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訥見到張異的瞬間,也想起清心觀是什麼地方了?
他此時腸子都悔青了,爲什麼他隨便選了一個道觀,就能撞到張異老窩。
也不怪他,雖然他聽張異說過他修行場所是清心觀,但這世界上叫清心觀的道觀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怎麼知道世界會這麼小?
孔訥只想趕緊跑,別被張異追上,可現實往往就是那麼殘忍。
張異跑過去,一隻手搭在孔訥的肩膀上。
孔訥板着臉,面無表情。
“白施主,您這是要爲誰叫魂呀?您來我清心觀就對了……
這可是我們龍虎山的專業!”
孔訥深吸一口氣,張異一口一個白施主,叫得他頭皮發麻。
不過張異的話也提醒了他,如果說叫魂的話,這小子可能真的行。
他會五鬼搬運術,想來也會其他道法。
“你真的可以?”
孔訥狐疑地看着張異,他跟張異太熟了,很難將這傢伙跟高道聯繫起來。
“你在街上能看到的走地雞……不對,行走的道士,都是我龍虎山的人,而我就是龍虎山嫡傳,天師府第二順位繼承人,你說呢?”
“白……施主,要不要試試?”
張異特意咬在“白”字之上,直把孔訥說得面紅耳刺。
他咬咬牙,點頭,回頭對福伯說:
“福伯,您扶着爺爺進去!”
“少爺……?”
福伯見張異只有七八歲的模樣,有些猶豫。
這小道士能行嗎?
只是孔訥已經主動推着張異往前走,兩人說着悄悄話。
孔訥:“伱怎麼認出我的?”
張異:“你家玉佩上那個大大的孔字是當我眼瞎了?”
孔訥:……
旋即他轉話題:
“你到底行不行?”
“廢話,你爺爺不是裝傻嗎,行不行還不是看他自己願不願意醒?”
“我爺爺不是裝傻,他好像真的……”
孔訥簡單扼要,將孔克堅的情況告訴張異。
“皇帝放你們出來,還有,他真傻了?”
張異認出孔訥之後,本來是想逗逗他,結果聽到孔克堅的情況,他也沉默下來。
孔克堅真的瘋了?
那可不好辦呀!
神經病這種事,別說古代不好使,就是放到幾百年後依然是不治之症呀!
“你仔細跟我說下他的病情!”
張異小聲詢問孔訥一些東西,孔訥知無不言。
不一會,一行人來到院子裡後,張異道:
“我要給他檢查一下,鄧師兄,你和這位老爺子在外邊等着,白少爺,你跟我去煉丹房!”
孔訥點頭,扶着老爺子往煉丹房走。
煉丹房內,刺鼻的大蒜味讓二人眉頭鄒起。
張異觀察,孔克堅也是如此。
“你讓他坐下!”
張異安排孔克堅坐下,對方癡癡傻傻的,也不說話。
“老爺子,王師南下,大明天下亡了,我們來救您……”
張異突然在孔克堅耳邊喊了一句,孔訥嚇了一跳,這小子膽大包天,這是不要命了?
孔克堅癡癡傻傻,沒有迴應!
張異想了一下,又喊道:
“明軍血洗孔家,都死了,都死了……老爺子,孔家完了……”
隨着這句話說出口,孔克堅的瞳孔劇烈收縮,整個人也有了一點反應。
孔訥見張異如此過分,正要上去推開他。
“嗯,原來如此!”
張異此時停下動作,若有所思。
孔訥也停下來,緊張地問:
“我爺爺怎麼樣?”
“沒辦法叫魂,因爲他魂沒散!”
張異回頭,對孔訥說:
“你爺爺這種情況與其說是魂丟了,不如說是心魔纏身,他病的源頭,就是想對孔家的守護……
你看我說蒙古人的時候,他沒反應。
可我說孔家亡了,他就受到刺激!
由此可見,他心病的根源,是恐懼,長期的恐懼吞噬他,導致他的心理防線崩潰,開始往癡傻的方向發展!
