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天下儒生,顏面掃地

御書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中。

老朱也發愁了,張異擺爛的時候,他很想張異出來做點事。可隨着時間推移,張異的能力逐漸大放異彩之時,他也面臨着曝光的壓力。

許存仁跟他提過幾次,如今劉伯溫也提。

按照常理,他是該召見這位龍虎山小道士,嘉獎一番。

可他如果召喚張異,恐怕前邊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父皇,真有那麼神奇的人,兒臣也想見見……”

“對呀,兒臣也想見!”

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對其他人描述中的張異也很好奇,紛紛發聲。

“胡鬧!”

朱標板起臉,皇子們噤若寒蟬!

“此子,確實該見一見,卻不是現在……”

朱元璋神色不變,然後將張異的算學課本手稿交給太監。

“這份手稿朕會抄錄一份,隨後交給國子學刊印,此本子,發放各州府,讓其自行刊印!

若有學子想抄錄,購買,皆以成本價出售!

死人書商刊印,也不許賣高價,

誰敢在這上邊謀取暴利,朕都拿他人頭!”

許存仁表情嚴肅,點頭答應。

從算學入科舉開始,這份“教材”的地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堪比四書五經。

就算儒家學子們再不認,他們爲了前程也必須將《算學》重視起來。

“開恩科之後,凡試必考算學,院試除靠經義,兼考小學算學,鄉試考中學、會試用大學課本……

考生成績,經義佔七成,算學佔其三,然若算學不合格者,不錄!”

老朱考慮到儒家的地位,終究還是沒有將算學和經義相提並論,但他設置了不合格這條線,意味着不管是什麼絕世天才,只要你沒在算學上及格,都有可能會因爲算學成績名落孫山。

劉基,宋濂和許存仁面面相覷。

雖然知道算學入科舉不可阻擋,可當命令真的下來的時候,他們才知道這天變了。

相比宋濂的憂心忡忡,許存仁的些許迷茫。

劉基反而露出了笑容,欣然接受皇帝的命令。

他想了一下,詢問:

“陛下,這算學課本既然是張異編撰,咱們是否該給他署名?”

這個問題帶來的衝擊力,比算學入科舉本身還要震撼人心。

宋濂這個老夫子聞言,一口氣差點吸不上來,他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署名?

如果皇帝真的給張異署名,這天下儒生的臉恐怕要顏面掃地。

一個龍虎山的七歲小兒,都要拜讀張異編撰的課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他們都是張異的學生。

這要是傳出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悲憤欲絕。

門戶之見,自古以來都是許多人難以跨越的心理門檻。

朱元璋也沉默下來,過了一會,他問:

“那你們覺得,該不該給那孩子署名?”

朱標率先站起來說:“既然是他編撰的,兒臣以爲當署名!若不然,就寒了那位張家子的心。本宮明白諸位先生的顧慮,是天下士子無法接受這件事!然,父皇對張異的期許,並非在方外,而是在朝堂!

這位張家子,未來未必不是廟堂中人,所以……本宮支持署名!”

朱標率先表達自己的意見,朱元璋將目光轉向宋濂和劉伯溫。

宋濂面色鐵青,卻不願意發表意見,

張異以後會不會脫去道籍那是以後的事,現在要是他署名,他們這些士子大儒的臉可能都要丟盡了。

劉伯溫想了一下,說:

“微臣大體認同太子殿下的想法,但卻建議此事拖延一段時間!

如今朝堂之上對算學入科舉的事情本身還風波未平,如果再將算學課本的作者泄露出去,恐生變化……

微臣建議給張異取個別號,這樣做表示咱們也不搶他的功績,同樣也避免事端!”

其他人聞言,點頭同意。

算學入科舉這種事情,雖然談不上前無來者,可有朱元璋這種力度者,也寥寥無幾。

這件事本來就是以皇權驅動,官員階級還有怨氣。

再去刺激他們的神經,老朱雖然不怕,可也不會意氣用事。

畢竟,將事情推行下去纔是目的,張異本來也不在意這些虛名。

“可!“

隨着皇帝點頭同意,劉伯溫,許存仁和宋濂都鬆了一口氣。

“父皇,那要給張家子取什麼別號好?”

