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還沒賺到,就先投入了八兩銀子。
孟家老太爺和一衆宗親心頭滴血。
他們找人抄了一份張大人的狀書,就浩浩蕩蕩朝着知府衙門去了。
孟氏親族數十人,在老太爺的帶領下,前往應天府府衙。
他們跪在府衙門口,大聲喊冤。
應天府衙,坐落在天子腳下,突然出現如此動靜,很快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
“大人,我們冤枉呀!”
數十人一起哀嚎,動靜很大。
不多時,知府衙門打開,有衙役從裡邊出來。
“幹什麼,幹什麼?”
那衙役大聲叫喊,孟老爺子趕緊說:
“官差大人,我們是來告狀的……”
“告狀去縣衙告狀,這裡是知府衙門,可不什麼隨便能來的地方!
自己去縣衙門……”
孟老爺子說:
“江寧縣衙張大人說,我等的事情,他不敢管,小老頭實在沒辦法,才求到知府衙門頭上!”
官差聞言臉色大變,他接過孟老爺子交上來的狀紙,火速朝着裡邊跑去。
不多時,他跑出來,又讓一行人進去。
見知府老爺肯見自己等人,孟老爺子高興不已。
他們進去,就見到一位大人坐在高堂之上。
“爾等所言,是否屬實?”
“大人,小民所言句句屬實,我族親孟河夫人水性楊花,不守婦道!
因她,丈夫身死,她卻霸佔家族的財產逍遙在外,我等孟氏宗親求助無門,只能求到衙門來,請老爺爲我等主持公道?”
那知府老爺聞言,問:
“有什麼財產?”
孟老爺子語氣窒了一下,回:
“是我侄孫兒留下來,胡府和常府給他的賠償,一千兩銀子!”
“大膽!”
知府大人怒斥:
“這一千兩銀子乃是賠給孟河遺孤的,人家拿着何錯之有?”
孟老爺子道:
“大人,您不知道其中的舊情,這李氏乃是我侄孫兒所救的不良人,他女兒孟瑤未必是我侄孫兒的孩子呀!
如今他死了,他沒有留下男丁,這財產本來就該宗族處理!”
知府大人聞言一愣,這話說的好像也沒毛病。
“更何況,不說孟瑤,李氏肚子裡懷的孩子,也非我侄孫兒的孩子,他們姦夫另有其人!
我們這些宗親並非貪財,實在是看不過去,才找這女人理論……
奈何,人家傍上了靠山,我等小民實在鬥不過!”
知府聞言,臉色動容。
大明以理學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婦人的貞潔。
如果那個李氏真的如孟氏宗親所言,那是一個非常大的罪過……
在場諸人瞬間升起一種同仇敵愾的心理。
“如果沒有留下男丁,確實……沒毛病!
對了,你們說的靠山是誰?”
孟老爺子聞言,登時猶豫起來,他想起張大人的囑咐,千萬不要亂把別人牽扯進來。
“是龍虎山坐下清心觀的道士,傳言此人乃是天師嫡傳,結交的大人物多不勝數!
小人和家裡的親族也曾經去道觀想找那婦人理論,卻被道觀的人給打出來!”
“你說,那婦人住在道觀?”
“是!”
“豈有此理,這道觀豈是藏污納垢之所?”
知府大人一拍驚堂木,孟氏宗親愣住,旋即大喜。
孟家老爺子趕緊說道:
“大人,這小道士實在可惡得勁,他說李氏的錢財都在他那。
小的看他,分明是爲了侵吞我家的財產,與那婦人狼狽爲奸!”
“對對對,那天打我們的,一定是姦夫……”
孟氏宗親中,有幾個老婦人也跟着附和。
“豈有此理,來人,去清心觀,將那婦人李氏拿來此處,本官親自審問……”
知府老爺怒不可遏,直接下命令拿人。
應天府衙的官差,領命而去。
咳咳!
知府大人下命令之時,他身邊的幕僚咳嗽幾聲。
“爾等跪着!”
知府起身,前往後堂。
“大人,這京城之地,關係錯綜複雜!
屬下已經想起這李氏是誰了,大人可還記得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牽扯常府和胡大人的案子?”
知府抿了一口茶,道:
“你繼續說!”
