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滾滾人頭,皇帝的刀

“那個小兒,欺人太甚!”

楊憲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便開始摔東西。

剛纔在衍聖公府的一切,都讓他憤怒不已。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關於中山狼的外號不用幾個時辰,已經傳遍應天。

這個名號,算是將楊憲釘在恥辱柱上,如果他不做點什麼,那就永不翻身了。

本以爲自己一朝得道,本以爲是龍吟九天,誰知道遇着劉伯溫和張異那個煞星,竟然如此羞辱自己?

“老爺,您別生氣了!”

他的手下們紛紛前來勸誡,楊憲大叫:

“那神棍欺人太甚,老夫必殺此人!”

楊憲來回踱步,他腦海中已經想出許多要炮製張異的方法,越想,他的殺機就越發濃郁。

“老爺您要殺一個小道士,不是輕輕鬆鬆,不過您剛成宰相,卻不好直接出手!

您且息怒,讓那小子再多活幾日,他現在爲衍聖公府治病,您若是做點什麼,恐怕會讓陛下不喜!“

楊憲的怒火,因爲這句話頓時熄滅了一半。

就算他再想殺那個小子,也不能現在就出手,

先不說他還掌握孔克堅的性命,此時動了張異等於得罪衍聖公孔希學。

孔希學如今就是個空架子,但孔家的影響力還在,這孔府輕易得罪不得。

且在這個時間點,他動了張異,不是明白告訴別人是他乾的?

“老爺您等一段時間,等事情風頭過去了,隨便找個人,讓他意外落水死了,就誰也說不得老爺!

老爺是什麼身份,他是什麼分身,也配您去跟他一般見識?

這事您忍忍,回頭我出去安排,保證幫老爺處理妥當!”

楊憲拍拍對方的肩膀,很是滿意:

“很好,你處理得好,以後本大人不會虧待你!”

幾個人正在說話,此時僕人來報:

“楊大人,有一個自稱是您故人的人,給您送來一個箱子?”

“故人?”

楊憲聞言一愣,他馬上明白對方的身份,於是點頭。

“箱子給我搬進來,你們都出去吧!”

等其他人離開時候,僕人們搬進來一個不大的箱子。

楊憲讓所有人離開,打開箱子。

啊~

中書省右相,楊憲大人看到箱子裡的東西,登時大喊大叫起來,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箱子裡全是一顆一顆血跡未乾的人頭,許多人的眼睛都沒閉上,死不瞑目。

這些人,都是楊憲在檢校的“老兄弟”,

是他在檢校裡存留的所有的關係。

他已經明白送來這個箱子的人是誰了,楊憲驚恐地望着皇宮的方向,那位陛下的身影,彷彿就屹立在應天府之上,冷冷盯着他。

他在警告自己。

楊憲的身子從頭涼到腳,彷彿置身冰窖一般。

過了一會,他回過神,拼命大喊:

“來人,來人,備轎,本官要馬上進宮!”

他也顧不得這些人頭了,楊憲幾乎是連滾帶爬出了府,一路前往皇宮。

通報之後,楊憲狂奔御書房,卻在御書房門口被太監攔下來。

皇帝不見他。

這種態度本身就代表極大的不信任。

楊憲此時方纔意識到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身爲曾經的檢校頭目之一,他太明白這位君王對外人插手檢校的忌憚。

這是死罪!

“求陛下饒命!”

諾大的御書房門口,只剩下楊憲一人,

當朝宰相,跪在地上求皇帝饒命。

他的聲音,在空中震盪,卻沒有人理會他。

楊憲心裡悲涼,初當宰相的喜悅一掃而空。

御書房裡,朱元璋面不改色,處理政務。

朱標坐在一邊,卻沒有朱元璋的淡定。

老朱說殺人就殺人,檢校裡有不少和楊憲有舊,賣過他面子的人都被老朱揪出來,而且殺得一乾二淨。

皇帝手段很殘忍,也很有效。

“檢校是朕的眼睛,既然是眼睛,就不能容得下半粒沙子!楊憲的錯誤在於,他離開了檢校卻還妄圖利用檢校的關係,這是絕對不可容忍的事情!

高見賢凌說他們還算聰明,不去搭理楊憲,若不然……朕這次不介意將整個檢校洗牌!”