老朱想起張異那個傢伙,在書桌上寫了一個“易”字。

“易同異,就叫他易先生吧!至於這十幾本教材,叫《算學十二冊》”

“易,周易?”

劉伯溫和宋濂對視一眼,看起來皇帝對那個孩子的評價還是很高的!

他們吁了一口氣,這件事能解決就好,若不然張異的身份暴露出去,恐怕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別說外邊那些不知情的人覺得丟人。

宋濂身爲大儒,都爲這件事汗顏。

“許存仁!”

朱元璋叫了許存仁一聲,後者趕緊躬身聽訓。

“國子學增算學博士二人,你列個推舉名單給朕,不管那些人同不同意,都把名單呈上來!

如果他們不同意,就別怪朕讓他們丟人了!”

老朱將話音中的殺氣,隱約可見……

衆人知道,那些因爲算學入科舉對許存仁消極應付的人,可能讓朱元璋動了殺心了。

“是!”

許存仁低頭應是。

同時宋濂提議道:

“陛下,既然算學入科舉,臣還有一事!

臣蒙陛下看重,爲太子殿下和諸位皇子教學,但算學一道,臣確實不懂!

陛下在爲國子學尋找算學導師的時候,不妨給宮裡的皇子們尋找算學老師……”

朱棣,朱樉等皇子,本來在一邊吃瓜,聽聞他們也要學算學,頓時哀嚎遍地。

“可!”

皇帝覺得宋濂說得有道理,將這件事給定下來。

該商量的事都商量好後,劉伯溫等人離開御書房。

“父皇,那個張家的次子很厲害,我們能見見他嗎?”

“父皇,要不讓他進宮教我們讀書吧……”

“我聽常家姐姐說,他會道術,他可以讓符咒飛起來,在空中點火!”

“哈哈,還有常家哥哥,每次提到那個小道士就恨得牙癢癢,我不喜歡常家哥哥,所以我覺得張異是好人……”

沒有外人在,朱樉他們幾個圍着朱元璋,紛紛打聽關於張異的消息。

朱元璋板着臉:

“伱們幾個最近都無法無天了,還想教朕做事?”

“都出去,張異又不是功勳子弟,如何入宮,你們再出餿主意,小心我教訓你們……”

朱標和朱元璋父子二人一板起臉,幾位皇子害怕了。

“父皇,我們去讀書了……“

朱棣最有眼力勁,一看情況不好馬上就跑。

朱樉和朱棡反應過來,也跟着跑出去。

只有朱橚反應慢,等他想跑的時候幾個兄弟都沒有人影了。

“父……父皇……那我也去讀書了!

哥哥,等等我!”

老朱看着這些兒子們的模樣,忍不住搖頭笑。

剛纔板着臉維持的父親和皇帝的威嚴,瞬間破功。

“你這些弟弟們缺乏管教還是不行,太子,朕準備在宮裡成立一個學堂,專門給皇子們讀書,你看如何?”

朱標回:“此事甚好,父皇準備怎麼做?”

“朕準備建一個藏書處,同時也設一個學堂,這學堂暫時命名大本堂好了!

以後你和你弟弟們,都在此處讀書!

朝廷那些功勳子弟們,也可以進宮陪讀!”

朱元璋說道此處冷哼:

“類似常茂這種子弟,也該強制他們收收心了,進宮找人看着,也許還可以讓他們收收性子!

他們別以爲朕不知道,雖然朕給讓他們去國子學讀書,但這些人幾乎就沒在國子學出現過!

許存仁不敢管,朕回頭幫他管管,

這些人在大本堂建好之前要是再缺課,朕就打他們板子!”

