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龍虎山?
張異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後,不光是張正常,就連皇帝父子也愣住了。
張異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離開龍虎山他能去幹什麼?
望着眼前的小孩兒,他稚嫩的臉蛋上有着一絲堅定,很顯然,這個孩子並不是開玩笑。
“胡鬧!”
張正常和平日一般,惱羞成怒,指着張異大聲訓斥。
可是,張異這次沒有退縮,而是冷冷地看着張正常,父子之間,劍拔弩張。
老張望着倔強的兒子,突然悲從中來,原來當初張異在龍虎山與他立下賭約,就是爲了今日?
想起張異提出離開龍虎山的要求,張正常失魂落魄,他明白張異爲什麼要走,無非是自己這些年的冷落。
不管這孩子如何早慧,但終究也是一個孩子。
他這些年因爲張異的命格刻意疏遠於他,雖然張異和哥哥弟弟的關係不錯,但跟府上的人情感一般,甚至可以說,在張家,下人對待張宇初和張宇清兄弟與對待張異,明顯不同。
被孤立,被區別對待,這一切的根源,都來自於他這位張家家主的漠視。
萬般種種,皆有因由。
張正常不是不知道問題在哪,但他身爲家長,如何能放得下面子?
“我知你平日有委屈,日後天師府必然會補償你!你若無大事,必接我天……真人之位,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是一個封建家長能說出來的最服軟的話,可惜張異不買賬。
“爹,願賭服輸!”
“你……”
張異和張正常父子之間的對話,讓現場的氣氛一時陷入尷尬的境地。
皇帝和太子對視一眼,卻明白其中的緣由。
朱元璋從吳王到皇帝,他身邊一直有一個情報系統,名曰檢校。
皇帝憑藉這個機構監察百官,同時也會分出一些力量,去監察他認爲需要關注的人。
龍虎山的影響力,讓皇帝自然不會忘記對張家的監視,其實張家發生的一舉一動,皇帝也知大概。
張家老二,自幼被張正常當成煞星,疏遠孤立,他和張天師的關係其實並不太好。
只是老朱也沒想到,這孩子性格如此剛烈,他在龍虎山和父親主動立下賭約,竟然是想要離開龍虎山?
龍虎山的家主,可不是什麼能唾手可得的東西,那是一個傳承了數百年,且有機會成爲千年世家的尊貴之位,哪怕是被皇帝敲打,張家的影響力在道教中,不會比曲阜孔家對讀書人的影響低。
“這孩子,也是個意志堅定之人!”
得張道陵青睞,夢中傳法,皇帝最多覺得張異運氣好,並不會太看中他。
可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兒,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策劃離開龍虎山,至少這孩子表現和其他小兒不同。
張家父子對峙,張異眼中有着不屬於童子的堅定。
皇帝莫名其妙地站在張異這邊,朱元璋不一定是個好主君,但肯定是一個好父親。
他當初看過檢校送上來的密奏,就無法理解張正常爲什麼會只憑孩子出生的異象,就牽強附會說孩子是煞星的行爲。
身爲一個父親,老朱滿腦子都是家和萬事興之類的想法,沒有天生的煞星,只有不會教養的父親。
不過,他同樣見不得兒子忤逆父親,所以他想聽聽張異怎麼說?
“天師之位於我無半點用處,更何況,父親提出此等兄弟鬩牆之事,
是覺得孩兒對龍虎山最後一點眷戀都想剝奪嗎?”
張正常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張異的意思。
龍虎山的天師位,除非張宇初犯下大過,那本應該就是身爲長子的他的。
如果他因爲皇帝對張異的喜歡,或者因爲老祖宗對張異的青睞而選擇讓他成爲繼承人,身爲大哥的張宇初如何自處?
張正常和張異的關係緊張,但張宇初和張異兄弟感情卻是很好。
所以,在天師之位和兄弟情之間,張異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好!”
一路看下來,朱元璋發現他越發喜歡眼前的張家老二。張異爲了親情,放棄天師位且選擇自我流放的,老朱對張異刮目相看。
他身爲帝王,熟讀史書,見多了皇子們爲了皇位你爭奪我,勾心鬥角的歷史,老朱心中也很擔心天家裡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張異的表現讓他天然有好感。
張正常氣的渾身顫抖,卻無從反駁。
朱元璋見到這種情景,走過去,拍拍老張的肩膀,張正常惶恐。
“這孩子是伱家老祖宗看中的人,但卻未必侷限在龍虎山上,既然你家老二替你着想而已,老張呀……”
皇帝故作很熟, 但張正常卻不敢接皇帝的話,於是朱元璋繼續說:
“你家的那個什麼天師之位,雖然不比天家卻也類似,傳位這事必須有規矩,若不然這家就亂套了!
一個七八歲孩子看得懂的道理,你卻看不懂了?”
“皇……黃兄您教訓得是!”
張正常哪敢反駁皇帝?更何況經過老朱提醒,他覺得這也是個道理,他雖然對張異印象改觀,卻比不過他多年對張宇初的喜愛。
選擇張異,是因爲誤讀皇帝的意思,他心裡也並不想換掉張宇初。
只是天師傳位這事暫時可以放在一邊,張異要公然離開龍虎山這事,張正常卻接受不了。
不過,皇帝再次開口,又讓張正常不知道是喜是憂。
“既然你輸了,就願賭服輸,不過畢竟是個孩子,這麼年紀輕輕離家,你做父親的擔心也是正常,要不這樣吧?”
“我也有心將生意遷到京城來,要不這孩子就交給我吧!”
皇帝要收養張異?
張正常驚得合不攏嘴,家裡這個小煞星竟然有如此機緣?
他正要跪拜,老朱卻笑道: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反正你在京城也有產業,不如留他在一個道觀鍛鍊?我來京城,自然會照應他!”
如果不是張異有龍虎山的背景,朱元璋如今還是吳王,皇帝倒是真有心收張異爲義子。
反正元末明初,大家收義子是常例。
可當了皇帝嗎,終究還是不同了。
張正常明白皇帝的想法之後,心思活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