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蕭九賢的稱呼,讓他一愣。
等等,他怎麼就叫自己先生了?
“蕭老先生,您可別跟小子開玩笑!”
蕭九賢見張異一本正經的着急模樣,哈哈大笑:
“達者爲師,老夫確實是跟小真人學習醫術,這句先生不爲過!”
張異無可奈何:
“我還跟先生學習傳統醫學呢,這不是相互學習嘛,
咱們算是扯平了……”
“這不一樣……”
蕭九賢搖搖頭,卻沒有繼續爭辯下去!
接下來的幾日,蕭九賢乾脆住在道觀裡不走了。
張異也實現自己的諾言,將自己知道的關於醫學的東西傾囊相授。
高純度醫用酒精的提取,消毒的方法,還有關於解剖學的內容。
兩個人將煉丹房的猴子都霍霍了一遍,確定了輸血的可靠性之後。
張異和蕭九賢又嘗試製作生理鹽水……
不過讓張異遺憾的是,他暫時沒有原料,自制葡萄糖注射液。
“也許等黃英大哥從美洲回來,有了玉米,這葡萄糖纔有可能大規模的提取。”
張異雖然遺憾,不過就算他教導的部分知識,也算是給蕭九賢帶來足夠多的震驚。
可以說,除了大蒜素這個大殺器的配方,張異已經將該教的都交給蕭九賢。
“先生大德!”
蕭九賢整理了整整兩個箱子的資料,這是他準備回去著書立作的東西。
當他再次給張異行了一個師禮之後,這次張異受了。
“我並無心思在醫道上發展,就麻煩先生了!”
張異和蕭九賢在相處的這幾日裡,也感覺到這位老先生對醫學的執着。
蕭九賢與他交往,並無太多的利益牽扯。
只有志同道合的默契。
“那老夫走了,這幾日下來,老朱早就勉強支撐……
回去,好好睡他一覺!”
“蕭老先生,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那是自然,不將這些著作寫出來,老夫就是死也不瞑目!”
道觀門口,張異親自送蕭九賢上車,這位神醫消失在街角的盡頭。
徐家丫頭和小孟瑤,分別立在他左右。
張異斜眼看了徐家丫頭一眼,無可奈何。
這丫頭和孟瑤形影不離,李氏在徐府修養,她和孟瑤倒是經常來道觀。
張異的醫術,如果說蕭九賢學了九成,徐家丫頭起碼也學走了五成。
她本就聰明,比起蕭九賢來說,徐家丫頭對於張異許多名爲煉藥之術的化學手段,也學了去。
比起蕭九賢,她倒是更像自己的弟子。
“他要是真修道還好……”
小張異捏了捏山根,頭大……
“小真人!”
張異正準備回去,卻見一個老僕人由遠及近。
“小真人!”
來人張異倒是熟悉,是一直陪在劉伯溫身邊的老僕人。
他見了張異,先是行禮,然後道明瞭他的來意:
“我家大人讓我轉告先生,這幾日不要輕易離開道觀!
宮裡那邊傳來消息,應該是十拿九穩!”
“朱標肯出來了?”
張異聞言大喜,他讓劉基去說動朱標出行,本身就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如果此行能成行。
朱家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三個皇子,他都能扯上關係了。
“請老先生回覆劉夫子,貧道就在道觀中等候!”
張異算了算日子,稻穀的收割,也就在這幾日了。
“那老僕就回去回報老爺……“
……
此事,東宮!
朱標有些頭疼,他眼前站着的兩批人。又因爲浙東的民變爭吵不休。
關於稅法改革的事,惹得地方上反彈的聲音不斷。
作爲始作俑者的劉基位置尷尬,而李善長等人,自然也不會放過他。
“殿下,這浙東民變,不得不處置!
要麼您給個意見,要麼咱們八百里加急請教陛下!
臣彈劾汪廣洋,陛下當初因爲他不作爲而拿了他宰相的帽子,可他去行中書省當平章政事,卻依然如此!