“那案子分別牽扯常府,信國公府,胡大人三家,又是陛下親自結案,本身就錯綜複雜!
如今孟家人再次挑起事端,等於將這幾方勢力牽扯在內。
大人您也是四品官員,可上邊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不說其他人,就說那道士,上次他鬥倒的人,可是楊憲!”
幕僚頓了一下,繼續說:
“張異的名聲在應天官府也是出名的,中山狼一詩伴隨着楊憲倒臺,幾乎讓他名聞天下。
加上他父親聖眷正隆,陛下幾乎時時帶着,那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這樣的人不是說咱們不能惹,可也沒必要族招惹,江寧縣令這個滑頭,他分明是覺得自己處置不了,纔將鍋推給大人!”
“你的意思是,讓本官不管?”
“大人也許可以將案子再往上推,乾脆推到大理寺和刑部衙門去算了……
這案子處理不好,無論是得罪哪方,對咱們都沒好處!”
“格局,小了!”
知府等幕僚說完,才悠悠說道:
“你可知最近應天府的輿情?”
“可是關於算學入科舉之事?”
“沒錯,這算學入科舉一事,清心觀那個小道士正是始作俑者!
如今朝中官員,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大家正找不到藉口,去給這小子一個教訓!
如今這送上門的機會,本官豈能錯過?
你說此事牽扯幾位大人物,可是你卻看不到這京城中的情況!
朝中已經很久沒有,大傢伙部分派系,都在聲討一人,本官若將他拿下,只會得到其他人的好感……
並不會惹出什麼人來!
這件事若是辦好了,超重不拘浙東派還是淮西一系,都要看中本官的貢獻……
這種賣滿朝文臣的機會,又有幾次?”
“可是,龍虎山……”
幕僚還想多說幾句,知府打斷他:
“龍虎山又如何,妖道而已。
如果陛下在城裡,他們還有個求助的人,可是如今陛下遠行,我看這城中還有誰能站出來,給他們做主?
以道士之身干涉神器,乃是大忌!
不給龍虎山這些道士一個教訓,他們還真當自己是神仙不成!”
知府大人說到這裡,基本已經暴露了他的政治立場。
他同樣看張異不順眼,而且是非常不順眼。
他起身,拍拍幕僚的肩膀,說:
“我知你是擔心本官,可這件事,只要本官【公正】處事,就是皇帝從北方回來,也奈何不得本官。
這次就算不弄死那個妖道,也要讓他長一長教訓!”
……
張異並不知道,洶涌的暗流已經朝他席捲而來。
他睡到日上三竿,帶着老陌前往潤玉堂,路上他交代老陌自己的身份之後,在老陌古怪的目光中,二人去赴約。
“來了,小兄弟!”
得到張異通知的陳珂和沈萬三,早就在此等候。
陳珂見到張異,馬上熱情迎上去。
他目光瞥見老陌,微微有些凜然。
老陌的氣質,和這金碧輝煌的地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此人一看就不好惹。
“這位是……”
“這位是小真人的身邊人,我叫他老陌!”
離青陌沒有跟陳珂深談的興趣,只是抱了抱拳。
“老陌!”
張異叫他老陌,他也自稱老陌。
陳珂哈哈笑:
“原來如此,老陌兄弟是吧,咱們進去說!”
陳珂將老陌和張異引入內堂,沈萬三也在這裡等着。
張異嘿嘿笑:
“陳掌櫃的,我的任務完成了,那我先出去候着?”
他作勢要走,老陌淡淡說了一句:“不用……”
陳珂和沈萬三聞言,也順水推舟:
“都是自己人,就不用這麼客氣,對了,老陌兄弟,您這是……”
他們有些眼紅地看着,離青陌的手上有一個大盒子。
老陌也不賣關子,直接打開盒子。
陽光從窗戶裡灑進來,正好落在盒子上。
伴隨着陽光射入打開的盒子,玻璃鏡的反光映射在沈萬三和陳珂臉上。
二人呼吸急促,這裡邊的玻璃鏡子,赫然是三面,而且都比他們第一次在拍賣行的玻璃鏡子大。
然後,離青陌繼續動作,這盒子赫然還有一層,當伴隨一個不算複雜的機關打開,盒子的第二層,有一個比三面鏡子架起來還大的玻璃鏡。
兩個人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雖然想要聯繫清心觀的小真人,求得一些鏡子。
可是面對這麼大的玻璃鏡,他們自己也沒見過。
“出價!”
