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車馬,通過後門回到了潤玉堂的隔壁,然後通過暗門,回到潤玉堂。
張異回來的時候,那些錦衣衛無聲和他交接,便是如潮水一般,開始退卻。
不多時,諾大的二樓,只剩下他和陳珂兩個人,還有留在窗邊昏睡的陳滿。
陳滿經過輸血之後,已經進入平穩期,陳珂看着熟睡的陳滿,充滿老父親一般的笑容。
“今天是個好日子呀!”
陳珂自顧說道:
“這孩子自從我撿到他,他一直就跟我在一起,雖然喜歡頂嘴,不過老子卻知道他能給我賣命!
就算我家那個小畜生出賣我,他也不會……
他能活着,很好……”
陳珂深吸一口氣,給陳滿蓋好被子。
“老子看那混蛋不順眼很久了,要不是家人被他威脅着,老子早就弄死他!
張真人,咱們走吧,我們去見他!”
張異無聲點頭,陳珂又恢復了他剛認識的那種狠厲。
二人出了門,徑自前往南北貨行。
他們連袂而入的時候,羅老似乎早就收到了消息。
“都來了!”
羅老見到陳珂,只是淡淡地打招呼,但卻對張異笑道:
“孩子,我這裡有隔壁送過來的點心,你嚐嚐!”
張異面對羅老如此明目張膽的離間,卻不動神色,他乖巧地走到對方身邊,接過點心。
“羅老,我錯了!”
陳珂噗通跪下去,給對方磕頭。
羅老看着他的模樣,十分漠然。
“多謝羅老,留孩子一條命,孩子不懂事,咱這個做家長的人不能不懂!
都是我陳某人的錯,我不該有別的心思!
以後,我就專心跟着您幹了,絕不敢再有別的心思……”
陳珂的演技不錯,張異看着胖子的身體在抖,心中暗自點贊。
這貨若不是因爲出身的緣故,流落市井,放在朝堂上,這貨高低也是個有手段的高官。
這演技,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出來的。
他在觀察陳珂的時候,羅老也在觀察他!
胖子的姿態放的很低,也讓他十分滿意。
他的計劃,終究還是要通過陳珂去執行的,那是唯一能讓郡主出來的機會。
如果陳珂有牴觸,或者魚死網破,對於他而言也是一件麻煩事。
“行了,起來吧!”
羅老推了推張異說:
“孩子,去給我把買賣關了!”
張異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羅老說關門,他就跑出去關門。
這家南北貨的生意不好,張異關門,也沒有引起別人關注。
等他回來的時候,卻聽陳珂在主動給羅老表忠心。
“您需要安排人進拍賣行的話,我全力配合您……”
羅老對陳珂的態度非常滿意。
等張異過來,他又讓張異到身邊坐。
陳珂臉上出現一絲尷尬之色,卻終究忍下來。
“難得你有心,這是回頭我會跟你說!
郡主會不會通過拍賣行出來,還要等她的音訊!
只是有備無患,總是沒錯!
你們可曾想好,用什麼手段騙過錦衣衛?”
陳珂想了一下說:
“如不然,咱們的人偷襲……
那些錦衣衛不會防備拍賣行裡的工作人員,咱們趁機制造騷亂,然後利用騷亂襲擊錦衣衛,最後帶着郡主按照安排好的路徑,出城去……”
羅老聽到這個計劃,皺眉。
陳珂說的,是下策中的下策。
張異道:
“不妥當!
陳掌櫃的拍賣行,是應天府最大的,也是最好的!
這意味着,從拍賣行出去,也是應天府的城內!
只要大亂起,城內戒嚴的話,郡主壓根沒有辦法出城去!
如果不出城,她在城裡怎麼可能躲過搜查?”
張異在一邊提醒,等於否定了陳珂的提議。
陳珂的表情略顯尷尬,只能意味深長的盯着張異看。
“你要是有主意,你說……”
兩個人都是影帝,張異自不必說,陳珂也將他對張異的複雜心思,演繹得淋漓盡致。
張異道:
“這個機會可能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決不能隨便浪費!