朱標感受到老朱的殺機,沉默點頭。

“可是父皇如此,卻是不打算殺楊憲?”

如果皇帝要殺楊憲,根本不需要如此折磨他。,

經歷過這麼多,朱標總算成熟了許多。

朱元璋沉默,過了一會才嘆息道:

“無人可用……既然要平衡南北,越早將北系官僚提攜起來,在朝堂中形成平衡,是當務之急!

只是到目前爲止,楊憲依然是最好用的人,朕還要再看看,等朕心裡有了備選,回頭再找他算賬!”

就算是君王,也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老朱站起來,他眼中再有不甘,也要權衡利弊。

楊憲這個人,他發現自己確實選錯了。

但他就算想殺楊憲,他也沒得選。

“就讓他跪着吧,好好想想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這位楊大人最近幾天得志猖狂,朕幫他冷靜冷靜!”

楊憲這一冷靜,就貴了好幾個時辰。

眼看着夕陽落下,跪得朝野皆知。

終於在他要昏迷的時候,皇帝終於肯見他了。

他跌跌撞撞,半跑半爬滾進御書房,直接跪在地上。

“伱有何說的?”

朱元璋頭都沒有擡一下,繼續處理政務。

楊憲嘴脣動了半天,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只感覺自己的頭上彷彿懸着一把刀,隨時能落下!

這種感覺讓他越發恐懼,他趕緊說:

“臣,罪該萬死!”

楊憲跪在地上,朝着朱元璋三跪九叩。

老朱只說了一句:

“回去給朕反省一個月,反思己過,

希望你記得朕的話,

沒有下一次!”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楊憲生怕皇帝反悔,磕頭如搗蒜。

被老朱教訓過後,他是徹底怕了,什麼宰相,什麼名聲,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連滾帶爬,出了御書房。

楊憲癱倒在御書房門口,許久都爬不起來。

“若無必要,朕本來也不想打擊他的精氣神,奈何此人不堪大用!

唉~”

朱標不言,御書房裡逐漸沒了動靜。

……

日子一天天過去。

隨着楊憲被皇帝逼得閉門反省,張異的危機算是過去了。

清心觀。

張異隨手甩出一把小刀,精準的落在十幾米的靶子上。

離青陌神色動容,張異甩出這飛刀的時候,本人是心不在焉的。

對方的天賦,讓離青陌這個老手都感覺恐懼。

任何技巧性的東西,在張異手裡都能飛快掌握,而且後邊幾乎不會再犯錯。

在離青陌看來,張異這種學習能力,也是天才的一種。

飛刀只是小術,張異這陣子開始學習用各種東西丟出類似於飛刀的效果,而且自從上次從御史臺回來之後,張異也認真跟他學習太極拳。

不是他前世的公園拳法,而是離青陌自己研究內家拳譜,自己還原的拳法。

這種拳法,老陌估計自己也只能還原七八成!

“小真人,你就算再認真練習,也無法應付成人!”

張異練得滿頭大汗,那認真的勁曾讓離青陌都忍不住勸。

張異聞言嘿嘿一笑,他又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世界終究不是個什麼高武的世界,人類的體能是有上限的。

一個小孩子再厲害,就不可能打得過成年人,換言之他就是練到死,他也絕對打不過類似常遇春這種能在青史留名的猛將。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拳法練的是身體素質,兵器纔是抹平人和人之間差距的東西。

不過話雖如此,認真練拳總沒錯。

尤其是真實版的太極拳,能學會也算是了卻了張異前世的一個夙願。

擁有打法的太極拳,很快,或者說是快慢相宜的拳法。

這讓張異回憶起前世聽過的一個江湖傳說,其實真正的太極拳是很快的,而且這也符合物理規律。

張異那種變態的記憶力,終歸讓他很快學會了所有的要領。

他和離青陌差距的,就只是很難擁有的經驗。‘

“好了,咱們走吧!”

練完一趟拳,張異讓離青陌送自己前往孔府。

自從得罪楊憲之後,他身邊的人就從鄧仲修換成老陌。

得罪楊憲是迫不得已,他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安全寄託在皇帝身上。

如果那個傢伙真打算報復自己,在這個時代,幾個潑皮都能打死他。

且就算不做的折麼明顯,什麼落水呀,失火呀,他總要防着點,畢竟大明的皇帝都能落水死亡,他算個什麼東西?