離青陌惜字如金,開門見山。
沈萬山指着鏡子說:
“能不能讓老夫看看成色?”
得到老陌允許之後,沈萬三拿起最大的一面鏡子仔細查看……
“價值連城,價值連城……
比我家那顆珊瑚樹可貴重多了!
這種好東西,老夫都捨不得賣給那些番邦人,老夫自己收藏多好……”
陳珂:“咳咳!”
他打斷了沉迷的沈萬三,十分冷靜問道:
“不知道小真人想怎麼賣?”
“出價!”
老陌只有這兩個字,陳珂和沈萬三登時臉色漲紅。
張異坐在一邊,心中暗笑。
這是他故意吩咐離青陌的,跟這兩個老狐狸談生意,自己上去也許還可以支幾招,老陌過去就是送菜。
既然教不會老陌,不如讓老陌惜字如金。
反正鏡子的供貨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他不怕沈萬三和陳珂會出低價……
而老陌這種態度,天然就剋制兩個老狐狸。
果然,沈萬三和陳珂半天憋不出兩個字,他們心中準備好的腹稿,在出價二字之前,土崩瓦解。
“這個,這個……”
沈萬三想了一下,看了一眼張異,道:
“想必小真人也知道我們這鏡子的來歷,去處!
鏡子確實漲價了,這點老夫並不諱言,以上次第一次拍賣行賣的鏡子爲標準,那鏡子如今我等賣給海外番邦人,大約爲九千兩個銀子……”
三千多兩一個的鏡子,賣九千兩銀子。
老陌的臉色都微變。
這銀子可不是大風颳來的,皇帝心血來潮,自己也經營了一些生意。
老陌雖然不管酒樓、布行和書局的生意,但大概也知道其中的利潤。
一家布行辛苦一年下來,也不過這個數而已,這還不算一些成本……
如果去了之後,恐怕更少。
而沈萬三和陳珂到倒個手,就能有五六千兩的利潤,這生意可真好做呀。
這裡有四面鏡子,那不是有兩萬多兩的利潤?
陳珂再看張異給出來的鏡子,呼吸都急促起來,張異的斂財速度,如果他想的話,天下第一首富的位置,大概沒幾年就能易主。
沈萬三沒有注意到老陌的表情,繼續說:
“但賬不能這麼算,鏡子這東西,越大價格越值錢……”
沈萬三指着盒子上層的三面鏡子,說:
“他們比標準的鏡子大了一圈,這些鏡子沒有一萬二千兩老夫是不賣的!
而下邊這塊……”
沈萬三的臉色驚疑不定,最後給出一個價格:
“兩萬五千兩!”
張異自己都笑不出來了,這玻璃鏡的價格,高得離譜,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難道歐洲那些窮鬼,真給得起那麼多?
“這麼貴?”
離青陌差點裝不住。
陳珂和沈萬三苦笑:
“那些番人瘋了,據說上次有一面鏡子流回去,他們那邊的國王都瘋了!
現在所有的番邦商人,都在尋玻璃鏡!
一開始價格還好,從海盜案後,朝廷封禁太倉市舶司,又禁絕南直隸和浙江一帶的百姓入海!
海禁之策,已經迫在眉睫,這鏡子的價格,又暴漲了一倍!”
在陳珂和沈萬三的解釋下,張異也瞠目結舌。
所謂物以稀爲貴,原來那些歐洲皇室貴族鬥起富來也如此瘋狂。
不過那嘎達人的事,張異不管。
這一個小小的蝴蝶效應,卻讓自己有了發大財的機會。
“老夫很有誠意,以六成價格收購這些鏡子如何?”
沈萬三開價,他生怕老陌嫌低,補充道:
“這種貴重的東西,賺一倍是行規,我們喲啊承擔的風險也不少,尤其是玻璃鏡還容易碎……
這個價格除了我沈萬三,沒有人出得起!
如果您覺得可以,就跟小真人說一聲,以後穩定給我們供貨?”
“好!”
這個價格已經遠遠超出張異給自己的底線,老陌再不答應傻了。
六成,三面鏡子賣了兩萬兩千兩百兩……
這利潤實在太過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