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封真人了?”
從江西到瓊州,雖然舟車勞頓,但吳葆和還是很快找到張異。
張異接到旨意的時候,自己也吃了一驚,但仔細一想,又很合理。
當年他貢獻藥王稻,沒道理連個封賞都沒有。
不過朱元璋晚了兩年給他封賞,他已經覺得很奇怪了。
一個真人位,對於張異來說,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但身爲道士,這個封號多少還是有點用的。‘
他頂着這個封號,如果遊走天下的話,大抵在地方官那邊,還能混個臉熟,
左右還有幾分薄面!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其實對於其他道士而言,這幾乎是大明朝道士能拿到的最高獎勵。
除了老爹因爲種痘法的緣故,破格封了大真人!
張異以後也算得上是高道了。
可他最爲在意的,是皇帝現實的賞賜,根據吳葆和說。
首先在海南,朱元璋賜他土地一千畝。
這一千畝,並非只有田地,包括一些山林。
張異可樂壞了,這些土地,正是他稀缺的。
有了土地,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佃戶。
然後讓他們爲自己工作。
吳葆和將契書交給張異的時候,張異還感慨:
“皇帝這件事做得貼心!”
虛名,土地,銀子,布匹……
銀子一千多兩,張異看不上,轉眼給了宋宗真,讓他幫忙打理自己的土地。
橡膠種上了,田地張異準備直接種土豆和番薯。
有藥王稻的經驗在前,他明白這些東西當成種糧,明年運到中原地區去賣,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海南有個好處,就是沒有冬天。
別的地方想要種這些作物,只能開春之後。
他卻可以馬上種上。
等到朝廷開始推廣,土豆和番薯的產量爲別人所熟知之後,肯定會引發一波搶購熱潮。
土豆和番薯的成熟期短一些,但除了朝廷,就算是龍虎山上留種的張正常,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纔有種物出去。
而他,張異,明年上半年,就能卷死除了朝廷之外的所有人。
真是美滋滋呀!
張異將種物交給宋宗真,讓他給自己安排之後,再去看看橡膠苗。
這下種苗,已經紮根,生長,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放下心來的張異,開始收拾東西,回家過年去了。
……
另一邊,皇宮!
皇帝也等回來了朱樉的報告。
朱樉鉅細無遺,將關於水泥建築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東西,真有如此神奇?比糯米汁好?”
“父皇,不能比!兒臣見張異做過,他將水泥混合砂漿和碎石粘合在一起,這種混泥土幹了之後,堪比石頭堅硬,張家弟弟還會用一種土法煉鋼的方法……”
朱樉將張異蓋房子的方法,大致給他說了一遍。
老朱注意到,朱樉對張異的稱呼,變成張家弟弟。
自己家的兒子能和張異關係莫逆,老朱是樂見的,他在欣慰之餘,接過朱樉從海南帶回來的樣本。
在和砂漿碎石混合在一起的混凝土,非常堅硬!
朱元璋看到這種材料,想到了許多可能!
“張家弟弟說過,此物建城牆用處不大,但建城堡卻是好東西……”
城牆和城堡,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建築,前者名爲牆,但其實並不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牆,朱元璋明白。
“水泥,不錯!
難得的是,張異並不隱瞞製造的工藝,這點朕很滿意……”
混凝土的堅固,用來造軍事設施其實很不錯,如果能把成本控制下來,許多縣城其實也能用上。
朱元璋明白一件事,在大明廣闊的土地上,有着許多縣城。
理論上,縣城應該有城牆,可是大部分的縣城,其實都沒有這種東西。
他走過北方,一路養着運河去往北平府。
隋唐大運河邊上的州府,已經算是經濟相對不錯的地方,可是朱元璋路過許多縣城,卻實連城牆都沒有。
有些就算有城牆,那牆壁可能還沒地主家的圍牆高,等於就是做做樣子。
沒有城牆,除了代表窮,
也代表不安全。
雖然如今已經天下太平,可山賊,反賊依然有的,
就算沒有人禍,山中猛獸下山,也時有發生。
但皇帝看到的,是另外一種不安全嗎,讓他如鯁在喉的心病。
靖難的故事,提醒朱元璋,如果一旦長城破了,一路南下,整個北方大地,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防線。
靖難的故事,刺穿的是大明的虛弱。
明軍北伐的時候,老朱沒有意識的問題,回過頭來,他此時才明白這些小縣城保護的重要性。
如果蒙古人真的南下了,這些州府縣城的城牆還撐得住的話,至少有能擋住他們的防線。
朱元璋早就有心讓各州府修補城牆,可是錢從哪來?