“楊憲這傢伙,終究是逃過一劫呀!”

張異在前往孔府的路上,想起許存仁拜訪的時候告訴他的消息。

楊憲並沒有他預料中那麼容易出了事,而是被皇帝責令反省了十天。

在外人看來楊憲這個右相當得實在沒有威嚴,可在張異看來,卻是皇帝忍下了這個人的行爲。

“南北分榜,想要提攜一個北人領袖,還真只有這個傢伙,希望他早點死吧,我就不信皇帝能耐得住性子?”

張異對於楊憲沒死表示遺憾,雖然這傢伙大概率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胡來了,可他有這麼一個敵人,心裡不安呀!

“少爺,孔府到了!”

張異正胡思亂想的功夫,老陌在外邊提醒他。

他讓老陌找個地方休息,就自顧進了孔府。

“小真人來了?”

和上次不同,張異如今已經成爲孔府最受歡迎的人,神醫,高道,還天真可愛(孔訥明確反對),平易近人。

府裡上至孔希學,下至僕人都對張異很是喜歡。

張異也發揮了他社交達人的屬性,跟孔府上下打好關係。

他一路暢通無阻去了孔克堅的院子,此時那位臥病不起的老爺子,今天居然醒過來了。

雖然神情疲憊,但孔克堅的精神狀態似乎比以前更好。

至少不是在張異道觀時的那樣,差不多是認不出人來了。

孔訥,孔希學正在專心伺候老爺子,蕭九賢在一邊看着。

見到孔訥前來,孔家人趕緊站起來,孔希學更是笑道:

“張異,你來了!”

幾天下來,因爲救命之恩的關係,孔希學對張異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加上張異特意交好,老孔就差點認張異爲義子了。

“孔叔叔好,訥訥你也好!”

張異給孔希學行過禮,就走去看望孔克堅。

大蒜素的作用還是很大的,孔克堅經歷過七天的抗菌,終於恢復過來。

加上蕭九賢的調養,孔老爺子已經差不多恢復了。

只是他精神,一直沒有完全好利索,還有點癡傻的狀態。

而張異公開給孔克堅做過幾次催眠,消除了孔家人的疑慮之後,關於巫蠱之術的謠言也一掃而空。

“幾位慢聊,我去給老爺子熬藥!”

蕭九賢見張異來了,讓張異幫忙看着孔克堅,找個理由離開。

孔家三代人圍着張異一個小道士有一撥,沒一撥的聊天。

“張異,叔叔有件事想請教你!”

等蕭九賢走遠,孔家父子對視一眼,孔希學很認真,擺出求教的態度,詢問張異:

“我聽孔訥說過,你跟他聊過關於教化成本的問題?”

張異一愣,旋即笑得意味深長。

他還沒找機會提起這個話茬呢,孔希學倒是主動提起來了。

“不過是小子亂說,叔叔別放在心上!”

“不,我感覺,你在爲我孔家指路了……”

孔希學此言,真心實意。

張異那番話,確實集中了孔家人的痛點。

孔家退出政治的舞臺,被迫回到曲阜守着衍聖公府的一畝三分地,雖然榮耀不缺,香火不斷,但見證過繁華,實踐過抱負的孔家人多少心裡不甘。

如果只是守着曲阜,孔家最多也就是個大號的張家。

想要做點什麼,不獨是孔訥在思考的問題,孔希學靜下心來,午夜夢迴,同樣有着自己的不甘心。

孔訥將張異的對話告訴孔希學之後,他瞬間豁然開朗。

讀書人,尤其是被衍聖公孔子的光環壓制下的孔家人,心中多少有點追隨先人的理想,

哪怕大多數人心中所謂的理想,會被各種現實擊潰,妥協,逃避……

但剝離了過往近百年的榮耀,失魂落魄的孔家確實需要做一件事,來證明他們還有存在的價值。

張異的那套理論,正好契合孔希學的期望。

他輕笑,如果說儒家是一條大龍的話,張異彷彿已經能看到,

這條龍走向末日,將從今日開始。

他低下頭,思索該如何引導孔家接受他手裡的屠龍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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