這不是神鬼方面的內容,更多是病……”
“那有什麼藥可以治?”
孔訥話音落,張異翻了個白眼:
“心病還須心藥醫,你沒聽說過這句話。
並不是什麼樣的病都是藥物能治療的,我也不敢說一定能把他救回來,我試試?”
“你真能救?”
孔訥此時,已經將張異看成救命稻草,表情十分激動。
“我不敢說,但可以試試!
帶他去我的房間吧……”
二人從煉丹房出來,又將孔克堅帶到張異的房間。
“你出去!”
此時,張異連孔訥也不留了,直接將他趕出去,並且關上門窗!
“因爲長期處於監控環境下,導致精神焦慮,而焦慮長期得不到緩解,所以已經開始影響大腦,逐漸形成病態……
能不能救回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張異雖然不同情孔克堅,但“客戶”上門,加上孔訥的面子,他也會盡心盡力嘗試一下。
而且,如果能改造孔克堅,對於華夏來說也算是一種利好!
衍聖公一脈,對於華夏的精神世界,有絕對壓制的影響力。
張家那點影響力,跟孔家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
“雖然我沒學過醫,心理學也就是個看幾本書的水平,死馬當作活馬醫,也沒事!”
張異想了一下,他前世看過的心理學書籍。
還有幾乎算是業餘中的業餘的催眠術。
催眠術,他前世倒是自學過一陣子,主要是自我催眠,用來改善精神狀態,幫助睡眠!
給人催眠的難度明顯比自我催眠要高很多,但他可以試試!
“從剛纔的反應來看,他能聽懂外界的信號,這是一個好消息!”
張異望着癡傻的孔克堅,臨時製作了一個道具,在孔克堅面前擺動。
“你在曲阜孔家……你是……”
他開始進行言語誘導,描繪出一副孔克堅最期望的畫面。
煙雲縹緲,孔家坐落於羣山之上……
郎朗的讀書聲,在山間環繞,
讀書聲的源頭,是一座擁有巨大孔子像的孔廟。
孔家的主人,當代衍聖公孔克堅就在孔廟之中,聽着後輩的讀書聲。
他眼前,是皇帝發過來的聖旨,向孔家家主問安!
張異給孔克堅編織了一個很美的夢,在催眠術的作用下,他頭一歪,倒在張異的牀上,沉沉睡去。
孔克堅睡得很香,可以說從被朱元璋留在應天府開始,他從來沒有真正安睡過。
“如果精神長期得不到放鬆,大概就會抑鬱症吧?”
張異一邊想着,一邊誒孔克堅編制一個美夢。
夢中的孔家,鐵骨錚錚,以傳承孔聖人的學說爲己任。
張異在給孔克堅放鬆之餘,也帶了一些私貨,給孔克堅一些心理暗示。
至於這些心理暗示有多大的作用,他也不知道。
反正聊勝於無!
做完這一切,他打開自己的房門。
外邊的孔訥,孔福,鄧仲修等人,一下子撲過來。
“我爺爺有救嗎?”
“老爺怎麼樣了?”
“師弟,這位老爺子如何?”
張異擺擺手,示意他們幾個安靜。
他故作神秘,道:
“貧道給口老施主安魂,讓他睡一會……
他之病,由心魔而起,外人幫不得他多少!
貧道給他創造了一個幻境,讓他養神去吧!”
孔福和孔訥只以爲張異裝神弄鬼,可是他們進去一看,卻沉默下來。
他們從沒見過睡得如此安詳的孔克堅,這樣的孔克堅,病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轉。
張異嘿嘿笑:
“身在地獄中,不病也要有病,貧道不能幫他脫離地獄,卻可以讓他休息片刻,能不能走出心魔,就看他自己!”
孔訥若有所思,回頭對孔福說:
“福伯,你在車上候着,我在這裡等爺爺醒來!”