朱標笑,新朝初立,很多規矩都沒有立好。

就說大明的這些功臣,大部分都是泥腿子出身,有了功勳,卻沒來及轉換心態。

關於後輩的教育多數也無心顧及。

有一些人會請先生在家裡教子弟讀書,比如徐達……

但很多人根本就沒意識到這個問題,老朱讓功臣子弟去國子學,也是出於好心,

只是大部人可能去了一陣子,壓根就不去了。

比如常茂,張異和孔訥去了這麼久的國子學,壓根就沒見過這位仁兄。

其他功勳子弟,大多數也不認識!

“不行,若是常遇春真不幸,朕可不想將這種蠢貨提上國公的地位,來人……”

朱元璋讓太監進來,擬了一道旨意。

讓人分發各個功勳府邸。

凡是適齡不去上學的,一律先打十個板子!

太監領着命令出宮,一時間應天府各個功臣府邸,哀嚎遍地。

那些功勳子弟都搞不明白,爲什麼皇帝好好的要抓他們學習……

……

另一邊,

劉伯溫、許存仁、宋濂離開皇宮

路上劉伯溫詢問了許存仁許多關於張異的事。

出了門,宋濂有公務在身,先離開了,

老劉和許存仁也沒有了聚會的興致,各自分開。

劉伯溫回到御史臺,卻無心處理公務。

他想了一下,跟手下交代之後,脫去官服出了門。

“老爺,咱們這是去哪?”

“城外,清心觀!”

劉伯溫想了一下,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決定去見見張異。

“是,老爺!”

馬車緩緩前進,穿過應天府的街道,窗外的風景從熱鬧到寂寥,

劉伯溫走了好一會,才遠遠看到城外那座不起眼的道觀。,

道觀有歲月的痕跡,雖然被修繕過,但當時皇帝明顯敷衍了事。

“在此地,連個像樣的香客都沒有,日子倒是過得清苦!”

劉伯溫自言自語,對張異的好感微微恢復幾分。

他做過元末的官,見證過官場的黑暗。‘

同樣的,在他當官的時候,其實也見過天師府的繁華。

老張家在元朝,混得可不是一般的好,雖然不如孔家地位高,但卻比孔家有錢得多。

劉伯溫對龍虎山的惡意,一來是門戶之見,讀書人對僧道天然的看不上,二來也是因爲龍虎山過去的做派,

他不甚喜歡!

馬車靠近道觀的時候,劉伯溫才發現,道觀不遠處同樣停着一輛馬車。

馬車旁邊,一位老僕人和一個年輕的道士,正在聊天。

劉伯溫下車,道士見他過來,趕緊迎過去:

“這位老爺,您是要去裡邊上香嗎?”

“嗯!”

劉伯溫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穿官服的他,看起來十分樸素。

鄧仲修用眼神打量劉伯溫,雖然他穿着不太起眼,但明顯是一位貴人。

“您請!”

道觀難得有人上門,鄧仲修自然不會怠慢。

他將劉基請進大殿,劉基看着周圍的環境,默然點頭。

走到三清像前,他點了三炷香,裝模作樣拜了一下。

“不知老爺來這,是想求什麼?

是前程,還是其他?”

劉伯溫笑道:

“怎麼,道長還想給我問問前程?”

鄧仲修傻笑:

“老爺說笑了,我這點道行可不敢做這種事,而且我們道觀香火少,觀主也無心打理,貧道不過是隨口一問!”

劉伯溫道:

“這道觀的香火,確實一般,若我是道觀主人,肯定已經火急火燎1

想來你家主人也是高道,纔看不上這些黃白之物!”

鄧仲修聞言,嘴角微微抽搐,

張異可不是看不上,而是他花錢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再旺的香火寺院,一年能有多少銀子?

不算道觀寺院的地租,就香火本身一年能有五百兩差不多了。

以他師弟花錢的速度,這些錢根本不夠!

鄧仲修自然不會給師弟拆臺,所以說:

“老爺有所不知,我們觀主乃是龍虎山張真人幼子,因感念陛下恩德,留在此處爲陛下誦經祈福!

因爲觀主平日裡主要是爲陛下誦經,所以這道觀也不怎麼打理!