此人辜負陛下的信任,不但臣等中書省同僚對他不滿。
就是下邊的官員,也都告到中書省來了……”
李善長一番陳詞,先將汪廣洋說得一文不值。
朱標眉頭微皺,這個汪廣洋的表現,確實有些過分。
朱元璋身邊的老臣有許多,但稱得上沒有派系,且爲他信任的人只有兩個。
楊憲和汪廣洋。
這兩個人彷彿是走了兩個極端。
一個跋扈至極,一個卻宛如石佛。
這兩個人,確實深深傷了朱元璋的心。
但老朱還不死心。
將汪廣洋從宰相的位置上擼掉,卻將他放在改革前線的浙江,就是希望汪廣洋能做出一點事。
如果他再和稀泥下去,皇帝的殺意恐怕要抑制不住。
朱標忍不住問:
“那李先生認爲,應當如何?”
李善長道:
“換掉汪廣洋,並處置挑起民變的士紳……
該殺的殺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殺氣騰騰。
劉基的眉頭挑了一下:
“李大人,您這是要殺誰?
是殺那些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李善長冷笑:
“無辜,如果這百姓無辜,不顯得劉大人您特別無能,這民變的根源是什麼,是劉大人您提議的稅改法案……
本相要是你,都該躲在一邊,還自己跑出來丟人現眼?”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劉基身上。
劉基默然無言。
“說起來,老夫還是幫你劉大人擦屁股!”
李善長說完,轉向太子朱標:
“殿下,陛下監國不在,您就是拿主意的人,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了,若是民變變成造反,那就來不及了!”
李善長說得情真意切,朱標也陷入猶豫之中。
他沒有朱元璋那般定力,這陣子中書省送上來的奏疏,實在太多了。
浙江各地的官員,都紛紛上書請朝廷給個說法。
要麼彈壓民變,要麼就妥協算了。
最嚴重的一個地方,百姓甚至已經衝入縣衙,縣太爺奪門而走。
他自己承受的壓力也非常大。
“劉大人,您怎麼看?”
朱標轉向劉基,劉基道:
“臣以爲,汪廣洋的做法,乃是對的……
他在中書省的不作爲,是懶政,是明哲保身!
可在浙江的不作爲,卻是貫徹陛下的做法!
民變並非在陛下離京之後發生,陛下走之前,此事就有苗頭!
可陛下的處理方式,一樣是不理會!
這不理會,並非真的不理,而是陛下的戰略定力更高,有些人看不透而已!”
戰略定力這個新名詞,還是能唬人的。
果然李善長被劉基陰陽一番,臉皮抽搐。
將朱元璋的態度和他對立起來,用皇帝打壓自己。
劉基這個老頭子的手段,果然高明。
可他李善長豈是這麼容易被拿捏之人,他反駁道:
“此一時彼一時……”
“李大人,你這麼說,就可見您跟陛下格局的差距!”
如果只是鬥嘴的話,劉基哪怕李善長,他還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對方。
劉基冷笑:
“陛下深謀遠慮,豈是伱一個小肚雞腸的人能比?
這民變初時,陛下就不能預見如今種種?
陛下不急,是因爲陛下也明白此事並非百姓之過,只是地方上有有些富戶覺得他們的利益受損,鼓動百姓民變罷了!
如今陛下走了也有一段時日,你可曾見到哪處真敢造反了?
這無非是地方鄉紳和朝廷,以百姓爲棋做的一次博弈!
汪廣洋領會了陛下的意思,所以在熬……
他熬的就是那些地方上的力量,不敢真的造反!
這海盜案和楊憲案纔剛過去,江南一地,早就殺得屍橫遍野,誰敢真的拿身家性命,去博陛下的耐心?
可若按你李大人的做法,真的處置了地方上的百姓!
那才真的是將陛下的一片苦心白費!
甚至,陷陛下於不義!”
“劉基,你說誰小肚雞腸?”
陰陽也就罷了,劉基指着臉罵人,李善長臉色難看。
劉基笑道:
“難道不是?
汪廣洋在我大明拿了天下之前,是何等人才,李大人自知……
他若是無能之人,陛下豈會讓他成爲宰相?
不過在中書省,他一個右相愣是不敢表達自己任何意見,這恐怕不是汪廣洋自己的問題!
問題在中書省吧?”
“劉基,你是在諷刺我把控中書省?讓汪廣洋怒不敢言……?”