孔訥轉身,給孔福塞了他剩下的所有錢,孔福示意出去了。
張異也讓鄧仲修出去。
等其他人一走,張異隨手將玉佩丟回去。
“你不要錢,這可不正常呀!”
孔訥沒好氣地說,張異拍着胸脯:
“大家都是兄弟,我怎麼會要你的錢?”
他這麼一說,孔訥開始害怕了!
“所以我找你幫個小忙,你不會拒絕吧?”
“幫忙什麼?”
“我最近要編撰算學教材,這抄寫太慢了,有一部東西,你幫我抄錄!”
“好!”
孔訥開始幫張異抄書,張異口述。
兩個人也算有多次合作的經驗,很有默契的配合起來。
一邊抄書一邊聊,孔訥也知道了張異和劉伯溫打賭的事。
他倒吸一口涼氣。
劉伯溫和李善長那種朝中大員,在他心裡可是比天還大的人物。
這傢伙不但敢懟人家,甚至還敢和劉伯溫打賭?
孔訥望着張異抄書的身影,久久不言。
他心裡其實很羨慕張異這種性子,無法無天……灑脫自在!
不像自己,從小就要揹負着衍聖公的責任,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注目,所以孔訥大部分時間也只能謹言慎行。
自從孔家出現問題之後,他這種謹慎還被放大了。
“你看什麼看?趕緊寫呀……”
“哦哦……”
孔訥趕緊將注意力重新回到抄寫上。
他抄寫上邊的內容,不知不覺沉迷進去。
“算學,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未來的衍聖公,對算學產生了濃郁的興趣。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兩個時辰過去。
孔家子和張家子終於將該抄寫的東西抄寫完,期間張異還去看了一眼大蒜素。
張異的房間內,出現一些動靜。
二人趕緊跑過去看孔克堅,只見老者已經自然甦醒。
“爺爺……”
孔訥試圖去喚醒爺爺,但孔克堅依然沒有理會他。
只是他發現,孔克堅眼中的眼神,靈動不少!
“果然,他缺乏的是放鬆……”
雖然依然癡傻,孔克堅的精神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好轉,張異也鬆了一口氣。
至少自己小神仙的人設沒砸……
孔克堅已經有了一些精神病的徵兆,但還沒嚴重到那種程度。
“張異,謝謝!”
孔訥確定爺爺好轉之後,鄭重其事衝着張異行禮。
“嘿嘿!你爺爺可沒完全好,如果方便的話嗎,經常來下道觀,我給他安魂!
在孔府,他大概好不了的,那個環境就是他致病的根源!”
孔訥知道自己知道孔克堅是裝瘋,所以解釋起來並不費力。
“嗯,麻煩了!”
“沒事,你回頭幫我多抄點作業,以後還有事情要找你幫忙……”
張異本來就準備過陣子去找孔訥,一起研究他的發財大計,只是這傢伙提前找過來了,先給點好處也不爲過。
孔訥聽張異還要麻煩自己,也安心不少。
他無聲點頭,帶着孔克堅出門,坐上回去的馬車。
出去的時候,張異見孔府,鄧仲修正和附近的鄰居聊天,不以爲意。
將他們送走之後,他卻沒有注意到,那個所謂的鄰居,若有所思。
不就之後,
朱元璋的書桌上已經放着關於這件事的密奏。
“孔訥去了清心觀,是誤入?”
朱元璋讀了一遍,若有所思,他將東西交給朱標,朱標笑了。
“叫魂……
看來孔克堅老爺子,是真的失心瘋了!”
“關鍵是,張異竟然有治療失心瘋的手段,上邊說,孔老爺子從那裡出來,好像好了不少!
神仙手段啊!”
張異很特殊,朱家父子知道他有仙緣,不過平時跟他相處,很容易忘記他是個小神仙。
可是當你真的忘記之時,他又會用他的方式提醒你,其實他還是有些道行的!
“父皇,讓衍聖公府和張家弟弟靠太近的話,我們以後曝光的機率就大了!”