小道道行淺薄,幫不上我家觀主什麼忙,只能在前邊打打下手!”

“哦!”

劉伯溫聽聞鄧仲修給張異吹牛,說他給皇帝唸經之事,差點笑出聲來。

這件事好在誰都沒有放在心上,若不然要給這小子打上幾十大板!

“這麼說來,這道觀不大,山頭倒是挺大,老夫正想找個高人問問前程,你家觀主不知道方不方便?”

“這個……”

鄧仲修準備婉言拒絕,張異已經明確跟他說過,對於前邊的事,他不會管。

比起裝神弄鬼,糊弄一些百姓的錢財,他來錢的路子有了,也看不上。

鄧仲修還沒開口,有一人從裡邊走出來。

他見到劉伯溫的瞬間,驚呼道:

“是劉大人?”

劉伯溫轉身,卻見一個孩子正在瞠目結舌地看着自己。

“孔訥!”

劉伯溫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此人正是孔家五十七代世孫,未來的衍聖公孔訥。

“劉大人,您是……”

劉伯溫被鄧仲修喊破身份,鄧仲修頓時變得誠惶誠恐。

原來眼前人,真的就是一位大人物。

“學生孔訥,拜見劉大人!”

“孔訥,你不是姓白嗎?”

小鄧差點被二人的身份嚇死,他沒見過孔訥,卻知道這麼一個人:

“你是孔家少爺,衍聖公府的孔訥?”

孔訥聞言,有些不好意思,他朝着鄧總修行了一個禮:

“鄧大哥,請見諒,一開始就不該瞞着你!”

“孔公子客氣了!”

鄧仲修趕緊回禮,他哪敢受下未來衍聖公的大禮。

雖然他是道士,可孔家的威望在華夏大地,那是影響方方面面的。

衍聖公和張天師硬要比的話,衍聖公的地位遠遠超過天師。

等等,

確認孔訥的身份之後,鄧仲修想起後院那個老爺子。

媽耶!

小鄧心態不好,他直接癱倒在地上。

衍聖公呀,衍聖公竟然就在他們這座小道觀裡,而且還瘋了?

知道真相的鄧仲修心驚肉跳,不能自已。

劉伯溫淡淡地看着二人,心中升起疑惑。

從孔訥認出他,他說破孔訥身份的瞬間,二人之間的對話似乎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信息。

今日自己不經意來到這道觀,裡邊恐怕還有秘密。

孔訥好像也想起什麼,望向劉伯溫的眼神有些慌張。

他爺爺瘋了,還在道觀裡驅魂的事難道要曝光了。

“劉大人,您怎麼在這裡?”

孔訥強行讓自己鎮定心神,鼓起勇氣跟劉伯溫周旋。

可他那點道行,如何能跟劉伯溫較量,老劉一眼就知道後院有故事。

“我要去找孔訥有些事!”

“我家師弟不方便……”

鄧仲修想都不不想,馬上給孔訥解圍。

劉伯溫笑了,他本來只是想來看看張異,觀察一下這個和他打賭還贏了他的孩子。

卻沒想到,道觀裡會有什麼有意思的事。

“此時,涉及我跟張異的約定,小道長,你還是去通報一聲吧!

嗯,你可以告訴他,老夫名爲劉基!”

“劉基……”

鄧仲修聽到這個名字,頭如斗大。

這位溫和的老者,竟然是傳說中的劉伯溫劉老爺。

劉基的官職也許不是最高,但他在民間的威望很高。

最關鍵的是,這位大老爺是御史中丞,自己就算想要攔着人,好像也攔不住。

就在鄧仲修心中發苦,孔訥手足無措的時候。

張異在後院明顯聽到動靜,他從後邊走出來,問:

“什麼事?”

不過下一刻,張異也看見了劉伯溫本人,

再看鄧仲修和孔訥的模樣,他大概猜到幾分。

“原來是劉老爺,貧道說了您就是輸了,我也不罰您什麼,您來這裡作甚?“

張異一開口,劉伯溫的血壓瞬間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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