。那紅玉怕是得了他的話,竟也沒找過麻煩,這日子,實在是清淨。
只是姑娘的心,總也是靜不下來。她想起爲她治臉的李大夫,總是穿着月牙白的清秀男子,那樣的年紀竟是個厲害的,也不知道小柔是怎麼把他求來的。
李大夫是醫藥的世家,卻也是個特立獨行的,不知道有着什麼樣的緣故,竟能自家開着鋪子,她只是覺得,但凡有了好的,那皇家不都得籠了去?可他偏偏能夠擺了那樣的束縛,一切總是隨着心,當真是個奇怪的脾性,若不是對了胃口,他是治也懶得治的。
只是這些的話,大抵是從小柔話裡知曉的。她對這世上的事,終究是不清楚的。只是這段日子的相處,她也沒覺這這李大夫難處,興許是她看不真吧。
她伸出手滑過自己的臉,她第一次震驚這裡的醫術,竟這般的神奇,不過好在保全了容貌。看來是時候見那秦朗了,一直以爲並非她不想見,而是不想讓自己的醜被他看了去。同情也罷,憐憫也好,縱是真是對自己有着些許的情意,也難免一個正常的男子對着可怖的人心生厭煩。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見,遮掩着也能躲了這壞處,且還能吊着他的胃口,可是她心裡明白的很,她這樣的費心,斷然不是求了他的好。
正想得出神,院子裡傳來動靜,她望着,眼前果然見了個一身白衣。
“你來了。”菀晴瞧着來人,淺笑着。
“嗯”來的正是李大夫,李念。
“來得這樣早,真是辛苦了。只是我這裡已經沒了大礙,總是勞煩李大夫,顯得有些嬌貴了。”菀晴側過身子:“屋裡請吧,外頭到底是冷些。”
“姑娘身子不好,既是知道冷,便不該在院子裡呆着。”李念看着眼前的人,倒像是牆外的弱柳枝條,約是股風也能把人吹了去。
菀晴帶着他進了屋子坐下,笑着說道:“這樣,也能清醒些,躺的久了,腦子也混沌了,暈暈漲漲的理不清楚,憋的難受,怕也是不大好的吧。”
小柔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菀晴想着估計是回了裡屋睡了過去,李念是個男子,她也不便去叫着,就自個兒沏了茶遞到李念跟前。
李念接着,眼睛盯着浮着的茶葉子,心裡感慨的很,這樣的姑娘,到底有着多大的難事。
菀晴見他這反應,還以爲是嫌她手腳不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着:“我不太會使得這,李大夫將就些吧。”
“不打緊,不過是口喝的,熱得就好,能暖個身子。我這樣的人,向來不講究那麼許多,姑娘也無需這般的客氣。”李念聽了她的話,自然是知道她定是誤會了,也連着說道:“瞧姑娘的樣子,臉傷當真是好了,還有些雪花雨露的玩意兒,對女子都是極好的,平日也可以用着。”
菀晴瞧他手裡的東西,猶豫了下:“李大夫,實不相瞞,我雖不知道您爲何應了小柔救我,只是這貴重的卻是再也受不得,您也知道我這樣的住處,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物件兒能夠抵了。”
“姑娘介意的太多,這些就當我是送給姑娘的。雖不知道姑娘先前遭遇了什麼樣的事兒,但是這相處着,也是能知道姑娘是個極爲心善的好性子。就當交友罷了,喚我李念即可,姑娘的傷已經大好,自然是不需要大夫,可是卻是愁得,倒不如把李念做個能夠說話的人,也可解些悶。”
菀晴急着推辭:“李大夫這話說得,日後若是能用得菀晴,我定會傾力相助,可使不得您這般照顧。”
李念笑了笑,她不過是個女子,還是個弱家的姑娘,哪裡有她能相助自己的一天。他自然不曉得今日的想法許是自負了些,但是也還是客氣的回着:“如此最好,就當朋友,所以這些個身外的,且當給姑娘的禮物。若是不嫌棄,不喚名字,也可喚聲李大哥。我倒是厚着臉皮想認個妹子,只是不知道姑娘肯不肯賞臉。”