水泥!
朱元璋想到一件事,如果沒辦法修城牆,是不是可以利用這種粘合劑,先給那些縣城修起一些堅固的高牆。
成本嘛,可以覈算一下!
朱元璋回頭準備讓章存道將修軍營的錢給報上來,看看能不能做?
如果可行,至少,至少……
這幾年必須將北方的州府縣的城牆給修起來。
可是,太難了呀!
朱元璋一想到錢,就嘆氣。
南京城的城牆,有不少都年久失修,需要別人來幹一幹……
“算了,不想了!”
朱元璋把注意力,再次放回朱樉身上。
“父皇,有件事兒臣要向父皇請罪!”
朱樉跪下來,朝着皇帝磕頭。
“什麼事?”
“兒臣酒後失言,將我大明圖謀日本的事情,說給張家弟弟聽……”
朱元璋莞爾,這件事對他而言不過是很小的小事。
“飲馬富士山,朕自己也說過,算不得機密,只是你既然知道自己酒後失言,就要少喝點酒!”
朱樉點頭。朱元璋問:
“那小道士是什麼反應?”
朱樉回答:
“小真人給兒臣講了一個故事,關於始皇帝和日本的故事,傳說徐福出海……”
朱樉將這個故事說完,朱元璋哈哈大笑:
“這小子,有意思,朕都還沒找好理由,他倒是幫朕找好了?
所謂自古以來,自古以來……
對,自古以來,日本就是我華夏的……
這些孩子不聽話,該打屁股了!”
皇帝並不掩飾他對日本的厭惡,所以有機會揍揍日本是肯定的。
可是揍日本和佔領日本,那是兩回事。
作爲華夏之地的神盾,日本,臺灣和瓊州,這三個島都不容有失。
張異給朱元璋描繪過的未來,龍氣西移。
當天下之爭,變成世界之爭。
華夏沒理由不給自己自己套一層盾牌。
可是華夏也是禮儀之邦,行王道。
如果沒有個名分佔領日本,也說不過去。 老朱這幾年準備積聚實力不假,但也在爲了理由頭疼。
張異送他一個名分,不管關於始皇帝這個傳說是真是假,皇帝說他真,他就是真……
這兩年,錦衣衛有個叫做水軍的部門,其實早就悄悄發展。
朱元璋已經琢磨着,京城那些被他控制的十四樓,是不是該上一些關於日本和始皇帝的劇本?
或者,說書人寫一段。
這就叫輿論宣傳。
“這次,你做的很好!”
朱樉立功,朱元璋並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知道他的心病之後,老朱一改以前有事沒事先打三板子的教育風格,給朱樉足夠的肯定。
“這是兒臣應該做的!”
“行,你下去吧!”
皇帝大手一揮,低下頭準備忙碌自己的事。
可是過了半天,他並沒有聽到朱樉起身告辭。
“你又打什麼主意?”
老朱擡頭,目視朱樉。
“父皇,兒臣其實還有一個請求!”
“什麼事?”
能讓他鄭重其事,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朱元璋太瞭解家裡這些臭小子了。
朱樉嘿嘿笑:“父皇,其實小真人還有話沒說完!”
皇帝做出傾聽的神色,朱樉沒有賣關子,他說:
“小真人說,日本和臺灣瓊州不同,這兩個島嶼與內陸相近,好管理!
可是日本路途遙遠,朝廷的政令想要到達那些地方,並不容易!
如何管理好日本,也是一個重大的難題!
這個難題,並不僅僅在日本,就算是漠北深處,還有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關於封建王朝的疆域不能大過中央一個月快馬不能到達的地方,老朱仔細一想,也有道理。
可是這個道理折射出來的現實問題,就是如果未來去美洲也好,最近的日本也罷。
該怎麼去有效管理?