咱們至少要保證,那天城裡有重大的活動!
這樣的話,街頭的百姓纔會多起來!
人多,就有混亂的機會!
只要能出得城去,我相信羅老一定有安排!”
陳珂聞言冷笑:
“若是目標出城,爲什麼不直接在路上搶人算了……”
二人之間,似乎隱約有種爭寵的意思。
羅老越看越覺得好笑,人是張異帶回來的。
陳珂和張異多少有些香火之情,張異念舊情,是他的優點。
但這陳胖子的格局,似乎低了一些。
“路上搶人,三年前也許可以試試,但現在的話,咱們沒那個實力了……”
羅老感慨道,三年前,應天府還有許多同道。
可是那場血洗,早就將大部人的人,帶到地府去了。
他若不是看不到希望,何苦會爲了一個女流獻祭掉整個情報系統。
一句嘆息,道盡了衆人如今的窘境。
陳珂,羅老,竟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
張異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所以這件事,咱們不能急!拍賣行的邀請,不能隨便送出去!
這件事難就難在,咱們只有一次機會!
只要錯過了,郡主基本不可能救回來!
根據小的我觀察,那些錦衣衛平時也沒有多認真工作,人總是會懈怠的!
他們不認爲郡主會逃出去,所以咱們必須利用這種懈怠!
但是,一旦行動失敗了,這件事就再也不可能了!
就連郡主關在清心觀,也不可能!
所以我覺得,咱們還是先把所有情況摸清楚,再做打算!
而在這之前,可以讓郡主……”
“郡主什麼,你繼續說……”
張異突然發覺,陳珂和羅老都在看着他。
張異道:
“我算看出來了,張真人似乎對郡主有些意思……”
羅老臉色微變,陳珂瞠目結舌。
兄弟,你不就是張真人嗎?
陳珂搞不清楚張異葫蘆裡賣什麼藥?
“你確定?”
羅老聽見張異似乎對觀音奴有意,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張異點頭:
“真人雖然是神仙中人,但畢竟也是出少年郎,郡主出落得如此看好,孤男寡女……”
他見羅老眼神似乎要殺人,趕緊改口:
“所以,郡主有時候煩悶,張真人還是喜歡帶她去走走!真人和親王朱樉交情好,錦衣衛多少會給他面子!
只要是不過分的,那些人也會滿足!
小的以爲,如果羅老能勸郡主,利用這個條件,去讓他帶郡主多出去走走!
這樣一來,那些錦衣衛適應了這種情況後,也會逐漸麻木!
當然,在這段時間內,咱們千萬不要行動!
等日久,這些人徹底放下戒心之後,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張異雖然沒有提出什麼一錘定音的意見,但至少也算有建設性。
關鍵是,他說得確實沒錯。
在他們準備好之前,觀音奴那邊也需要做一些事。
如果能讓錦衣衛適應,他們經常出門的情況。
對於自己人後續的動作,肯定有用。
“張小兄弟,你確定清心觀中那位真人,對郡主有意?”
陳珂滿臉古怪,詢問張異。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他自己都驚疑不定,不知道張異說的是真是假?
“以前還不覺得,不過最近小的去清心觀多了,多少能看出端倪!
小真人是情竇初開,不過郡主似乎並不太理他……”
張異繪聲繪色地,講述他看到的一些“細節”。
聽得陳珂佩服不已。
這位小張真人,狠人呀,他是爲了取信於人,連自己都黑了。
陳珂也摸不準,張異是真的喜歡觀音奴呢,還是爲了騙取羅老信任,而編造出來的。
想起皇帝評價的私德有虧,他更傾向於,張異和觀音奴有些說不清的情愫。
而羅老聽着張異的訴說,卻是另一種感覺。
作爲要將對方救回去的執行者,他從某種程度上,將觀音奴代入了一個相對清白的角色。
自家的清白人兒,卻被一個前朝的牆頭草家族的次子惦記。
羅老冷哼:
“若是有機會,老夫不介意再殺那龍虎山上的雜毛一次……”
有豬惦記着自己家的白菜,羅老當然不喜歡。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他卻覺得這也是一個值得利用的條件。
如果郡主能利用好這個條件,確實能夠逐步降低錦衣衛的警戒心。
加上利用那個狗道士,能增加逃走的機率。
只是羅老暗自下決心,如果有機會,他必殺那個狗道士。
郡主清清白白的來了應天,也必須讓她清清白白的走。
龍虎山的道人,該死!