菀晴見這情形,想了想,她心裡還是不大能夠信得過眼前的人,不管是不是幫了自己,可總有秦朗的影子在跟前晃着,那不也是豁出命救了自己,卻不過是場自導自演的鬧劇,還害了身邊親近的人。只是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畢竟她得罪不起,且又需要個靠山,這樣想着,便慢慢答道:“既是做了李大哥,怎麼還能喚我姑娘,該是妹子纔是。”
“哈哈”李念放聲大笑,拍着手說道:“這纔是爽快的,如此便是晴妹子了,以後就是自家人了。”
菀晴噗嗤笑了,平日總覺着這人是個和雅的,哪來的這樣的興致,竟多了不少的豪氣。
李念被她笑的有些窘,只能腆着臉皮說道:“圖個高興,日後也能多來串門,看看妹子。”
菀晴愣了一下:“大哥這話似乎不太妥當,日前是爲了治我的臉這將軍府才放人進來,眼下我這已經沒事了,再來怕是有些不太好。”
“也是,妹子是個姑娘家,我個大男人總是來你這,傳出去到底是落了人話柄。只是妹子也別多想,大哥我只是覺得跟你投緣罷了。”李念很快答道。
菀晴不自覺的用手摸着桌子的棱角,有一下沒一下的划着,她看着自個兒的手指頭慢悠悠的答道:“大哥不是那個樣子,我這樣的,到了如今的地步,還怕什麼名聲不成。只是怕人攔着不讓你進。”
這樣的說辭沒來由的讓李念心中一痛。在他看來,女子是最重這些的,她卻一臉平靜的說着似乎和自己無關的事,換做哪家的姑娘,不是尋死覓活的。爲何她能這般,難不成真是心死了不成。
思索了一番,還是開口勸道:“你是個好姑娘,大可不必管長舌頭的說法。妹子怕是不知道,你這小院,只有你不想見的,還真沒有進不來的。”
菀晴的手一頓,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沉默的沒有吭聲。
“夫人,這樣的髒東西見不得人,快些燒了吧。”寶珍急的團團轉,那腳底下赫然一堆人面娃娃,布條子上寫的全是菀晴的名字。
“你怕什麼,還能有人吃了你不成?”紅玉冷着臉,她早就備下了這些,平日也是自己放在牀底下,寶珍終究是身邊的人,難免發現了去,她自然也亂不了分寸。
“夫人,這東西信不得。可是若是讓將軍知道了,保不齊會有什麼不好的。”寶珍苦口婆心的勸着,她是打心眼裡對紅玉好,家僕跟來的,多多少少都是忠心的。將軍每日都是在書房,臨了夜又是在菀晴住處的高地上獨自呆着,若不是正巧被夫人見了去,想是誰也是不信的。
那菀晴畢竟是醜了的,夫人又是貌美,這將軍當真是瞎了眼不成。
可這樣的想法,她也只能心裡怨着,替夫人抱不平,卻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如今看着夫人明眼裡恨着菀晴,那實實在在的是在打將軍的臉啊。
“哼,你也覺得將軍心裡都是那個賤人是麼?”紅玉拿起針狠狠的紮了下去,她氣不過,爲什麼,憑什麼,她哪裡比不得那個女人。成親許久,將軍都不曾與她一起,至今也是獨守空閨。她不計較,她可以等,只是她氣不過,他們到底把自己當做什麼。
總算是好了,菀晴丟了姑娘家的容貌,她以爲她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將軍寧可守着那個醜八怪,也不願多看她一眼。她恨不得真燒了那園子,燒死也是個乾淨的,再也沒個礙眼的人。可是將軍卻整日派着人盯着自己,說得好聽是休養,不過是軟禁,還真是怕她找那女人算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