朱元璋明白張異這些話背後的意義,他其實也隱約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想通之前,朱元璋不會輕易征伐日本。
可張異的體型,似乎也告訴了他答案。
再聯想到秦王的故事,老朱也明白了朱樉的小心思。
他嘆了一口氣。
朱樉的心魔,他已經發現了,如何解決,他其實並沒有太好的辦法?
身爲父親,他不想去面對有些敏感的問題。
可身爲皇帝,他也必須重視。
想起當初自己說過的一句話,讓朱棣去看看世界。
難道朱棣還沒走呢,他自己要先失去另外一個兒子?
朱元璋死死盯着朱樉,朱樉也收起嬉笑的表情,低頭跪在地上。
“秦王,日本……
呵呵!”
老朱自嘲一笑,朱樉就明白父皇已經聽懂了。
他有些忐忑,以父皇的城府心機,如何看不出朱樉都的心思?
“你是不想當秦王,而是想當扶桑之王?”
老朱的問題開門見山,絲毫不給朱樉一點回旋的餘地。
朱樉的冷汗,從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
皇帝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如果答錯了,他的下半輩子,估計也要毀了?
但朱樉咬牙,他決定尊崇自己的本心喊道:
“父皇,世界很大,兒臣想去看看!”
他的野心,他的不甘,都在這句話裡。
老朱聽他承認,卻是笑了,朱樉不明白皇帝笑什麼,低頭,瑟瑟發抖。
天家那點事,彼此心知肚明。
但有些事情,卻不能放在明面上說。
朱元璋笑完,深吸一口氣。
他此時,也明白另外一件事,張異說的那個故事,是在給朱樉指路。
那個孩子也看出朱樉心中的不甘?
所以給朱樉指個去處?
如果是張異的指點,老朱就要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朱元璋很瞭解張異,他也許會因爲情感幫助一個人,可是涉及家國,天下。
這貨冷酷得不像人。
所以既然張異指點朱樉,肯定於天下是有利的。
至於對朱樉有沒有利,那就不一定了。
書房裡沉默,針落可聞。
朱元璋想了許久,說:
“你若心向海外,爲我大明開疆拓土,也不是不可!
但你的能力,朕不認可!”
朱樉漲紅了臉,皇帝這算拒絕他嗎?
“明年,朕舉行一場兵演,你若是能然朕滿意,朕讓你去!”
朱樉聞言,不敢置信,他猛然擡頭,目視皇帝。
朱元璋的臉色雖然臭,但朱樉卻熱淚盈眶。
父皇,肯放他走?
“兒臣明年,一定讓父皇大吃一驚!”
朱樉咬着牙,答應了朱元璋。他這一次,必然要父親認可自己。
老朱從沒有見過如此堅定的朱樉,嘆氣,兒子大了,自己也留不住了。
“第二件事!”
朱元璋道:
“你要走可以,給朕留下一個孫子!”
朱樉的臉又紅了,這次是羞紅。
他剛剛拒婚,皇帝又讓他成婚?
“公侯家適齡的女子,你看着誰喜歡,就挑一個!
反正今年來不及,但明年你必須成婚!
在朕決定東征之前,你下不出來一個蛋,你就滾一邊去!”
孃的,催婚就算了,還催娃?
朱樉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們沒上過戰場,不知道戰場的殘酷!
海上,更比陸地殘酷百倍!
朕並不希望你走,但你如果堅持要走,朕總要留個念想!”
“是,父皇!”
朱樉讀出了老朱眼中的悲傷之意,登時情緒低落。
“只要不是觀音奴,父皇看着辦,兒臣遵旨!”
“那出去吧!”
朱元璋揮手,朱樉點頭。
他臉上的喜意藏不住,恨不得找人分享。
“兒臣告退!”
朱樉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了。
老朱還沒來得及感懷,朱標從外邊走進來。
“什麼時候來的?”
“回父皇,二弟坦誠心事的時候,只是兒臣覺得,兒臣不該在場,就避開老二!”
“這是最好的結果!”
朱標眼中複雜的表情,落在老朱眼裡,他走過去,安慰朱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