“老爺子,您生氣咱們理解,不過咱們不是沒有辦法嗎?
小的雖然能去清心觀,卻和郡主說不上話!
許多東西,只能您自己勸說郡主!
如果您不願意,那就當小子我沒說!”
羅老回頭,看了陳珂一眼。
陳珂正專心聽着八卦,被他盯着頭皮發麻。
得,自己又成外人了!
陳珂訕笑:
“我內急,羅老這裡可有如廁的地方!”
“沒有,你出去找!”
他隨便找個藉口,將對方打發走。
只留下張異,一老一小二人對視。
羅老再次打量張異,嘆息:
“要是早三年遇見你,許多事,也許我能再做打算!
有沒有興趣,繼承我衣鉢?”
張異愣了一下,這老頭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
“你是個良才,如果有人引導,加上你的出身!
說不定真能成爲張昶一般的人物,可惜了,張大人當年忠心太過,我也曾經勸他隱忍!
但他覺得,朱元璋也好,其他人也罷,都動不了我大元分毫!
他若不是被檢校發現了,想來在大明,封侯拜相,他也有機會……”
在不經意之間,張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不顯山露水的羅老先生,居然和張昶聯動起來。
張昶乃是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前的戶部尚書,也是朱元璋相當喜歡的一位官員,
甚至張昶被抓之後,老朱還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只是那位說了一句,身在江南,心在塞北。
朱元璋只能無奈弄死他。
羅老說得沒錯,如果張昶活着,他說不定真有機會和楊憲,汪廣洋一般,官拜中書省,封侯拜相。
大明的宰相,乃是蒙古人的奸細。
張異想想就頭皮發麻。
“張昶是誰?”
張異露出疑惑之色,羅老面對張異,難得很有耐心。
他給張異講述了張昶的生平,張異趕緊擺手:
“老爺子,您高看我了,我怎麼能跟那位大人相比?”
“不,你有機會!如果運作得好的話,有很大的機會!
張異,等行動要開始之前,你離開應天府……”
羅老道:
“你很聰明,如果你願意爲我大元效力的話!
我保你一個前程,這件事也許會牽連許多人,但唯獨不會牽扯到你!
你離開,以後你跟郡主聯繫!
你繼續在大明潛伏,爲我大元打探消息……”
張異:???
這老頭子腦子怕不是有病,怎麼又變成託孤劇情了?
“老爺子……”
“這件事不急,回頭再說!
我先給你寫一份東西,送給郡主……”
“老爺子,您同意我的計劃了?”
“哼!”
羅老爺子想起張異提議的事,就氣打不到一處來。
但他也明白,優勢不在自己人這邊,有些事該妥協也只能妥協。
他當着張異的面,將一份紙條用藏文寫好,然後遞給張異。
張異恭順地接過來!
羅老說:
“以後你少到我這裡來,如果要來,走後門……”
他說完,就將張異送出去了。
張異百感交集。
似乎隨着行動逐漸出現希望,這位老人也有了託孤的意思。
他明顯感覺到,羅老對自己態度的不同。
張異嘆了一口氣,雖然同情這位老者,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他不會婦人之仁。
出了門,陳珂在集市的某個小茶館喝着茶。
等張異出來,二人同上一輛車。
車上,張異打開羅老給觀音奴的紙條,陳珂側過來,小心翼翼偷看。
不過看着滿紙藏文,他悻悻低頭,看不懂。
“寫着什麼?”
“不該問的別問!”
張異收起紙條,臉上神色古怪。
紙條上有許多內容,但其中最核心的一條,是羅老規勸觀音奴,去勾引自己……
嗯!
該怎麼辦呢?