“不用管他,這是小事!”
朱元璋揮手,打斷了朱標的擔憂!
時間流逝,日子一天天過去。
接下來的時間裡,孔訥把張異當成就救命稻草,天天天一亮就經孔克堅往張異這裡一送,
張異給孔克堅催一個帶着私貨的眠,然後就讓老孔在道觀裡睡覺。
道觀清淨,張異也沒再練下一批的大蒜素,環境比以前好了不少。
愛鄧仲修的修行功課聲中,孔克堅的情況越來越好。
他也不止是睡覺,有時候他睡醒了,孔訥還走走,
孔克堅會坐在房間裡,等別人來接走他!
孔訥和張異二小繼續抄寫張異腦海中的教材,並沒有注意到,孔老爺子的眼神逐漸有了變化。
“好了!”
終於有一天,院子裡,二小歡呼!
“這份算學教材終於搞好了!”
張異看着眼前堆積如山的稿件,十分欣慰。
沒有孔訥幫忙,他好像一個人還真搞不定。
“這就是你爲大明編撰的算學教材,這也太多了……”
“你不懂,這是從蒙學到博士的內容都有,夠用十幾年了……這次咱一定要打敗劉伯溫……”
“算學……科舉……劉伯溫……”
外邊的聲音傳來的話語,讓孔克堅的眼神動了一下。
“訥訥,我把東西拿去交給老師……”
張異將手稿包起來,跟孔訥告別:
“等你爺爺醒過來,你自便!”
孔訥目送張異離開,開始自顧看着書房裡的東西。
“《十萬個爲什麼(四)》?這是什麼東西……”
孔訥拿着張異書房裡的手稿看了看,他恍惚之間,卻發現有人在窗外走動。
張異平時不喜歡外人進來,鄧仲修和福伯都在外邊。
孔訥靈光一閃,跑出去,卻看見孔克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自己走出來。
“爺爺,你好了?”
“好?”
孔克堅的表情還是呆滯,但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比以前好了許多。
孔訥滿心歡喜,他拉着爺爺坐下來,開始跟他聊天。
孔克堅歪着頭,靜靜聽着,眼神閃動……
……
另一邊,張異和鄧仲修前往許府。
當他將一個裝滿手稿的盒子交給許存仁的時候,許存仁也是大吃一驚。
“你寫了多少東西?”
張異的手稿不是一份,而是差不多十幾份,而且每一份手稿,差不多就可以裝訂成一本書。
也就是自己這個學生,在十天之內,寫了相當於十幾本書的內容。
怪物!
許存仁怔怔地看着張異,旋即翻開那些手稿。
他陷入了糾結之中,張異的手稿太多了,但看着平平無奇。
想要用這些手稿去應對劉伯溫,似乎不夠資格……
“先生是否覺得,我這些東西無法跟劉大人相提並論?”
張異看出許存仁的的疑慮,只是笑!
“沒錯,爲師初看了一下,這些東西確實用心了,也有一些小技巧!
算學爲師不精通,可也看得出你這些東西的水準,肯定比不上劉基!”
許存仁道:
“不是老夫吹捧同鄉,劉基此人乃是我見過最爲聰明之人,天文地理,聖學雜學,幾乎就沒有他不精通的。
要不是他出身差一點,不是皇帝的嫡系,恐怕這中書省左相的位置,是輪不上李大人的!
你跟他比,還是稍微嫩了點,不過沒事。
劉基的胸懷還是有的,他不會對你有什麼意見!”
許存仁安慰張異:
“你能寫出這麼多東西,他會看到你的用心,回頭老師給你們拉個局,你給他認個錯,也算在應天府留個人緣!”
張異啞然失笑:
“先生,我可不覺得我會輸!劉大人很聰明,這點我承認,可就因爲他太過聰明,他的勝負欲就是貧道勝出的原因!”
許存仁還想再問,張異故作神秘:
“老師,明天咱們且看!
我相信洪武皇帝的判斷力!”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