李善長的眼神中,已經帶着不善之色,若不是有辱斯文,他都想上去給劉基一拳。
雖然,他在中書省,確實是一言堂……
這點李善長自己也明白。
楊憲最得志的時候,也不敢輕易跟李善長掰手腕。
楊憲看似大權在握,李善長主動退避。
但衆人都明白,在中書省,李大人依然牢牢把控着整個政治中樞的運轉,不容對方染指。
可這種事,絕對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說的。
李善長偷偷看了朱標一眼,有些擔心朱標會將這些話聽進去。
他想用話語將劉基壓下去,劉基卻沒有給他面子:
“是不是,李相自己清楚!
誰不知道您李相睚眥必報,就連孩童得罪您,您也是該出手就出手……”
“劉基!”
劉伯溫這句話,觸了李善長的逆鱗。
汪廣洋的事情他不認,可關於張異那件事他更不能認。
張異那個案子是小事,可孟家滅門案,背後牽扯的事情,很有可能觸碰朱元璋的逆鱗。
這老小子心狠,這是往死裡坑自己?
太子書房,周圍的氣氛變得玩味起來。
李善長趕緊跪在朱標面前:
“臣請太子徹查此案,還微臣一個清白,微臣和那張異並無仇怨,也不曾將一個孩子放在眼中!
劉基此言,分明是想混淆視聽,來開脫他在稅改方案上的無能……
殿下……”
朱標沉思之後,卻是和了一個稀泥。
“此事等父皇回來,再做定奪吧!”
“陛下,臣另有一事稟報!”
劉基主動提及另外一件事。
“劉大人請說!”
“這件事其實還是關於那個孩子張異的,殿下可記得正一道封神法會上,推廣的糞丹?”
朱標心領神會,故作思索,然後點頭:
“本宮記得,龍虎山正一道,推廣簡體字,推行農耕之術,此等利國利民之行,還被父皇誇獎過……”
“清心觀主張異,被陛下賜下良田,他也按照帶龍虎山的方法,耕種了一年!
如今正式豐收之時,臣去清心觀的時候,見證過奇蹟!
所以臣想請陛下出宮,陪着微臣去看看!
如今天下初定,生產荒廢!
陛下體恤百姓,在稅收方面定得極低。
然就算如此,這糧食依然緊張。
朝廷緊張,百姓也緊張……
但微臣從清心觀的良田上看到,緩解糧食緊張的希望……”
“哦!”
劉伯溫一番說辭,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是什麼性子的人,無論是劉基的盟友,還是他的政敵都清楚。
能讓劉基用上見證奇蹟這四個字,那清心觀那些天地的糧食產量,肯定非同小可。
“劉大人,你讓本宮見證奇蹟,究竟是什麼樣的產量,才能讓你如此推崇?”
“畝產,三石,甚至之上……”
劉基心知肚明,朱標是不會出宮的,他故意在衆人面前,說出預估的產量。
李善長聞言,登時臉色大變!
他並非庸才,整個大明軍方的後勤,很長時間內都是他在管理。
關於錢糧數字,李善長敏感無比:
“這不可能!”
東宮書房內,其他中書省大員也面露震驚之色。
明初的官員,主打的就是一個接地氣。
他們對糧食畝產的數據,心知肚明。
如果真能畝產三石,這等於糧食的產量幾乎翻了一倍。
這也意味着,天下的糧食產量,也許也可以翻一倍……
一倍,那是什麼概念?
李善長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他有些氣急敗壞:
“劉基,你莫信口胡言!”
劉基早就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只是斜眼看他:
“李大人,你若不信跟着我去看看就是……”
“好!”
朱標不等李善長回答,先是叫了一聲好:
“本宮倒是真想去見證劉大人口中的奇蹟,不過父皇有命,我不得輕易出宮!
這件事,就交給李大人幫本宮看看吧!”
李善長聞言,趕緊拜下:
“能爲殿下分憂,臣不勝榮幸!”
他還不忘瞪了劉基一眼,如果張異家的良田糧食產量不夠,
他必讓這老小子下不了臺。
朱標又道:
“如此奇蹟,若是真的,天家人不能沒有人在場見證!
來人,去將老二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